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搶親

  洛偃山莊這一日的客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山莊之中早已打點一新,大紅綢緞製成的各類裝飾遍布其間,滿溢著喜慶的氣氛。


  “這些日子也不知是吹著了什麽風,這些年輕一輩的,一個跟著一個辦起了喜事。”


  “是啊,崇胤宮的大弟子,洛偃山莊的莊主,還有不久後軒轅家的大公子也即將成親。當真是讓江湖中其他的年輕姑娘們連個盼頭也沒有了。”


  前來道賀的諸位客人大多都是前不久才在崇胤宮參加了皇甫越的婚禮,因此交談起來,總是不可免俗地由這場婚禮想到上一場,又順著這場,想起下一場。每一位客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祝福的笑意,認為這樣的喜事象征著武林生生不息,值得所有人慶賀。


  然而在這些人中,明明既有不久之前還在背後暗罵皇甫越“拾人破鞋”之人,亦有嘲諷君盡觴不知身份想要高攀本朝公主之人。


  沉浸在這喜慶氛圍之中的各個武林中人並沒有人注意到,在主廳房頂的外梁之上,有一身著霜色衣衫的少女仰臥其上,手中拿著酒壺悠悠地晃著,靜聽著那些客人的寒暄,不由發出了一聲輕笑:世人總是這般“健忘”,倒顯得她這明白人小氣起來了。


  她如墨般的長發並未由任何發帶束起,而是散落開來,發絲隨著五月的清風掠過她的臉頰,她微微蹙了蹙眉,終是起身坐了起來。


  在隱隱約約被山莊中耀眼的燈火掩了去的月光映襯之下,少女的霜色衣衫仿佛剛從月宮之中踱步而出的仙子一般,她微微地眯起雙眼,看著身著大紅色喜袍的新娘踏過門檻,在眾人的擁簇下走進正廳,忽地翻身而下。


  “君公子大喜之日,怎麽竟忘記邀我這昔日舊友了?”


  十分有力卻又清亮的聲音想起,廳中以及廳外院內的諸位賓客竟都順著少女發出的聲音看了過來。與論藝大賽那一日仿若男子般的裝扮不同,今日的任朝陶雖然依然身著褲裝,但那一頭散落的秀發卻隻讓人覺得溫婉多情,她斜倚在門欄邊,輕輕將那發絲攏過耳後,抬起那雙其中似有星辰的雙眸看向公孫舜,四目相對之時,時間都仿佛靜止在了那一刻。


  人群之中大多數人都認出了她的身份,皆是驚訝地麵麵相覷,不知這樣一幅場景將會如何收場。


  “小陶兒(任姑娘)!”


  原本安坐在席位上的皇甫越與獨孤守商此時雙雙站起身來,他們的聲音傳來,任朝陶回過頭,隻見皇甫越依舊是那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變化不大。但獨孤守商原本更偏向西域風情的發式因著已經成婚嫁與中原的緣故,已然高高挽起,以兩根珠釵為飾,雖然簡單卻不失清麗。任朝陶看著他們向自己走來,急忙抬步迎了過去,綻開笑顏道:“許久不見了。獨孤,哦,不,該喚你皇甫夫人才是。”


  獨孤守商微微頷首,輕挽起她的手,笑道:“剛才我還在四處張望,想著姑娘與君公子那般相熟,君公子今日喜事,怎會不見姑娘身影。原來竟是君公子的疏忽。”


  “不過正是吉時,且先由著新人行了禮,再由君公子好好向姑娘賠罪一番如何?”


  獨孤守商話中的意思任朝陶並非聽不出來,她也比誰都明白,若是換了旁人,作為她與他共同的友人,遇到如今這樣的情況隻會早早脫身,巴不得與他們誰都沒有任何牽扯才好。隻有獨孤守商與皇甫越會站出來,替她與他圓了這尷尬的場麵。


  除卻他們,再不會有旁人。


  任朝陶輕輕地將自己的手臂從獨孤守商的手中抽了出來,看向獨孤守商與皇甫越粲然一笑,露出狡黠的笑容道:“就知道皇甫兄與皇甫夫人一向與君公子交好,盡會替他說話。”


  “但君公子與我之間那般相熟的情分,他若是想推托給旁人說清楚,未免也太生分了。”任朝陶說著,並不理會皇甫越的低聲阻攔,而是回過身向著公孫舜走去,直至來到公孫舜與那新娘麵前,才穩穩停住了腳步。


  她雙手背後,身子前傾,漸漸地逼近他,忽地伸出手刮了一下他的臉,見他立刻變了神色,不禁笑出聲道:“君公子說呢?”


  “未曾知會姑娘,的確是在下的不是。”


  公孫舜心下一滯,卻還是很快反應歸來,隻見他雙手抱拳,向著任朝陶微微拱手道:“還請姑娘恕罪。”


  “沒勁。”任朝陶眼見他如此,不禁冷哼了一聲,揚起臉道:“實在沒勁。”


  她故意放大了聲音,其實不過是為了虛張聲勢而已。


  “咳,雖說你不曾知會姑娘我一聲,但姑娘我既然是來道賀,自然也會奉上賀禮。”


  任朝陶趁著眾人不曾注意,急忙偏過頭去眨了眨眼,誰知眼中的盈光非但不曾被硬生生憋回去,反而還落在了睫毛之上。


  但她卻並不在意,依舊高高 地揚著頭,抬起手拍了兩下。


  隨著她的掌聲,兩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應聲而入。


  隻見這兩人一人手捧一個長盒,雙雙跪拜在一對新人麵前,任朝陶走到他們麵前,打開那兩個盒子,眾人隻覺得一陣光束反射而出,差點閃傷了眼睛。


  “這是一柄長劍與一對雙劍,是我特地請了任安城中最為巧手的武器匠人製作而成。長劍名曰誓痕,雙劍則曰應諾。”任朝陶的手覆上那一柄長劍,稍稍停頓了一下,終是輕聲開口道:“希望君公子與新婚夫人能夠‘許諾言,誓相守’,恩愛長久。”


  任朝陶的話音未落,想要看熱鬧的諸位賓客竟是忍不住唉聲歎氣起來。


  原來竟真的是來慶賀而不是搶親的,平白叫人起了想要看熱鬧的心。


  任朝陶聽見他們接連的歎氣抱怨聲,忍不住又輕笑了一聲。隻聽得她又一次開口道:“既然禮已經送到,那便就此告辭了。”


  她說著,已經大踏步地向著門口而去,她衝著皇甫越與獨孤守商歪了歪頭,笑道:“後會有期了。”


  還未等皇甫越與獨孤守商開口,她已然順過最靠近她的一桌席位上的一壇酒,運氣騰空飛到了房簷之上,穩穩地站立著。


  隻見她打開了那壇酒,仰頭灌了一大口。酒水順著她的頸間緩緩流下,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她便已經“咕嚕”著喝了半壇酒。隻見她以一隻手將那酒壇抱在腰間,另一隻手則忙著將散落的發絲攏至腦後,月光之下,她的衣衫亦是隨風而動,眾人看著她,竟是不禁都有些癡了。


  “君盡觴,我送你三把名劍,你便以這像清水一般沒味兒的酒糊弄我麽?”


  任朝陶的聲音從房頂之上傳來,她伸手拍了拍那酒壇道:“怎麽跟我認識了這麽些日子,對酒的品味卻還是一點長勁也沒有?”


  “罷了罷了,你沒勁,這酒更是沒勁。本姑娘這就告辭了!”


  任朝陶說著,猛地將手中的酒壇向著公孫舜扔了過去,公孫舜急忙騰空而起接住了那酒壇,一滴多餘的酒都未曾灑出來。眾人見狀不禁驚歎君莊主好身手,可還未來得及與他多說上幾句,眾人卻又看見那個身影一閃而過,已然向著任朝陶剛才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賓客之間爆發出一陣驚呼,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盡是錯愕地瞪大了雙眼。隻有皇甫越與獨孤守商相視對望一眼,話還未出口,卻聽見身後一聲怒斥道:“這君盡觴,未免太不把我崇胤宮放在眼裏!”


  因著公孫舜所娶之人便是那一日在崇胤宮遇上的女弟子,而那女弟子爹娘早已逝去,娘家這邊的高位之上便請了皇甫侃與夫人前來坐鎮。且又因著君盡觴之名在江湖人的了解之中亦是相同情況,公孫敖與夫人雖然到場,但卻無法坐在那高堂之位,而萬仲西又不會輕易出山,於是這一場婚禮的高位之上,便隻坐了皇甫侃與夫人二人,作為夫妻二人共同的高堂。


  這於作為新興門派的洛偃山莊而言實在是莫大的關照,隻可惜——


  “叔父息怒。”皇甫越眼見皇甫侃怒火中燒,急忙跨進廳中,走至皇甫侃身邊,低聲道:“旁人不知,但您卻清楚,小陶兒亦是崇胤宮中人。他們幾人之間,實在不必事事都上升到門派。免得仔細論起來,平白惹得麻煩。”


  “無論是小陶兒的背景亦或是洛偃山莊如今的地位,咱們都沒必要自討沒趣。”


  皇甫侃聞言,本還意欲讓皇甫越去把那不知好歹的君盡觴捉拿回來,卻是立刻改了主意。隻聽得他“咳”了一聲,微微收斂了一些怒意,走到眾人麵前,冷聲道:“今日之事,諸位都看見了,是那君盡觴先行背棄老夫門中弟子。”


  “今日老夫便當著諸位之麵,將這門親事徹底告退!”


  皇甫侃到底是江湖中的老前輩了,他這話一出口,既是立刻撇清了與君盡觴的關係,彰顯大門派的氣度,又使得無人再敢對被拋下的崇胤宮女弟子隨意議論,的確是一舉兩得。


  身著喜袍的新娘聞言猛地掀起頭蓋,露出一張因為憤怒而五官走形的臉。


  她惡狠狠地看著剛才君盡觴離開的方向,忽地將蓋頭用力扯了下來。


  “你這皇甫老頭,未免太會自作主張了些。”女子忽地開口,冷眼看向皇甫侃與皇甫越道:“我自己的婚事,我不說退,哪裏輪得到你開口。”


  “你這般囉嗦,我便先取了你這侄兒的狗命!”


  她的話沒說完,手上卻先有了動作。她從袖中忽地抽出一把箭弩,卻並非簡單得由木製而成,而是鋼鐵製成。眼見箭矢從中飛出,皇甫侃急忙推開皇甫越,兩人躲避開來後,那女子麵上的表情變得更狠惡。她又一次瞄準了皇甫越,連著十數枚箭矢從中不斷飛出,卻還是一一被皇甫越躲開了去。


  場麵一時陷入了混亂,賓客們眼見好好的喜宴竟變成了這副模樣,倉皇奔走而出,卻在急著擠出洛偃山莊時,忽地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隻見房簷之上,霜色衣衫的任朝陶與已然換成一身黑衣的君盡觴並肩而立,隻聽得她開口道:“隻不過拐了個男人走,至於這般惱羞成怒麽?”


  “還是說,你本就是衝著取皇甫越與君盡觴的性命而來?”


  隻見任朝陶與君盡觴飛身而下,任朝陶猛地抬腿,趁著那女子不備,將她手中的箭弩一腳踢飛,接著與君盡觴交換了一個眼神,隻見兩人一同出手,對著那女子前後夾擊,兩掌下去,便將她擊得連連咯血。


  任朝陶將她腰上的令牌一把扯下,接著抬腿又是一擊,隻聽見“哢”的一聲,似乎那女子身上有什麽地方的骨頭碎裂了,她才罷了手。


  “帶走!”她輕輕一揮手,便見剛才跟著她的那兩個男子走到那女子身邊將她左右架起,接著,隻見他們一眾人瞬間飛入黑暗之中,沒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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