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挖挖坑,跑跑路
“想一想我這幾天都幹什麽了。”莊華提示道。
柏承彥思忖道:“你這幾天,一直在挖樹。”
莊華注視著桌案上的圖,手下的筆不時的在上麵修修改改,“嗯。”莊華沒有在提示他,要是連這也想不到的話,莊華覺得他有必要考慮要不要跟這個笨學生斷絕師生關係。
柏承彥之前隻是一是沒能反應過來,或者說根本沒往哪個方麵想,可是得了莊華的提示之後,柏承彥的腦子裏一下子跳出一個念頭,“你……”驚詫的睜大了眼睛,看著謊話不能言語。
莊華回頭把左手食指豎在唇上,“噓,別打擾我。”
莊華的這個計劃並不很容易實現,這幾天他這樣明目張膽的東奔西跑也是在試探悅朗的態度,單憑她,想帶著柏承彥跑出悅府的範圍,那是做夢,不說重重守衛,重重眼線,就算逃出去了,隻要他們還在白鶴城,就不算逃脫。
這幾日她出格的行為並沒有被阻攔,不管悅朗的真意是什麽,莊華暫時把悅朗的不作為當做默許。
二者玩幾天她也差不多摸索出了一條逃跑路線,現在正在畫的就是這幾天摸清楚的悅府部分地圖,也就是後園到後山的這一部分,雖然不能到前麵,但是莊華也沒腦抽到在沒有接應的情況下從正麵突圍出去。
柏承彥靜靜等著莊華完成最後一筆,此時他帶來的夜宵已經冷了,柏承彥讓下人那去廚房熱,屋子裏就剩莊華和柏承彥師生二人。
柏承彥目光閃爍,拉著莊華的衣裳前襟,激動地說:“莊華,你要幹什麽?!”
“你怎麽想的,我就怎麽去做。”莊華回答說。
“我想你安安分分的呆在這,不要在異想天開。”柏承彥臉色非常不好的說。
莊華看著柏承彥,她以為柏承彥會理解她的意圖,但是是她高估他了嗎,到底是個孩子。
“你的父親不知所蹤,我們的另尋出路,留在這裏難免會成為將來掣肘你父親累贅。悅氏並非久留之地。”莊華簡單直白的跟柏承彥說清楚她的顧慮。
“他都不管我們了,你又何必為他著想。”柏承彥冷著臉,怒視著莊華。
原來他不是不明白,隻是在鬧別扭。莊華放心了,自己沒收一個笨學生,不過父子關係這一類的問題她也解決不了,到時候還是讓柏緹親自上陣好了,現在嗎,她隻要說服柏承彥願意跟她一起走就行了。
“我要這麽做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不願意受人挾製。”莊華說道:“我不想被蒙在鼓裏,沒人告訴我真相我就要去自己找。我不相信你的父親會拋棄我們。”
莊華的最後一句然柏承彥的眼神微微動搖,“你就那麽相信他?”
“至少他以前從沒這麽做過。”莊華道。
“也許是因為之前的代價不足以讓他舍棄你。”柏承彥盯著莊華的眼睛,仿佛要從那雙漆黑的眼眸中看出什麽一樣,莊華卻隻是目光淡然的回視,道:“與其在這裏瞎猜,不如行動起來去找答案。在沒有揭破真相之前,所有的猜測隻是猜測,無論好與壞。不要被自己的感情蒙蔽了理智。”
最終,柏承彥算是默認了莊華的計劃,隻是柏承彥離開莊華的房間的時候還是沉默著。
次日,師生二人開始一起滿上遍野的跑,收集各種作物了,最讓莊華高興的是,竟然在悅府的後山找到了茶樹的種子,莊華收集了很多,打算回肇國培育一下,看能不能長成。
就這樣又晃蕩了兩三日,莊華終於找到了機會。
中午的時候,太陽正毒辣,莊華和柏承彥像往常一樣在悅朗的園子前的花園裏倒騰著植物,因著這裏是挨著悅朗的住處,所以平常人很少,因為府裏上下都知道大公子喜靜,最煩有人在附近鬧騰,所以這個花園除了每日定時有花匠來打理以外,幾乎沒有人走動。
莊華和柏承彥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挖著一棵幼樹,盡量保持它根須不斷,莊華讓柏承彥扶著樹幹,自己則用手鏟並用去挖。
“莊華,你每日都要來,花匠可是恨透了你。”柏承彥揶揄著說道。
莊華專心致誌的攻克樹根,頭也沒抬的回了句,“在其位,謀其職,他們做這些是應該的,又沒人逼迫他們,如果他們再有出息些也不必在此看人臉色。不過,就算到了高處,還有更高處,依舊要看人臉色,所以,總是要看人臉色的,我既不打他們又不罵他們,直至給他們填了一點小麻煩,也沒有給他們出難題,恨我做什麽。”
柏承彥若有所思,“難道就沒有人能不看人臉色活著嗎?”
“有。”莊華回答說:“隱居深山老林,自然無須看人臉色,那裏根本就沒有人。亦或是,稱王稱霸,縱橫捭闔,誰人還敢讓你看臉色。”隻不過這兩種都太過寂寞,凡人還是不要輕易嚐試了。
柏承彥問:“莊華是那種呢?”
莊華停下手裏的活計,想了想,道:“我大抵是兩種人都做不成的,但是不妨礙我體會一番此兩種人的生活,偶爾為之還是親樂無窮的。”
“所以你才總是想著逃跑,從肇國到煬國,再從煬國到靖國?”
“嗯……許是吧。”
柏承彥深吸了一口氣,道:“有朝一日我也要走遍天下。”
莊華手一抖,差點把鏟子看在樹根上。她錯了,她不該瞎說話,好好一個王子讓她拐噠歪了……
“生於富貴,卻未施寸恩回報天下,便隻顧自身逍遙自在,與那薄情寡義之人有何區別。”莊華幹脆放下手裏的鏟子,站起身來,“我不是教你背負天下,隻是要你知道,凡是有因必有果,或許你的出身不是你願意的,但你畢竟因此而享受到了許多人沒有的榮華富貴。人若無一顆感恩之心,最終隻會走向毀滅,人世間或許醜惡之事很多,但是若無醜惡又以何來襯托美好,我隻希望你心懷美好,以強者之勢睥睨天抑或一生灑脫無愧於己。”
“莊華希望我成為萬人敬仰之人?”
“不,我是希望你不要變成一個招人煩的孩子。”
柏承彥嘴角抽抽,他更加深刻明白為什麽柏緹對莊華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無計可施,此人善詭辯……還有那麽一絲可愛,明明就是在關心人,卻偏偏不願說。
莊華被被柏承彥古怪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一巴掌還帶著塵土就拍在了柏承彥的腦門上,“看什麽,讓你帶的東西都帶上了嗎?”
柏承彥嫌棄的揮開莊華的手,從懷裏拿出汗巾在腦門上擦了擦,“當然都準備好了,你的手髒死了,去洗一洗!”
莊華渾然不在意的到一旁的水井那裏提上來一桶水,把手洗幹淨,然後搶了柏承彥的帕子擦幹淨手,“既然準備好了,我們就走吧。”
柏承彥驚道:“就這麽走了?”
“嗯,難道你還想昭告天下?”莊華瞥了柏承彥一眼,拎起已經連根挖出來的樹苗,朝出口走去。
柏承彥連忙跟上,不忘了把工具什麽的都拿上。
兩人這幾天樣子裝得足,其實也不全是裝,莊華對許多植物的種子都認真的在收集故而讓人看不出破綻,於是兩個人從花園道悅朗的院子,再到後山,根本無人阻攔,讓柏承彥白白緊張了一場。
“你不害怕被發現嗎?”柏承彥在走出了悅府之後問莊華。
莊華道:“緊張什麽,今日若出去了就走,出不去明日再走。”
柏承彥不知道該怎麽評斷莊華的心性了,跳脫,不按常理,卻又讓人安心、可靠。他不知道莊華的來曆,聽說連他的父親也不很知道,而對於莊華在煬國和在肇國的經曆,也是聽身邊柏緹派來的護衛說的,並不詳盡,但是並不影響他來以此推測莊華是個怎樣的人。
莊華許是個出身不好的世家子,有野心,有才華,輾轉投在他父親璋梁王的手下,想著做出一番作為但是卻被壓製住了。於是他離開了肇國,想要在煬國做出一番成就再回到肇國去,他成功了,卻又墜崖不知所蹤,再出現時已是在靖國。
這之後的事情,以柏承彥自己這兩年尋找生母而培養出的一些人手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應該是這樣的,然而,事實告訴他,他認識的莊華不是這樣的。莊華有驚世的才華,卻沒有與之匹配的野心,雖然他父親柏緹拿莊華沒辦法,但同樣的,莊華也似乎逃不出柏緹的掌控,“他”一直在逃,卻總是不成功。
“他”很心軟,似乎還有些識人不清,一開始他接近“他”就是為了利用他來抗衡他的父親,可是“他”卻真心待他,於是他也慢慢的接受有一個叫做莊華的人闖進他的生活,並把“他”劃分在自己人的範圍裏。
在真正的接觸到莊華之後,他以為莊華是個弱者,但是在之前莊華帶他逃出後山地牢之後他就改觀了,莊華不禁有才華,還有急智,此前他還懷疑那些護衛說的官馭妝畫得事情是不是真的,但是那件事之後他有些相信了。
而這一回莊華帶著他離開悅府的計劃,從頭到尾莊華便現得鎮定自若,有條不紊,甚至很是悠閑,頗有種運籌帷幄之感。
柏承彥覺得,他這輩子遇到的最奇的人,就是莊華了,不會再有第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