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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一章 有同類在附近

  知道他現在正在氣頭上,不應該與他硬碰硬。回身從車廂中取出適才讓禾契笙吩咐麵糊糊臨時準備來的食物,挑揀出幾隻剔透小巧的包子,用手帕託了放在手中吹了吹,繼而遞給雪傾舒:「這幾天趕路弄得我頭髮脹,都忘了你吃那麼點食物根本吃不飽,來,這是我讓人給你買的水晶包,先吃幾個消消氣。」我笑得見眉不見眼,看起來是在向雪傾舒獻好,實則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這是在極力掩藏眼中滿溢的陰謀。


  雪傾舒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沒有馬上接下我手中的水晶包,而是猶豫了許久,才打馬靠近伸手將我手中托著的錦帕接過去。仔細端詳了幾眼錦帕中的水晶包,他動作優雅而緩慢,但沒幾口,幾隻小巧的水晶包就消失在了他的胃腑中。


  似乎還意猶未盡,望著錦帕好一會兒,才把錦帕折好遞還給我。


  「悅來居的水晶玲瓏包,味道尚可,不過比之前吃過的要差那麼一些。」雪傾舒聲音緩慢,語氣有那麼點冷,看來並不是很滿意這包子的味道。


  我面部神經忍不住抽搐了兩下,總覺得他有那麼點得便宜賣乖,不過看在我有事要和他商量的份上,暫且就寬恕他一次。


  回身在馬車內又搗鼓了一陣,我抽出他不久前獨自衝出人群時撇到我懷裡的一隻錦盒,打開看了看,立時就有濃濃的桂花香氣含混著食物的芬芳溢入鼻息,止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面前是幾隻精緻到讓人捨不得食用的小巧圓餅,餅面上印染著萃花樓的鮮紅餅印,而餅身中,隱約可以看到一粒粒淡黃色的花脯,甜香軟糯。適才聞到的那股花香撲鼻就是源自於那一粒粒經由腌制而成的花脯。


  有些捨不得的拿起一隻桂花餅遞給雪傾舒,我說:「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怎麼樣?保證你有吃有喝,你想吃餃子。我就給你包餃子,你想吃什麼菜,也可以說出來。我會的一定會給你做,但前提是你不得再去百姓那裡行搶。」


  雪傾舒毫不客氣地接下我手中那隻精緻到令人髮指的桂花餅:「你是想為勿草源那些人求情?」雖是疑問。但從雪傾舒無比肯定的語氣中,我已經可以斷定他早已看明白我的初衷。


  慢慢收回遞給他桂花餅的那隻手,我抿了抿唇,顯然對自己的心思被他猜中有些不適應,但想想這樣也好,免得我還要浪費口舌和他周旋了。索性點點頭:「從前我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現在我知道了……我知道你胃口很大。為此你也很痛苦,但是你把你自身的痛苦轉接到別人身上,這、這樣是不對的……」總覺得對雪傾舒的教訓失卻了那麼些底氣,一是因為我本身並不富裕,根本拿不出什麼東西去填充他的大胃口,二則是……我又是以什麼身份在這裡訓責雪傾舒呢?


  心中有了以上的徘徊猶豫,不自覺說話的音量也自動降低了好幾個分貝。雪傾舒似乎沒有覺察到我的猶疑,徑自點頭道:「世間有幾人是自願做搶掠之事?多是迫不得已而為之,我之所以那般對待勿草源,實質並不單單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從前的勿草源,你不知道是何種境況,若不是我和來妖精,何來今日勿草源的繁盛?哼——現在讓他們貢獻點食物出來。他們反倒不願意,一群狼子野心!」


  呃……聽雪傾舒的意思,這還是有內情了?

  畢竟我不是雪傾舒,所以我無法完全站在他的立場上考慮。我說:「無論如何,不管你當初為勿草源做過什麼,可是既然你當初選擇那麼做,就說明你是自願為之,而現在勿草源的百姓想要對你怎樣,亦是應該出於自願,你這樣……對他們,豈不是也浪費了你當初的一片苦心?」越發覺得我太偉大了,都開始體嘗民心哩。


  雪傾舒一時不再開口,沉默了一會兒,他點頭:「想當初勿草源妖邪橫行,將百姓們逼得沒了活路,是他們答應了我的要求,我和來妖精才決定助他們除去妖邪禍患,可是事成之後,來妖精就成了勿草源代理族長,而我亦如最開始要求的,他們每年為我供奉足夠的食物就可,可一年兩年他們還願意貢獻出米糧,但時間久了,他們就反悔了當日所承,明搶殺人……是他們應受的。」同適才的冰冷相比,此刻雪傾舒的口氣,更是蒙上了一層寒霜。


  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知道雪傾舒會坦誠他之前的故事,就是說他已經答應了我的建議,可他之所以會把他隱藏在心中的故事講出,也說明了他不會輕饒勿草源那些言而無信的百姓,久病床前無孝子,這句話同樣適合於雪傾舒,對於長年累月的索取,恁是誰,也終有一天會背信棄義。


  可是這些道理我該如何傳達給雪傾舒?又是以何身份立場傳達給他?一時間,我們之間只剩下了漫無邊際的沉默。


  今日卯時便啟程,啟程時天氣還霧蒙蒙得很是涼爽,但十霧九晴,辰時一過,天氣立馬炎熱起來。碩大的一輪太陽,金光從天際披散而下,明明隔得很遠,但那一束束金色的光芒就像貼著身體似的,把人烤得大汗淋漓。


  禾契笙和雪傾舒還好,他們是旱魃,自然就不畏炎熱,姬公孫也亦如往常,即使黑髮披散著,但額頭臉上見不到一點汗意,反而是在他身周的人們,可以感受到從他身周散發出的那一絲絲舒適的涼爽,可見他是在用法術為自己消暑。


  觀之馬車兩邊分立開來的皇家侍衛,明明熱得要死,還得全副鎧甲的武裝著,何止是臉上有汗,估摸著他們衣服內的身體都快被汗水給淹沒了。


  感受不到一絲風,外面是燥熱,而馬車內也悶熱得不行,打開車簾準備透透氣,可車簾撩起之後。進入馬車內的熱氣反倒讓馬車內的空氣更加窒悶炎熱。


  不是說旱魃不畏熱嗎?那為何我感覺這麼炎熱?從前在冥祉時也沒像今天這樣,要知道,在冥祉時。可是有兩個太陽的,那樣強烈的光線下我都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可是現在……


  單手成扇。我一邊為自己扇著風,一邊尋著話題和靠近了的禾契笙排解無聊。


  「禾契笙。你不覺得熱嗎?」


  禾契笙搖搖頭:「雪爺不是說旱魃不畏炎熱?所以我不感覺熱。」


  撇了撇嘴,他這因果邏輯可真不是一般的強悍。瞄了眼他坐在馬背上的姿勢,我說:「那個……你、你那裡沒什麼問題吧……」早飯時就想問問他被我踢中了的子孫根有沒有大礙,但因為其他的事情錯過了詢問的機會,現在想起來,眼中不覺有些歉疚。


  禾契笙自然知道我問的是什麼意思,但他做死了要和我裝糊塗:「那裡?那裡是哪裡?」


  瞅了瞅他的下身。我忍不住望天翻了個白眼,低咒道:「真後悔我怎麼沒一腳給你踢斷了!」免得以後哪個小姑娘被他禍害!


  禾契笙嘴角一抽:「丫頭,做人可不能如你這般狠毒,男人一生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它,踢斷了……」某奸商渾身一抖,「即使再有錢,可也買不回來。」


  我冷哼一聲:「你不是不知道那裡是哪裡么?」挑了挑眉,我故意胡扯:「把腿踢斷了,你大不了找個接骨大夫把它接回來,怎麼說『即使再有錢。可也買不回來』呢?」


  我的話引起一旁的雪傾舒悶悶而笑,禾契笙卻是無奈搖頭:「丫頭你……唉——想我禾契笙一世英名,卻被你個小丫頭給繞了進去。」語罷又低嘆著好一陣搖頭。


  時因為炎熱,隊伍行進的速度放慢了些。隊形也有所改變,原本跟在禾契笙左右的米糊糊麵糊糊,此時卻駕馬護持在了易初蓮的馬車旁,同時,一直分立隊伍兩邊的皇家侍衛,也似受了誰的命令,全全聚攏在了易初蓮馬車左右。


  因為改變的速度緩慢且不明顯,我適才一直沒有發現,此時突然發現散在四周的侍衛都已圍攏在易初蓮馬車左右,心下忽而就慌了。


  猛地抬頭看向禾契笙,卻也發現他和雪傾舒,以及在馬車另一側的姬公孫和鬼手,也在向我的馬車旁聚攏。


  「怎麼回事?」心中驀地忐忑,我皺眉問仍自言笑晏晏的禾契笙。


  禾契笙目視著前方,嘴角溢出的笑容有些苦,他說:「我好似聞到了同類的味道。」


  我半張著嘴巴,消化著禾契笙的話,許久才壓低聲音驚問:「你是說有旱魃在附近!?」


  時禾契笙沒有開口,而是雪傾舒點了點頭:「也不能說是旱魃,應該和你們那次剛出北旻遇到的那伙殭屍一樣,都是些低賤不入流的貨色。」


  雪傾舒自以為自己的話頗有玩笑意味,徑自低沉的諷笑幾聲,我卻絲毫感覺不到其中的玩笑之意,本來炎熱的天氣,我卻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說:「是么?低賤不入流的貨色?可我覺得他們可要比你口中那些個世家貴族要可怕許多。」想到那種龐大嗜血的傢伙,我心中就一陣陣發寒。


  這時一直在馬車另一側保持沉默的姬公孫也終於開口,他說:「殭屍畏光,不到傍晚應該不會現身,但我們已經被盯上,想要甩脫他們,實屬不易,現在最緊要的,」他的目光陰鶩深沉,掃了眼前方易初蓮所在的馬車,「是怎麼把那些不該捲入這場紛爭的人送離這片是非之地。」


  雪傾舒隨之點頭:「這個並不難,那些敗類想找的是我們,想來只要稍加掩藏,便可輕易將他們送走。」


  對姬公孫和雪傾舒的話很是迷茫,我詢問似的看向禾契笙,發現他也同我一樣,眼中儘是不解之色,但他要比我鎮定許多,只見他似是瞭然的輕輕頷首:「原來那些嗜血怪物的目標不是公主,而是我們。」雖極力掩飾,但他口吻中的驚訝仍被或多或少的透露出來。


  至此,我也有了些察覺,究竟是針對易初蓮還是針對我們我還無法確定,但我已可以確定。這些嗜血怪物的出現,絕對不是因為巧合,而是有人刻意為之。


  有人想要殺了我們。或者更準確的說,有人……想要殺我。


  看了看禾契笙和雪傾舒,我轉頭對上姬公孫有些憂鬱的眼神:「他們是沖著我來的對不對?」


  我靜靜凝視姬公孫的眼睛。他也在靜靜凝視著我,許久。他也沒有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反倒是另一邊的雪傾舒,好似不耐我和姬公孫之間的靜默,他幽然道:「恐怕,你極力隱藏的蹤跡,已經早就被識破,可能是在你出來傾城雅悅時。亦或者……更久以前……」


  凝著姬公孫的雙目眨了眨,我慢慢收回期盼的視線,轉而看回雪傾舒:「亦或者……更久以前?」


  雪傾舒點點頭:「我一直忘了說,在感受到此次血印的召喚之前,大概兩個月左右時,我也感應過血印的靈氣,只是那時可能距離遙遠,抑或時間短暫,我感受到血印的靈氣並不真切,循著那靈氣找尋了大概三兩個時辰。血印的靈氣就再次與我隔斷,所以,我並沒有把握住那次機會找到你,但……有一個人很可能已經借你那次透露的一丁半點的蹤跡。尋到你的下落,要知道,那人的能力本事,不是常人可以隨意想象的。」


  嘴巴張了張,我卻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在上一次被殭屍突襲的前兩個月左右……我仔細回想著在那個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能讓我失了禾契笙的保護而將蹤跡曝露出去,想了半天,終是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記憶。


  我猛地看向禾契笙:「你的保護,難道僅限於傾城雅悅?」


  禾契笙看了看我,好似也回想到了什麼。他在我的注視下點點頭,卻又搖搖頭:「我吩咐過鬼手,讓他將整個北旻都施用了保護罩,但唯獨浴春園不可以,那裡與魔界、與姜九黎有著絕對密切的關係,如果我們在那裡動手腳,無異於向魔界挑釁,更加是明目張胆地在告訴姜九黎,你在北旻。」


  輕咬下唇,我輕輕點頭,心裡無盡的埋怨為何當初易鈞容非要拉我去浴春園,也不無諷刺的想到,米糊糊當時的受傷可真是時候,若是當日禾契笙沒有接到米糊糊受傷的消息,禾契笙也不會離開傾城雅悅,他不離開傾城雅悅,我也就不會被迫跟隨易鈞容去了浴春園,即使去了浴春園,如果身邊有禾契笙在,那麼他也一定會吩咐鬼手做出相應的保護措施,不至於現在……


  不至於現在……我被易鈞容拉去浴春園,禾契笙離開,米糊糊受傷……


  原本在腦中一一閃過的畫面突然倒轉,我好似抓到了什麼契機,又好似什麼也沒抓到。我猛地張大眼睛,直直看著禾契笙。


  禾契笙被我這種震驚和瞭然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手掌在我面前揮了揮:「丫頭?丫頭?」


  輕喚了幾聲,我在他的輕喚中緩緩回神,猛的抓住他在我眼前亂揮的手,有些激動地徵詢他道:「米糊糊受傷了對不對?」禾契笙被我問的一愣,我卻不甚在意,繼續緊緊抓著他的手問道:「你為此離開了傾城雅悅對不對?易鈞容如願以償的把我哄到浴春園了對不對!?……」


  在我一個接一個的問題中,禾契笙也終於想起了一幕幕往事,他的目光隨著腦海中所想到的可能性開始變得陰沉:「原來這一切都是陰謀,我竟然毫無知覺地踏入這個圈套。」


  是啊,陰謀!是啊,圈套!!

  知道我沒有死的,不止只是姜九黎,還有……素!能悄無聲息的謀划,能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時候編織好殺人的圈套,能如此沉得下身心欣賞嗜血殺戮的人,除了素,我想不出其他任何人。


  「雪傾舒,你覺得……會是誰設下的這兩次埋伏?」心中的答案已經再明顯不過,可我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加明確的答覆,無非,是想從別人的口中,聽到一個與我心中人選不同的答案。


  聽到我的問題,雪傾舒沉默著很是認真的想了起來,我能感受到在我的問題問出后,姬公孫凝在我身上的視線,他知道我已經知道答案,他了解我,他比我想象中的了解我,甚至,他比我自己還要了解我。


  半晌,雪傾舒猶豫著說道:「……除了素,我想不出還會有誰……想要殺你……」


  點頭算是認同他的回答,我看了看前方被侍衛簇擁著的易初蓮的馬車:「該怎樣把這些無辜的人送走?我不想連累他們。」想到上一次遭遇大批殭屍,幾乎所有皇家侍衛都慘遭荼毒,而導致他們喪命的原因,卻是因為我這個與他們毫無相干的人,心中驀地,就湧起濃濃愧悔。(未完待續)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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