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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狐狸尾巴

  察覺長公主又妒又恨的眼神,秦雨纓沒再作聲。


  倒不是不敢與其爭鋒相對,而是眾目睽睽之下,若做得太過,很容易暴露她是七王妃這一事實。


  其實不少將士都已曉得了此事,只不過都不約而同選擇了替陸泓琛隱瞞,沒有向皇帝派來的人透露任何線索……


  糧草入庫后,陸泓琛去了議事處,秦雨纓則閑來無事,在軍營中閑逛。


  不多時,光線變得有些昏暗,抬頭一看,竟是有烏雲飄過。


  很快就有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秦雨纓不得不避起了雨。


  「這雨還真是一日都不肯停啊……」緊隨其後的杜青抬頭看了一眼,忍不住埋怨。


  一下大雨,便無法列隊練兵了,在杜青這個副將看來,這自然不是什麼好事。


  一旁的月桐忽而想起一事:「那長公主不是說今日是個陰天嗎?」


  「自然是胡說八道的,世間哪有人真有夜觀星象的本事?」杜青不以為然。


  「奴婢自然知道她是胡說八道的,真不曉得當面問她,她會露出何種神情……」月桐道。


  杜青聽得挪揄:「看不出來,你個小丫鬟心眼兒還挺壞,她堂堂一國公主,你沒事非得去招惹她做什麼?」


  「是她先來惹王妃娘娘的。」月桐辯解。


  怕杜青不信,特地將昨夜之事說了一遍。


  昨夜杜青有事要忙,並不在旁,故而沒有瞧見那長公主盛氣凌人的一幕。


  聞言,他眉心微蹙。


  月桐還道他是因為聽說長公主大放厥詞而心生慍怒,連忙說道:「杜副將不必動怒,王妃娘娘早已將那人教訓了一通……」


  卻不料杜青皺眉是另有原因,他思忖片刻,朝秦雨纓道:「王妃娘娘,昨夜屬下偶然在營帳外瞧見了一道人影。」


  「哦?」秦雨纓柳眉微挑,「你瞧見的是何人?」


  「屬下並未瞧清那人的長相,只依稀可辨認出是個女子。」杜青答。


  女子?


  難不成……是長公主?

  疑惑之際,杜青已再次開口:「實不相瞞,屬下昨夜已將此事稟告王爺,王爺怕您擔驚受怕,要屬下莫要聲張……」


  「那你為何還聲張?」月桐伶牙俐齒地問。


  杜青看了她一眼,答:「因為屬下突然覺得,那或許是長公主身邊的人……」


  先前,他絲毫未往這一面想。


  那長公主畢竟是陳國國君之女,而今陳國與驪國十分交好,按理說,驪國使者帶來的人,應當不至於干出這等偷聽之事。


  所以他一一排查時,壓根就沒查到那長公主頭上。


  可要是長公主視七王妃為情敵,妒火中燒之下做出此等行徑,也不是全然不可能。


  他想的是這一茬,秦雨纓想的卻是另一茬:「你為何不當場將人抓住?」


  如此,便能省卻這一番抓耳撓腮的猜測了。


  杜青面露難色:「不瞞王妃娘娘,那人行蹤詭異,屬下……屬下一不留神,她就……」


  這世間竟連杜青都抓不住的人?

  秦雨纓聽得愈發疑惑:「這麼說,那人的武功在你之上?」


  「屬下並未與那人交手,不知其武功高低,只知她輕功很是了得。」杜青一五一十地答。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杜青只是無意間提及,秦雨纓腦海中卻靈光一現,浮現出一種猜測……


  那長公主身邊只有一個丫鬟,餘下的皆是太監。


  如果杜青的猜測是真,昨夜在營帳外偷聽之人,應當就是那個看似不起眼的小丫鬟。


  可區區一個丫鬟,何來如此高深莫測的武功?

  莫非,陳國國君擔心自己這掌上明珠在驪國遇到危險,特地派了個武功高強的女子護其周全?


  陳國崇尚武力,有武功者格外受人敬重,故而這等丫鬟的地位,應當要高過尋常下人,可從長公主的言行舉止來看,似乎並未高看那丫鬟一眼……


  「要不……屬下將那丫鬟叫來,仔細詢問一番?」杜青提議。


  秦雨纓搖了搖頭:「如果她另有打算,定不會善罷甘休,只需靜待她露出馬腳便是,不必打草驚蛇。」


  而如果只是偷聽,沒有別的打算,即便將人抓到面前對質,也是問不出什麼來的。


  原因無二,對方並非本國人,且是同公主一同過來的,打狗還需看主人,哪能隨隨便便嚴加審訊?


  杜青覺得言之有理:「屬下會多派些人來保護娘娘,不會讓心懷叵測之人有機會傷娘娘半根汗毛。」


  他言出必行,很快就安排了十來個功夫了得的士卒,守在了秦雨纓營帳附近。


  雨點淅淅瀝瀝,不一會兒就小了許多。


  外頭濕漉漉的,秦雨纓沒了出門的興緻,索性在帳篷里與月桐下起了棋。


  一開始月桐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贏了,會惹得秦雨纓不悅,後來才發覺這小心翼翼純屬多慮,她即便絞盡腦汁也不是秦雨纓的對手。


  「王妃娘娘,您就放奴婢一馬吧……」沒下幾盤,她就苦著臉擺起了手。


  棋逢對手,那才叫下棋,勝負一開始就已分明,下起來又有何意思?

  「不下棋也行,你幫我想想,待在這軍營里,還有什麼法子能消磨時間?」秦雨纓問。


  這與她料想中的戎疆生活截然不同,既馬革裹屍,也無刀口舔血,幾乎要淡出個鳥來。


  可她不能抱怨,無戰事是好事,畢竟狼煙一起,不知多少百姓又要流離失所。


  月桐仔細一想,道:「不如……奴婢說故事給您解悶?」


  說故事?

  秦雨纓汗顏:「我早已不是三歲小孩了。」


  月桐聞言一笑:「您當然不是小孩,可您肚子里不是有個小世子嗎?奴婢小時候聽娘親說過,腹中的孩子尚不足月,就已能聽懂外頭的言語了,奴婢對您說故事,小世子他定能聽見。」


  秦雨纓揉揉肚皮,這才覺得有些腹脹。


  她剛吃完滿滿一盤桂花糕,肚子裡頭全是糕點,何來的小世子?


  那些個老掉牙的故事傳說,她即便沒有聽說,也早已在書本中見過了無數次,本想拒絕,怎料月桐一開口說了個她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王妃娘娘,您可知這世間有一種菩薩,是不能跪拜的?」


  不能跪拜?


  秦雨纓被勾起一絲好奇:「哪種菩薩不能跪拜?」


  月桐絞盡腦汁才想出了這麼個偏門的傳說,見她果然不知,眯眼一笑道:「當然是地藏王菩薩了。傳聞地藏王菩薩是幽冥教主,專管地獄之鬼,因此只能留給有護法神的寺廟恭拜,不可迎請門中供養,否則會引鬼入宅,惹出災禍。」見她說得正兒八經,秦雨纓不覺若有所思。


  也不知這地藏王菩薩,是否真有其人。


  要是真有其人,與閻王那廝又是何關係?

  月桐見她詫異,撓了撓頭:「其實……其實奴婢只是隨口胡謅而已,民間雖有這等傳聞,但並無根據,無非是捕風捉影罷了。閻羅、地藏王菩薩、東嶽大帝……何人又真正見過呢?」


  秦雨纓很想說,自己還真就見過。


  地府里空空蕩蕩,只有閻羅一人,哪有什麼東嶽大帝、地藏王菩薩?


  天庭也無什麼玉帝王母,至高無上者被稱作天君。


  至於那天君的為人,她著實不敢恭維。


  能讓她一個蒙冤上當的,在輪迴中受盡生離死別的折磨,且這一折磨就是數千年……足以見得那天君是個眼神不好使的。


  「王妃娘娘,您在想什麼?」月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發覺王妃娘娘近來越來越愛走神了,常不知不覺就托腮發起了呆。


  都說一孕傻三年,這話果然不假……


  秦雨纓回過神來,端起桌上的茶,月桐見那茶水已無熱氣,連忙阻止:「娘娘,奴婢這麼涼的茶水還是不要喝了,免得鬧肚子,奴婢去伙房那頭打壺熱水來。」


  說著,轉身而去。


  她前腳剛走,後腳就來了一個人。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長公主的丫鬟。


  丫鬟叫晴潼,生得瘦瘦小小,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說起話來卻透露著一股頤指氣使:「長公主身子有些不適,你快隨我去伺候。」


  伺候?

  秦雨纓聽得忍俊不禁:「我為何要隨你去伺候?」


  晴潼瞪起了眼珠子:「這軍中都是男子,難得找到幾個丫鬟,你今日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則公主若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拿你是問!」


  這麼說,自己還非去不可了?


  秦雨纓也沒推辭,點了點頭:「既如此,你領路吧。」


  晴潼還道是自己這番威逼起了作用,得意地行在了前頭。


  長公主的帳篷離這裡並不遠,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還不快進去?」見秦雨纓站在營帳前不挪步子,晴潼在後頭催促。


  「天已快黑了,裡頭為何不點燈?」秦雨纓問。


  「公主十分節儉,不點燈是想替遼軍節省些燈油。」晴潼道。


  秦雨纓側耳靜聽了片刻,又問:「你不是說公主病了,為何裡頭一點聲音也沒有?」


  晴潼聞言沒好氣:「公主千金之軀,難道還大聲叫喚給旁人聽嗎?你到底進是不進去?」


  「來都來了,豈能空手而歸?」秦雨纓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舉步而入。


  晴潼緊隨其後,默不作聲抄起了一旁早已準備好的木棍。


  以她的武功,對付區區一個弱女子,自然不在話下。


  棍子猛地揚起,眼看就要砸在秦雨纓後頸。


  豈料這一瞬,忽有一隻手伸了過來,死死卡在了她命門處。


  晴潼吃痛,兩手一松。


  棍子「哐當」落地,緊接著,營帳中陡然亮起了燭火。


  燭光通明,照亮了秦雨纓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眸光清澈,亮得令人不敢逼視:「說,你是何人?」


  「我……」晴潼結舌,怎麼也沒想到這人竟早已瞧出了端倪。


  轉目一看,四周圍滿了侍衛。


  那捏住她命門的人,是七王爺手下的副將,似乎名叫杜青。


  此人顯然武功深厚,絕不在她之下。


  「長公主的行蹤,是你透露給胡人的?」秦雨纓不待她回答,便接而問道。


  晴潼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麼行蹤?」


  「還敢隱瞞?」杜青猛一使力。


  晴潼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連五官都變了形:「副將明察,奴婢……奴婢並無半點隱瞞……」


  秦雨纓看得出,她不是在撒謊。


  若是撒謊,方才那不經意間的反應未免也偽裝得太過真切,竟能騙過她的眼睛。


  長公主身邊就只有晴潼這麼一個丫鬟,晴潼對其行蹤自是了如指掌。


  秦雨纓本以為夜觀星象一事,定是晴潼走漏的風聲,而今看來,走漏風聲的或許另有其人……


  「放開她吧。」秦雨纓吩咐。


  杜青應聲收回了手。


  晴潼看得好不詫異,這杜副將好歹是吃朝廷俸祿的人,怎麼竟對一個丫鬟如此恭敬?

  「說,你領我過來,究竟有何打算?」秦雨纓再次問道。


  晴潼原打算她一棍子敲暈,待入夜偷偷扔去那塞外的湖裡,卻不料這麼快就被發覺……


  若是一五一十地交代,即便能在這杜副將手中保住一條小命,長公主也定不會放過自己。


  思及此,她鐵了心裝糊塗:「我能有什麼打算?公主身子抱恙,我特請你過來幫個手,難不成這也有錯?」


  「大膽,你分明是想行兇殺人!」杜青打斷她的話。


  「奴婢手無縛雞之力,哪幹得出行兇殺人的事?」晴潼依舊不肯承認。


  杜青已是有些憤然:「那這木棍又是怎麼回事?」


  「方才這帳中一片漆黑,奴婢似乎瞧見一道人影閃過,還以為進了賊,所以才拿起木棍想要防身……」晴潼說著說著,目光忽而定在了杜青身上,「杜副將,這裡是公主的營帳,你是怎麼進來的,莫非……莫非奴婢方才瞧見的賊人就是你?」


  演戲演得如此真切,若非杜青早已發現她的狐狸尾巴,只怕都要被她三兩言語矇騙過去了。


  「大膽!」他臉色鐵青,「你手持木棍,意圖行兇,我親眼所見,豈會有假?」


  「杜副將,你說我這侍女行兇,可有證據?」那長公主見狀哪裡還坐得住,當即從屏風後頭出來了,朝杜青怒目而視。


  「長公主不是抱病在床嗎,怎麼能隨意下床走動了?」秦雨纓淡淡戳破這主僕二人的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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