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七章 泰山壓頂而不動
和我想象的一樣,黑夜裡下山著實有難度,不過有難度的不是我,而是抬著我的那兩個侍衛。
我悠閑地坐躺在椅兜里,負責抬我下山的兩個侍衛可就滿頭大汗雙腿打鬥了,為此,我深刻體悟到了認識一個大人物並且交好的好處。
和易鈞容的交談,並未完全打消我心中的種種疑惑和迷茫。例如當初他引我去浴春園那天究竟是誰在半路給米糊糊麵糊糊下的套,還有安青系究竟是不是那個人,許多事情在我腦中的答案都模模糊糊,隱約覺得是那麼回事,可到底是不是那麼回事,我根本沒有確定的根據,特別在遭到易初蓮和禾契笙的雙重否定后,我對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更是沒有半分信心。
石階小路在宮燈搖曳的燈光下,顯得飄忽不定,抬著我向前走的這兩個侍衛和身旁跟著的小太監卻出奇的步伐穩健,好似已經如此走過千回百回,即使現在手中負著我的重量,頭上熱汗淋漓雙腿打鬥,但仍是遊刃有餘,疾步下行的速度絲毫沒有因為疲累而有所減慢。
坐在椅兜里被顛來顛去,時間本就晚了,我恍恍惚惚有了些睡意,迎著愈見微弱的山風,我慢慢閉上眼睛,本想就這麼閉著眼睛待一會,沒想到不消一刻就睡了,若不是突如其來的巨大顛簸,我想我會就這樣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揉了揉還處於粘滯的眼皮,睜眼就見本來抬著我的兩名侍衛和旁邊跟著伺候的小太監,已經倒在石階兩側。而他們的脖子,顯然遭到利器刺穿,正如泉水一般噴涌著血水。
胃腑一陣翻滾,我強行扼住身體的不適。黑暗中抬頭望向那個站在我面前的黑影。
路兩旁的宮燈有的被熄滅,所剩無幾的三兩盞根本發揮不了多大作用,所以我只能隱約看到面前有個黑影。至於這個黑影究竟長成什麼樣,估計再給我兩隻眼睛我也看不清。
但我再看不清黑影的容貌,可他那雙在黑夜中依舊善良的眸子我卻看到了,神秘的紫紅色,銳利如鷹,飽含嗜血的狂妄。從身形粗略的估量,這人應該是個男人。不!更準確的說,他不是人,而是旱魃,而且還是已經修鍊至魔王級別的旱魃,那雙銳利如鷹的眸子。怎麼看怎麼給我一種熟悉感,而我卻一時想不起,這雙眼睛究竟在哪裡出現過。
他一步步向我靠近,手中法術幻化出的劍體寒光四射,他沉默不語,我也一句話不說,我無需問也知道這人滿身的殺氣是沖著誰的。他想我死,只要他那把法術劍刺入我的心臟,我就再無生還的餘地。不僅僅如此,我連再度為人的夢也破滅了。
與男人銳利的目光錯開,我返轉頭看向身旁還在流血身體卻已經僵硬冰冷的侍衛和太監,以期在血水的刺激下,我能夠喚起身體內潛藏的能量。
不再刻意排斥身體內不斷湧起的不適感覺,手腳因為緊張而冰冷異常。可越是緊張,在體內亂竄的法力越是施展不出來。眨眼間,男人已經持劍站在我面前,高傲的俯視,使得我這一刻感覺自己格外渺小。身體像是被束縛住了,動一動都覺得困難,男人在我一動之後,劍尖立刻抵在我的心口,他緩緩俯身,在我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嘶——」地扯開我的衣襟,男人眼中劃過一絲冷笑,隨即將御起白光的手向我脖頸伸來,我以為他要掐死我,他的手卻錯開一點握住我掛在脖子上的血印。
「你是誰!」終於打破沉寂,我的聲音沒有因為緊張恐懼而顫抖,這是很嚴厲的質問。
男人眼中的冷笑更勝,卻還是不說話,他這一點讓我更加懷疑他是我曾經認識的人,否則他不會至始至終一語不發,顯然他是怕我通過聲音識破他的身份。
我憤力掙脫身上的束縛,可我被喚起的法力與面前這個男人相差太大,在「嘣」的一聲之後,本來牢牢掛在我脖子上的血印轉眼就落在男人的手上,隨手打落我頭上的畢方釵將其粉碎,轉而又執起我的左手,從他手上傳來的冰冷溫度令我身心為之一顫。如我所料,本來深陷**的魔君印在他的法術光芒下,時隱時現明滅不定了半晌,隨著我突然破裂的掌心,魔君印也徹底消失不見。
我悚然抬頭,眼睛盯著男人那雙如鷹一般的紫色眸子,驚道:「你——」
男人終於不再掩藏,他的聲音冷冷,亦如他的眼神:「我摯愛的始祖,從今以後,你將徹底從世間消失。」語未落,他那把灌有特殊法決的法術劍尖已經刺破我心口的皮膚,一點一點埋進我的身體。
我想,此時我眼中沒有任何絕望,更多的,是對男人身份的震驚,我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殺我。
路冬聲,要殺我的人是路冬聲,如鷹的眼神,和他哥哥路冬青那雙鷹隼般的眸子是那般相像,卻因為修行未到,紫紅色的眸子與路冬青那雙深紫色的眸子有很大差別。
我知道我不會死,因為早在剛剛,我就撇到不遠處林間閃現的一抹白色,那絨絨的白色,只有一個人的身上會擁有。
就在法術劍快要刺穿我的心臟時,風飛廉從山林間閃身而出,身後白色狐尾因為她正處於戒備狀態而左右搖擺,使得根本看不清她現在究竟修鍊出了多少條尾巴。
隨著風飛廉的出現,本來平息的山風驟然而起,都說狐狸擅用媚術,但對於風飛廉來說,她更擅長統御風勢。如刀鋒的山風巧妙的避過我,直襲毫無察覺的路冬聲,嗜血狂躁的路冬聲這才發覺有人從後攻擊,不帶一絲感情的將法術劍從我的體內拔出,雖然傷口較淺,但是這一下還是帶出我不少鮮血,奇怪的是我對於鮮血的刺激,除了身體躁動不安胃裡翻江倒海之外,竟沒有任何其他變化,若是從前,我早就妖魔化了。
路冬聲轉身的一剎,我捕獲到他眼角的一滴晶瑩水珠,可仔細看他的眼中,卻只有冷肅和嗜殺,面對風飛廉的攻擊,他毫不手軟,功力較之從前簡直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手法更是狠厲異常。
風飛廉對於路冬聲的狠絕,先前還有幾分退讓,但觀之敵人一點也不留往日情面,也便決心全力以赴。一瞬間飛沙走石,間或被龍捲風糾纏在一處的風飛廉和路冬聲之間會有法術的白芒刺透想四面八方射去,很快山間樹林就有大片倒在這些法術之下。
可能是戰事太過激烈,山頂山下的人很快發現不對,有侍衛先行從山下奔過來,但在距離這裡一里路的地方就被結界堵截在外面。設下結界的,正是感覺不對及時趕來的禾契笙。
他沒見過路冬聲,也沒見過風飛廉,所以一時間也不知道究竟該幫誰,目光掃到即使在這等危險環境下仍穩坐在椅兜里的我,立時奔到我身前,在看到我已經除去易容的臉時微微怔住,隨即挑眉半嘲半諷一句:「沒想到丫頭你還有泰山壓頂而不動的一面……」話在見到我血如泉涌的胸口后戛然而止,嚴厲呵斥道:「怎麼回事?怎麼受傷了也不自己先行處理,若是感染了可怎麼好!?」
面對他擔心的質問,我只能苦笑:「……我動不了……」我要是能動,還用他說?早就拿紗布把自己捆成木乃伊了。
禾契笙探了下我的脈搏,動作標準至極,若是從前,我一定會用懷疑的眼光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一遍,但是現在知道他同是禾延悅,也就認可了他的醫術。
很快,我聽到禾契笙放心的舒氣聲:「好險,這傷口若是在深那麼一點,我就無力回天了。」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掏出一隻藍白色的藥瓶,一手拿著另一隻手就要過來解我的衣服。
無法護胸,我急忙吼道:「你要幹嘛!?」
禾契笙本來皺緊的雙眉聽到我這一聲吼,不由得舒展了些:「還好,還有力氣跟我吼!如果你不怕你全身的血液在一炷香內流干,你就繼續和我吼。」
自知他是好意,可是看到他那愈加深諳的眼神,我驀地臉就紅了。強行將目光轉移到正在遠處纏鬥幾乎把整個明山的樹都給砍了的兩個人,既要忍受身體上傳來的痛楚又要忍受身體被看光光所帶來的尷尬。
禾契笙的動作很輕柔,輕柔的解開我的腰帶,輕柔的拉開已經被血液粘連在身體上的衣服,輕柔的用隨身帶著的手帕為我清理傷口,輕柔的打開那隻白藍藥瓶,輕柔的把藥瓶中的藥粉覆在我的傷口處,那裡,曾經的傷疤還依稀可見,然而現在,又徒增了兩外一道傷痕,唉——我還真是命途多舛啊——
藥粉觸及到傷口的一剎那,我控制不住呻吟出聲,火辣辣的痛感幾近將我的神智掠奪,眼前一黑,我感受到一陣陣暈眩,可在恍恍惚惚之後,我的視線又逐漸清晰起來,看到在我身前忙碌著的禾契笙,除了最開始眼中那一抹深諳之後,他再沒有露出其他可疑神色,眼中有的,只剩下濃濃的令人心悸的憐惜。(未完待續)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