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環環相扣
“皇姐!”
任朝慎一見到任朝陶,幾乎是立刻紅了眼眶,但他礙於麵子,卻也是立刻扭過了頭去。
“皇姐,崔之欣有問題。”
他的話音未落,便見任朝陶點了點頭,低聲道:“我知道,你且先隨我出去。”
“出去?”任朝慎有些自嘲似的詢問道:“不是殺無赦麽?!”
任朝陶聽見任朝慎的話,伸手揉了揉他在牢內因為無心打理本就已經亂得不成樣子的頭發,低笑道:“這事兒,你該感謝你三皇妹為你據理力爭,說服父皇,這才把你這條命留到了現在。”
“三皇妹?嗬,皇姐果然厲害。”任朝慎此時已經平複了心情,他看向任朝陶,麵上帶著欽佩的笑意道:“想來三皇妹對著父皇的那些‘據理力爭’,必定是皇姐教與她的吧。”
任朝陶聞言並未否認,卻依舊道:“朝昳如今長進不少,你莫要總是以老目光看人。”
她自是不會告訴任朝慎,因著夏與賢的離世,她像瘋了一般地闖進養心殿,滿臉的鼻涕眼淚,拔出劍架上父皇的至尊劍便架在了脖子上。
“如果父皇一定要動朝慎,那麽兒臣也絕不會活了。”
“皇姐!”眼見她如此,本還因著說錯了話而被任未成訓斥得瑟瑟發抖的任朝昳急忙跪著走向她這裏,卻在半步之外被她攔住了去路,道:“別過來!”
“父皇,兒臣已經沒有了母後,沒有了諸位弟妹,更沒有了與賢哥哥!”
她一麵說著,卻因為邊哭變說而嗆到了自己,“咳咳”地將鼻涕也咳了出來。隻見她紅腫著雙眼,怒瞪著任未成道:“兒臣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隻有朝慎!”
“若您一定要朝慎的命,那兒臣便先死在父皇麵前!”
這般胡鬧威脅一番,才終於撿回了任朝慎一條命。
但她一向注重自己在弟弟心中的形象,自是不願與他多說起那些在她的記憶中實在有損她形象的過往。
一晃五日,她從養心殿恍惚而出,又去了儀妃那一趟後,終是回到了長恩宮中。
誰知剛剛坐下,便見任朝慎鬼鬼祟祟地走進她的房間,關上了房門還不夠,竟是連窗戶也關得嚴嚴實實。安置好一切之後,才走到任朝陶對麵坐下,道:“皇姐,你究竟招惹了什麽人?”
“竟連崇胤宮都混入了他們的耳目。”
任朝慎說著,將一封信從懷中取出,遞給任朝陶道:“封塵剛剛來信,信上說,他在入門的新人試煉時,險些又遭人暗害。”
“不過這一次有了新的線索。”
任朝慎說著,微微衝任朝陶招了招手,示意她將耳朵湊過來,接著才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任朝陶麵色一凜,點了點頭,低聲道:“那便去洛陽走一遭罷。”
這才有了大鬧洛偃山莊的一場“好戲”。
從陸封塵的來信中得知,曾經伏擊他而讓他殺害任朝陶的那夥人中的領頭者與在崇胤宮試煉時暗害他之人似乎早就相識。一個名喚“道尋常”,一個則喚“悲畫扇”。其中悲畫扇是位女子,乃是崇胤宮的弟子原洮,也是洛偃山莊莊主君盡觴即將娶進門的未婚妻。
那一日婚宴過後,君盡觴與任朝陶帶走原洮一事在江湖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雖說人們看得出來那天原洮有意傷害皇甫越,但那畢竟是崇胤宮的家務事,由旁人明晃晃地把人帶走,尤其是由任朝陶這個皇室中人明晃晃地把人帶走,未免也太不把江湖人放在眼裏了。
好在皇甫越與獨孤守商在那一日也隨著他們二人飛馳而去,這才稍稍堵住了一些江湖中人的嘴。
然而任憑外界風言風語四起,任朝陶卻並不為所動。
她將從悲畫扇腰間扯下的令牌放在桌上,撫著下巴,似是忽地想起了什麽一般,在自己腰間的小包中找了找,又拿出一個令牌放在了桌上。
這兩個令牌放在一起,竟是可以拚合而成又一個大令牌的二分之一。
“這又是哪裏來的令牌?”
皇甫越與公孫舜同時出聲,隻聽見任朝陶道:“這是我從害死我表哥那人身上取下來的,當時隻是直覺覺得與她整個人有些格格不入,便取下來了。”
“可是你說控製夏兄對我說起嫁娶之事的崔之欣?”
本還不曾細想的任朝陶在聽見公孫舜這一句後,腦中零散的想法竟是也與這兩塊令牌般連接到了一起。
任朝陶緩緩地說出這四個名字,眼見在場的他們都屏息凝神,微微蹙眉,接著又說出了四個名字道:“暮返、道尋常、悲畫扇與崔之欣。”
“這裏是悲畫扇與崔之欣的令牌,如此說來,加上暮返與道尋常二人,正好可拚成一個完整的令牌。”任朝陶指著桌上的令牌,忽地因為這一發現而笑出了聲道:“暮返劫持了我與公孫舜,道尋常威脅封塵除掉我。”
任朝陶說著,看向公孫舜道:“悲畫扇與崔之欣沆瀣一氣,崔之欣對夏與賢下蠱,勸你先娶。接著再由悲畫扇隱藏身份,嫁與你。一切便可水到渠成了。”
“任姑娘,這悲畫扇的陰險簡直令人發指。”獨孤守商接過任朝陶的話,伸手覆在皇甫越放在桌麵的那隻手上,微微用力道:“她在崇胤宮時對越大哥從不曾出手,一直隱忍不發直到那一日大婚。”
“想來她本來的計劃竟是要嫁與君公子後,之後利用洛偃山莊與崇胤宮的姻親關係,進而再次傷害越大哥。”
獨孤守商說著,不禁有些後怕。隻見皇甫越將手從她的手中抽出,覆在了她的手上,又伸出另一隻手撫了撫她的頭發,兩人相視一笑,心中才終於覺得安穩了些。
“真是好大的一盤棋,竟想要斷去我所有的後路。”
任朝陶雖然還不能猜出幕後真正的主使是誰,但卻已經確定,這必定是一個與皇室沾親帶故之人。
否則怎會如此了解她,知道她所有的路。列陰侯夏與賢作為皇親貴胄的支持,公孫舜與皇甫越的武林力量支援,若說還有誰能夠拾起母舅家在玉門關外的聲威,那必定是陸封塵。
這人看出了她的野心,正在努力掰斷她的一條條臂膀。
隻是其餘三人倒也罷了,這第四人陸封塵,除卻龍途,旁的人似乎都不知道她當時的計劃。
難道真的是龍途?
任朝陶被自己內心的猜疑嚇了一跳,急忙搖了搖頭。無論如何都不能是龍途,現下朝昳已經要與龍途訂下婚約,龍途若真有這樣深的心思,朝昳一定會受傷。
難道竟是杜詠與裴妃?
不,這樣周密嚴謹的計劃,裴妃或許能想得出,杜詠卻是絕不可能。而裴妃自從任朝清被逐出宮,任朝空也遠走回州之後,著實消停了不少,大抵也是不會再籌謀這些了才對。
任朝陶看著麵前同樣露出不解愁容的皇甫越夫妻、任朝慎與公孫舜,終是輕歎了一口氣。
“給你們帶來了這麽多麻煩,你們竟還不嫌我晦氣,著實感謝。”
任朝陶說著站起身來,不等他們回話,便道:“時候不早了,朝慎,帶大師兄和夫人去府中的客房住下。”
在走過任朝陶身邊時,皇甫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終是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皇甫兄與夫人去客房住下,公主殿下卻準備讓在下住在——”
眼見他們一個接一個離開,公孫舜終於得了機會開口道。
誰知任朝陶卻是白了他一眼,冷聲道:“地板。”
“你聽了‘夏與賢’的話便真去向別人求了親,若非我趕來鬧了這一場,今夜還不知會躺在誰身邊呢!”任朝陶說起“夏與賢”這三個字時,整個身子不自在地打了一個顫,她咬了咬唇,又道:“雖說正好將計就計,但若我真的不來——”
“我並未去向他人求親,至於那悲畫扇,不是你飛鴿傳書中所要求的麽?如此順暢的計謀,還當你是謙虛才不曾在皇甫兄他們麵前顯露”
任朝陶的話被公孫舜突如其來地打斷,她楞了一下道:“什麽飛鴿傳書?我在宮中被父皇看管得舉步維艱,如何會——”
她話說至此,公孫舜不禁皺起了眉頭道:“這第三方之人,目前看來倒是朝陶的一道助力。”
“但願真是助力,否則也足夠頭疼了。”
任朝陶不禁與公孫舜交換了一個費解的目光,但隨後卻露出了笑顏,伸出手在他的麵上揪了一下道:“好了好了,總之還落得個‘為了我’去向別人求親的好名聲咯。當真是便宜你了!”
她一麵說著,一麵故作凶狠地做了一個鬼臉,明明覺得醜極了,可公孫舜居然順勢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本以為她會像平時一樣羞紅了臉跳腳,誰知她隻是微微咬了咬唇,隨後竟是回吻向他。
公孫舜的身子僵了一下,本還驚訝於她的轉變,但轉念一想,又是忽然明白了。
隻聽得他道:“失去夏兄,這些天你可還好?”
昏暗的燭光之下,公孫舜的眼一如既往地藏匿在陰影之中,但隻要是麵對她,他的眼中永遠都是滿溢著光芒,讓她在昏暗之中亦然看得清楚。
“但如若夏兄依舊活著,卻也不希望你為他的事太過掛懷。”
“如何能不掛懷,若非因為我的自私,他便也不會那般早逝。”任朝陶緩緩收斂了笑意,埋首在他的懷中,低聲呢喃道:“想要的東西太多,最後總是會什麽也得不到。”
自從夏與賢離世後,她想了很久,隻覺得一世苦短,為何不能讓自己活得輕鬆些。她想要的太多,終究卻有如指間沙,什麽也抓不住。她明白得太晚,總是讓他為她想要的東西去奔波,卻從不曾為他,哪怕隻有一次,付出過。
不止是他,還有麵前她明明是那樣用盡全力愛著,珍惜著的公孫舜。
她已經很久不曾有過輕鬆的感覺。心中的負罪感一直都在,即便與賢哥哥從不曾怪過她,但她卻很清楚,是她害得與賢哥哥落得那般下場。而今日這屋內數位與她十分親密之人,或許依舊會因為她而受到傷害。她已經失去過兩次至親,若是再這般自以為是、無所作為下去,總有一天,她真的會失去所有人。
她一定要盡快找出幕後真凶,賭上她的一切,去與他拚上一拚。
“如今我想要的,隻是保護好我在乎的人。”
而不是再讓你們來保護我。
“我明白。”
公孫舜的話傳入耳中,任朝陶鼻子一酸,不禁將他擁得更緊了些。
他懂她,從最初相識的那一日開始,他便是這世上最懂她,也是唯一懂她的人。
“公孫舜,我很想你。”
仔細想來,相識的這些日子,他們總是在不斷地分離,不斷地重逢之中度過。因此對彼此說過最多的話,便是想念。
任朝陶感受到公孫舜點了點頭,隻是“嗯”了一聲卻並未開口,她愣了一下,眼見又過去了半刻,他依舊不曾開口,不免覺得有些尷尬,隻得悶悶地說道:“好歹說一句你也想我了——”
“我愛你。”
他雖是在她之前開的口,但她的聲音卻還是蓋過了他。
任朝陶以為自己聽錯了,有些詫異地從他懷中抬起頭來看向他道:“你剛才說——”
“我愛你。”
他的聲音依舊很輕,但這一次,卻是久久地回蕩在她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