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龍堡壘的停機坪上,陸陸續續登陸的運輸機拖著藍色的噴射流,在浩瀚的星空中拉出一道弧度翩翩的長尾。他們全都在為女皇的大典準備著,可惜布魯尼奧爾知道大典已經隻是做戲一場,毫無意義。想到這裏,她的心不禁絞絞作痛,於是背靠在漆黑的欄杆上,雙手抱胸雙腳交叉,融入了背後萬千閃爍的信號燈裏。
布滿星辰的傳送通道如風暴一樣頓時凝聚在甲板上,布魯尼奧爾眯了眯眼,向那邊看去。她尊敬的敖寒陛下在下一秒就從通道中鑽了出來,像是一條躍龍門的鯉魚。
“敖寒陛下,”她邊走邊說,“現在情況很緊急,您最好先不要發布任何消息。”
“你已經提醒過我了,我記得很清楚。”敖寒板著臉,看上去情緒不是很好。她點點頭,又撓起頭來,“我對父親有點印象,不過我真沒有想到我還有一位生母。”她頓了頓,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點奇怪,“我的意思是,我從來沒見過她。”
“這很正常,敖寒陛下。在混沌時刻,女皇們全都是被嚴格保護在堡壘之中,隻有帝尊才能見到他們。”
“我爹把女皇們全都藏起來當後宮了?”敖寒笑了笑,但布魯尼奧爾可笑不出來,“你們女皇究竟知道多少我不知道的?”
“請走這邊。”布魯尼奧爾沒有走堡壘的正門,而是繞開大道來到側邊的小門。她來到門前直直站好。掃描儀掃射出天藍色的激光,覆蓋她的全身。
“身份確認:三代女皇。進入堡壘:授權允許。電子連接:已屏蔽。歡迎回家,布魯尼奧爾。”由數據模擬出來的聲音毫無情感地說著,同時小門背後發出鎖被打開的聲音,漸漸拉開了一條縫。
“原來這裏還有小門?”敖寒驚訝地問。
布魯尼奧爾把小門的縫隙拉開,側過身子走進去。敖寒也學著她側身子,沒料到門突然在她麵前關閉,嚇了她一大跳。
“敖寒陛下,您隻需要驗證身份就可以進來了。”布魯尼奧爾在門後說,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我會在樓梯口等您。”
“好。”敖寒回應一聲,無奈地在門前重新站好,像是排隊的士兵。這讓她回想起小時候受訓的苦日子,敖筱嬌總是對她要求刻薄。不過一想到能進入堡壘欣賞各位女皇的麗資,心裏還感覺有點甜蜜和激動的,也許這就是敖筱嬌留給她的財寶吧。
“身份確認:二代戰士。進入堡壘:授權拒絕。您無權進入此地,敖寒。”冰冷的合成音效卻給敖寒潑了盆冷水,她頓時氣得和掃描儀瞪上了眼,恨不得把它拆下來當掛件。她趕緊走出掃描範圍,又走進來。掃描儀重新掃描,結果依然不變。
“這破玩意是怎麽回事?”敖寒抓著腦袋懵了,開始懷疑自己當的是個假帝尊不成。
“你遇到困難了吧?”
雌雄難辨的低沉聲音忽然從敖寒身後響起,她回頭一看——擁有一頭銀發,穿著一領黑色披風,四隻臂爪微微搖擺,巨大的銀翼收於背後的真龍正邁著優雅的貓步向她慢慢走來。她先打量著真龍凹凸有致的身材,最後才關注到她的儀容。
隨後她微微一震:因真龍完美無瑕的血紅雙眸的嫉妒感被衝散。真龍與敖寒極為相似的麵容讓她感到無比震驚。如果說聖清鑾髑與她隻是形式上的相似,那現在她麵前的真龍,就是與她來自骨子裏的、靈魂深處的契合。
這種奇妙的感覺讓她回憶起往事,但越往記憶的深處探究,她的思維就會越模糊。像是置身於縹緲的煙雨中,在霧蒙蒙的雨滴下迷失了自我。
“你……是誰?”她捂住略感不適的額,皺眉問道。
真龍沒有回應敖寒,自顧自地走過她的身邊,她這才發現真龍還背著大大的黑箱子,像是棺材一樣,隻是被翅膀藏住了一部分。真龍來到門前,蹲下來卸箱子,再轉身把它打開。豎放著的箱子即刻發出齒輪轉動的聲音,箱蓋向兩邊延伸式地展開,裏麵擺滿了敖寒根本沒見過的千奇百怪的東西,還有一些她略知一二的武器。但最令她在意的是中間的東西——一把二胡,這種樂器的獨特音調讓她記憶猶深。以前訓練完,在敖筱嬌一聲令下後,她與其他兄弟姐妹一起休憩的時候,總是能聽到二胡的旋律。伴隨著二胡的旋律玩耍、睡覺,那是她仍不願忘去的童年時光。
真龍把一個金屬球體貼在掃描儀上,球體上的橘紅色光圈在閃爍幾下後,掃描儀的天藍色光也轉變為橘紅色。
“身份確認:先驅者。進入安全區域:堡壘。訪問授權:允許。歡迎回家,敖筱嬌。”
“什麽……你?”敖寒一時瞠目結舌,她不敢相信站在她麵前,姿色姣好的銀發真龍,就是她的生父。她嗚嗚咽咽地說,慢慢向敖筱嬌走去,“爸……好多年了……你……都去哪了?”
“沒去哪,隻是在周圍轉悠轉悠。我一直都在看著你,敖寒。沒想到你竟然成長為帝尊了。”敖筱嬌張開四臂迎接敖寒,把她擁入懷中,輕輕地撫摸她的頭頂,“女皇們為了破譯銀珠事務繁忙,可能沒有時間把你的資料更新進數據庫。”
“好吧,我想也是。”敖寒聳聳肩,忽然又把頭埋在敖筱嬌的胸口上,啜泣微微,“你是……因為神植碑的警報才回來的嗎?你也看到……我……我不配當帝尊……同胞們在我眼前死去……就連麗華女皇也……我真的……痛恨我自己。”
“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敖寒。”敖筱嬌柔聲安慰道,緊握住敖寒的雙肩,眼中閃爍著希冀與慈祥之光。“一定要振作起來,因為你已經是大家的希望了。”
“可是我……真的不應該……帝尊之位……應該由您來坐上。”敖寒邊擦拭淚水邊說。
“敖寒,你還沒有成為真正的帝尊。”
“什麽?”敖寒驚呼一聲。
“你還要通過最後的試煉,也就是挑戰我。”
“可是……我不想那樣。”敖寒凝視著敖筱嬌的眸。
“我必須看到你的成長。”敖筱嬌語重心長。
“我寧可不要帝尊之位……我不想和你打。”
“這是天命,敖寒。你是‘懾惡者之死’事件裏唯二的幸存者。你和其他兄弟姐妹一起通過了最殘酷的血統選拔,但隻有你成功回來。”敖筱嬌越說越激動,眸中的血光高漲,逐漸微笑起來,“你是我最珍重的傑作。全新的類型,擁有無限的可能性……你必須繼承王位,帶領大家終結這場無休止的戰爭。”
“唯二?除了我還有誰活下來了?”敖寒對敖筱嬌的激昂發言絲毫不感興趣,她隻關心自己在懾惡者小隊中的同伴。
“我還在追查此事,但是帝尊隻能有一個,那無疑是你,敖寒。無論如何,你終將挑戰我。天命的精心安排難以忤逆。”
“我……沒有那麽重要吧。”敖寒弱弱地嘀咕。
“勇敢麵對,敖寒。回想起你究竟是誰,然後永遠不要再遺失自我。”敖筱嬌最後和敖寒再次相擁,然後把一個形似手表的裝置交到她的手上,“拿好這個,你會用到的。”
“你要去哪兒?”敖寒轉身看著遠去的敖筱嬌,依依不舍地問。
敖筱嬌微微轉身,笑靨如花,“去你將來挑戰我的地方。”
真龍堡壘指揮部,中心區域。
“敖熾,敖寒陛下怎麽還沒來。”伊麗莎白用胳膊肘頂了頂他。為了迎麵新帝尊,她精心打扮了一番:黑發上頂起金鏈玉帶紅瑪瑙的頭飾,束腰的雪白長裙,讓她在女皇群中光彩奪目,像是要出嫁的姑娘。“我站得腿都酸啦。”她抱怨道。
“我也奇怪,但布魯尼奧爾說已經聯係到她了。”敖熾也焦急萬分地說,“再等幾分鍾,我就去問一問吧。”
話音剛落,布魯尼奧爾和敖寒就走了進來。
“情況是怎麽樣?”敖寒急切地問。
敖熾沒有急著回答敖寒,而是先問布魯尼奧爾,“你和敖寒解釋了多少?”
布魯尼奧爾很幹脆地搖搖頭,“基本沒有解釋。”
“好吧,”敖熾無奈地再轉向敖寒,想把懶到家的布魯尼奧爾臭罵一頓,“我們在兩日前發現了你生母艾爾伯特的屍體,就在中心區域。經過排查,我們發現敖筱嬌的嫌疑最大。”
“敖筱嬌?我剛剛才遇到她。”敖寒挑了挑柳眉,“她還說,我得在挑戰她之後才能成為真正的帝尊呢。”
“什麽?”敖熾、伊麗莎白、布魯尼奧爾異口同聲地驚呼道。尤其是布魯尼奧爾,她倍感遺憾,離真相隻差一步。如果她讓敖寒先進入堡壘,也許就可以抓到敖筱嬌追根究底地問下去了。
他們走進中心區域,看到艾爾伯特的屍體後,敖寒心裏很不好受。雖然艾爾伯特並未在她的回憶中留下過印象,但她也能感受到從艾爾伯特身上流露出的血濃於水的親情。
“敖筱嬌為什麽要殺艾爾伯特?”敖寒問。
“我們不清楚,得找到她才行了。”敖熾拍了拍伊麗莎白的肩膀,“所以我把我媽叫過來,打算利用血種源的電子連接反向定位敖筱嬌的位置。”
“敖寒陛下。”伊麗莎白行禮。
“嗯。”敖寒點點頭,“堡壘內會屏蔽電子連接,我們得去外麵才能定位敖筱嬌的位置。”
“檢測到附近有回音。與當前時差:36小時44分鍾。記錄地點:堡壘指揮部。”
“什麽聲音?”敖熾對這突如其來的電子音很好奇。
“是這個玩意。”敖寒把敖筱嬌送給她的“手表”拿出來,它激活了橘紅色的光圈,射出一道激光連接了艾爾伯特的屍體。然後它開始組合光粒,把現場的情況逐時回放:光粒合成的艾爾伯特投影像是靈魂出竅一樣站起身,與敖筱嬌的投影相擁,跪在地上,被敖筱嬌的翅膀扶起,歪倒在地的椅子突然浮空,敖筱嬌拚命地向椅子退後,隻差一點距離就能撞上了,椅子被艾爾伯特吸回雙手中然後放好,轉身操縱控製台,敖筱嬌再坐回另一把椅子上。回放這才正式開始。
“舊日餘音回放裝置(Enviro versation History Overall),簡稱E·C·H·O。”伊麗莎白說,“還是最新的裝備。它會回放以前的所有記錄,敖寒陛下是從哪得到的?”
“敖筱嬌給我的。”敖寒說。
伊麗莎白點點頭,和其他真龍一起安靜地觀看記錄回放。
“榮幸……幻鏡行動……小白鼠……敘敘舊……並合體們有……警報之時……極度痛苦……殺掉了波戈尼克……掌握的力量……精神狀態怎麽樣……融合為一體……精神狀態……我懷疑……並合體將……反攻的第一步……並合儀式的實施……收入囊中……超級偉大的計劃……錄音的……作為證據……支持我……為什麽……是時候該停止了……殺害自己的同類……光榮的進化……阻止深淵……美妙感覺……失去意識……天堂的幸福……提前進入……不停下來……後悔……的運氣好……並合儀式……刪除成功。”
回放結束,橘紅色的粒子重歸初始的場景配置。
敖筱嬌殺死艾爾伯特的全過程毫無遺漏地回放在他們的眼前,他們現在就算不信也得信。布魯尼奧爾更是觸目驚心,她頓然覺得愛情並不是可以相信的東西了。而敖寒則愣在原地,眉頭緊蹙。她不但為敖筱嬌殺死了艾爾伯特而感到悲痛欲絕,更因她們的對話內容而頭痛欲裂。所有的對話似乎都在折磨著她的精神,拷問著她的靈魂,像是一把刀要剝開她的心,直入不堪回首的記憶深處。
敖寒向後慢慢退去,雙腿竟然發軟。她像是踩空了一樣倒在控製台上,臉色慘白,全身發寒。
“敖寒!”敖熾急忙上去攙扶她,“你沒事吧?”
“並合儀式?”布魯尼奧爾凝視著伊麗莎白,“你是初代女皇,你應該知道什麽。”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伊麗莎白搖搖頭,“筱嬌陛下瞞著我們做過很多事,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敖寒陛下和筱嬌陛下都參加過並合儀式……她為什麽要故意把舊日餘音回放裝置給敖寒陛下,讓敖寒陛下知道是她殺了艾爾伯特呢?”
“我們得加快進度了。”敖熾對伊麗莎白和布魯尼奧爾說,又把頹廢的敖寒扶起來,“敖寒,你要振作起來。我們必須找到敖筱嬌,才能解開一切的真相。”
敖寒的嘴唇微張微合,不住地發抖,支支吾吾的已經聽不清她在說什麽。見她這幅樣子,肯定是無法接受這衝擊性的事實。敖熾無奈地歎了聲氣,繼續扶起敖寒,和伊麗莎白與布魯尼奧爾離開堡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