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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難有用心良苦時

  “皇上,君盡觴此人多次褻瀆公主名聲,如今又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實在容他不得啊!”


  “皇上,臣以為杜大人所言極是,為今之計,唯有先將公主追回,再嚴懲君盡觴,方可徹底斷絕他的歹念。”


  隨著君盡觴在洛偃公主成親路上 將其劫走的消息傳回任安,又以極快的速度傳遍大江南北,整個豐朝仿佛都隨之沸騰了起來。


  可任安皇宮之中,卻是一片死寂。


  聽著麵前的大臣你一言我一語地控訴著君盡觴的罪行,任未成緊鎖眉頭的樣子愈發顯得惆悵,聽到最後,他終是拍了拍桌子,留下一句“容後再議”便打發了那些個大臣們。


  也不知這些個大臣是真傻還是裝傻,他最寵愛的女兒出嫁,他非但不曾大肆宣揚,甚至連嫁妝的籌備也十分寒酸,同時還是遠嫁淵緹,雖說與對方約定會在秦州接親,但他卻還是連一隊侍衛都不曾撥給她,以保護她從任安到秦州這一路的安全,如此隨意的排場,明顯就是給一場他早已“默許”的鬧劇做做樣子而已。


  “李演啊,朕到底是老了。”


  任未成眼見李演端了茶點走進殿內,不由衝他頷首道:“朕隻要想到,陶兒那孩子沒了娘,身邊也沒個貼心的兄弟姐妹照料著,便覺得這心裏憋得很。”


  “從前好歹還有個夏與賢為她張羅著一切,誰知那孩子也是個與他爹娘一般苦命的。”


  任未成說著,似是十分惋惜地搖了搖頭道:“竟也說走便走了。”


  “你是知道的,那一日陶兒像瘋了一般,就跪在你現在站著的那一處,哭得那叫一個慘烈。”任未成向著李演招了招手,示意他將茶點呈上前來道:“她從小到大,何曾有過那般模樣?那一刻朕便知道,這孩子在這宮中最後的一根支柱塌了。”


  “朕若再不做些什麽,怕是終會失去她。”


  任未成說著,眼中好似升起了些氤氳的霧氣,但那霧氣轉瞬即逝,隻叫李演以為自己也是老眼昏花罷了。李演這樣靜靜地聽任未成說著,思緒卻是飄到了十九年前的那個冬天,還在妃位的陸晚兒為任未成生下任朝陶的那一日。


  “皇上,是個,是個公主。”


  大概是因為是個公主的緣故,接生婆向任未成報喜的聲音逐漸變弱,但任未成那般敏感的人卻並未注意到,直追問道:“可是母女平安?”


  “回皇上話,都平安,都好!”


  接生婆子見他並不曾太過在意孩子的性別,聲音便又恢複了正常,直衝著跟在身邊的小跟班徒弟道:“快去把公主抱出來給皇上瞧瞧。”


  任未成聞言立刻露出了十分期待的神色,隻瞧著那接生婆子的小徒弟抱著一個小小的包裹似的小東西走了過來,他連跨了好幾步,猛地從她手上接過那孩子,都還沒仔細看上一眼,便“哈哈”大笑道:“好,一看便是朕的女兒!”


  “李演,傳朕旨意,晉陸妃為貴妃。”


  他一麵說著,一麵卻已經看著懷中的小人兒看得挪不開眼,他那眉角眼梢滿溢而出的笑意,竟讓李演都覺得有些陌生。


  自從他十八歲登上皇位以來,李演便再也沒有見過這樣放下防備,毫無隱瞞地表現出喜悲的任未成了。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這十九年來最後一次。之後哪怕是大皇子出生,李演都不曾再在任未成的臉上尋到那般純粹的欣喜之情。


  李演看在眼裏,隻覺得陶公主或許真的是老天派給皇上的克星也說不準。陶公主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之時又恰逢她的母後寵冠六宮,自是無上榮耀。而她本身又十分爭氣,無愧於皇上的任何寵愛。等她長到了如今的年紀,皇上卻也慢慢地老了,曾經的狠戾漸漸收了起來,開始變得溫和。因此即便是她屢次三番在婚姻大事之上鬧出事端,皇上卻也不曾怪罪她,隻想要把在她幼年時虧欠她的那一份“對尋常女兒的寵愛”還給她。


  “皇上,您的這份苦心,陶公主必定是明白的。”


  李演見任未成不再開口,想來是正在等著他回應,因此便道。


  “但願她能明白便好。”


  任未成長歎了一口氣,似是又想起了什麽,又一次開口問道:“呼延家那邊如何說?”


  “皇上原先下旨時,不是就提醒過呼延長史,說陶公主可能不接受麽?”李演猶豫了一下,見任未成麵色平靜,似乎並不是十分在意呼延家對這婚事的反應,卻還是有意提醒道:“呼延家聽了那話,心中已有計較。隻是皇上,公主拒絕與半路被劫是全然不同的兩種情況,您還得細細思量才是啊。”


  任未成聞言,並不言語,沉思了片刻後才道:“那便賣呼延家一個麵子。”


  “且由他們向皇家退婚,再放出消息,說洛偃公主自被君盡觴劫走之後下落不明,皇家禦林軍搜尋多日一無所獲,隻當她就此失蹤了。”


  李演微微頷首表示明白,便接著退出了紫華殿。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隻見紫華殿中忽地閃過一個黑影,接著便有一名身著影魅軍藍灰色盔甲之人跪在了任未成麵前。


  任未成並未抬起頭,一麵品著麵前的茶,一麵翻閱著麵前的奏章,而那名影魅軍也一直靜靜地跪在那裏,不知過去了多久,才聽見任未成開口道:“朕叫你們去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回皇上,此人隱匿得極深。在江湖之中擁有無數線人密探,幾乎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因此顯得其人十分神秘。屬下帶領‘風’、‘火’、‘雷’三軍查探了數日,也僅僅是查到了他在姑蘇城中的幾個地下商鋪而已,其餘事情,根本什麽也查不到。”


  影魅軍說著,眼見任未成有些不耐煩地皺起了眉,心知任未成對他帶來的消息必定十分不滿,但的確是再沒有更多的消息,因此隻得道:“屬下辦事不力,還請皇上責罰。”


  “不必,之前你帶來消息,說是那叫暮返的小子身後還有一人,朕這才叫你去查。但朕也並非不知,此人既然敢對皇家下手,必定支脈極多,根基極穩。”任未成的麵上早已不見了剛才與李演談話時溫和的神情,隻聽得他厲聲道:“但雕蟲小技,卻還不值得朕為之太過在意。”


  “更何況,那人本就是直衝洛偃公主而來。”


  任未成說著,又看了那影魅軍一眼,道:“洛偃公主手上的那塊‘祥雲’紋樣的令牌,想來圖將軍比朕更明白它的深意所在。”


  “以後再打聽到那人的消息時,隻需向洛偃公主上報即可。”


  被稱為“圖將軍”的影魅軍聞言急忙正色回應道:“屬下明白。”


  圖將軍說完這句話後,整個大殿又陷入了沉寂之中。眼見任未成又看回了桌案上的那些奏章,他本欲告退,卻聽見任未成再次開口道:“至於‘瑞雪’紋樣的令牌,前列陰侯逝去後,朕已將它重新給了一個人。”


  “可有去拜見了?”


  圖將軍聞言,點了點頭,回應道:“回皇上話,因著在姑蘇城探查,便早早地就去拜見了新任外統領。”


  “很好。”任未成的眼角微微彎起,似是十分滿意道:“朕果然不曾看錯你。”


  “退下吧。”


  影魅軍一向來無影去無蹤,還沒等任未成眨個眼,剛剛還在殿內的影魅軍首領早已不見了蹤影,隻見任未成看著那空無一人的大殿,終是放鬆了本一直挺得筆直的身板,向著椅背靠去。


  數日之後,任安城中便又出現了新的傳聞:說是那洛偃公主本就與君盡觴之前鬧得那般轟轟烈烈,怎麽會忽地就斷了聯係,任由彼此各自嫁娶。所以這數日以來接連著的兩次“搶親”,都不過是這兩人暗通款曲,故意做戲給那不通人情的皇帝老兒看的。畢竟他們本就沒想與旁人成親,又怎會有什麽“搶親”。


  然而這卻可憐了那另一對男女,聽聞那崇胤宮的女弟子因著在婚宴之上受了刺激肆意發瘋,險些傷及她崇胤宮中的大師兄皇甫越,已被逐出了宮中,沒了消息。而那本要與洛偃公主成親之人也被此事氣得大發雷霆,作為朝臣,竟是宣告天下,由他家親自退了皇家親事,更是驚得一眾王公貴族與外朝臣子們都險些磕掉了下巴。


  更戲劇性的事卻在此後發生了,隻聽聞自那一日君盡觴在官道上劫了洛偃公主的花轎之後,這一場“鬧劇”的兩位主人公便就此失去了消息。洛偃山莊的萬姑娘身為副莊主掌管起了全莊的事務,而洛偃公主在偃師城的公主府也是由公主的貼身侍女當起了家。無論是皇宮還是武林都放出了對這兩人“遍尋不到”的消息,引得這民間眾人不禁陣陣猜疑,衍生出了眾多神奇多樣的版本。


  看著涼州城中來來往往的行人,聽著各色口音,麵帶著麵紗的女子與身邊高大英俊的男子相視對望一眼,隻見女子微微踮起了腳靠近男子耳邊道:“你自小長在姑蘇,怕是從不曾聽過真正歇安族的語言吧?”


  男子聞言不由點了點頭,輕笑道:“我爹從前還會說些,後來學了些姑蘇當地方言,又因著任安官話全國通行,漸漸地便不再說歇安語。想來到如今早已忘得差不多了。”


  “那我便放心了,剛才過去的幾個歇安族姑娘,對君公子可是滿口誇讚。”女子說著,笑意逐漸蔓延上眼角,道:“好在這語言不通,她們再怎麽喜歡君公子,也隻能遠遠看著了。”


  男子聽出她有意與他鬥嘴,並不以為意,隻是道:“既然聽不懂,便全當是朝陶在胡謅了。”


  “不過話說回來,怎麽最近不是有意來一句‘君公子’便是喚我‘君盡觴’了?”見任朝陶又四處張望著,看著那滿街的異域之人好不好奇,公孫舜不禁伸手將她的臉轉回了自己麵前,看著她道。


  “唔,因為這名字是為了表達對我的情意,我自然喜歡了。”任朝陶說著,忽地氣鼓鼓地撅起了嘴,道:“不過這名字總讓我想到萬映蘿那一口一個‘阿觴’,所以我其實還是更喜歡‘公孫舜’。”


  “真是不知吃得哪門子飛醋。”公孫舜聞言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又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才道:“如今這天下的人都以為你我失了蹤跡,若不趁著這段時間好好遊曆一番,以後可是沒機會了。”


  任朝陶聽見他這話,本來還十分雀躍的心情卻是變得有些沉重起來。然而她卻並不曾表現在他的麵前,隻是“嗯”了一聲,露出了極其燦爛的笑容道:“就是呢,在崇胤宮時便說過要一同來看看,如今正是最好的機會。”


  任朝陶說著,順勢牽住了公孫舜剛剛放下的手,十分放肆地搖著他的手臂道:“你這輕功極佳之人難得有這樣一站站旅行的時候,我可要叫你好好看看,這出了任安之後直到玉門關的一路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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