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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征途漫漫忠骨隨

  雖說是作為副將隨行出征,但這所謂的“副將”也不過是任未成個人的意思而已。旨意所示隻封了任朝行為主帥,呼延譽為副將,其餘眾人卻並未特別提起。


  因此任朝陶與步忘歸倒是一身輕鬆,隱沒在眾士兵之間,不願到任朝行跟前去湊熱鬧。


  從任安出發,一路南下,越過劍門關後,便是西羌行省。


  摩番國毗鄰豐朝西漠行省與西羌行省,其中與西漠行省因有昆侖山作為天然屏障而不曾受到侵襲。但其與西羌行省僅有一江之隔,雖步有大量駐防,但仍舊是豐朝的一大憂患。


  十年前,西羌行省南部的天鷹高原上,摩番部落王子統一整個高原部落,建立起摩番國。因著高原氣候惡劣,便生北上之心,率兵侵略豐朝。他們兵分兩路,一路翻越昆侖山脈直攻延邊與鎮浣城,另一路則繞開西羌行省重鎮,進攻中原行省南部重鎮。但即使計劃得如此周全,卻依舊全然在豐朝掌控之中。


  靖威大將軍陸少崖與當時還是天滅將軍的南終淵,亦是兵分兩路。由陸少崖率兵南下,直攻摩番後路而去,而南終淵則鎮守鎮浣城玉門關,均是大獲全勝。


  巫山一戰之後,陸少崖與東方宛玉歸隱山田,而南終淵則加封“驃騎大將軍”,一時之間,陸家風頭無兩。


  仔細算起來,陸家自任朝陶出生那年,陸晚兒封貴妃起,到陸少崖與南終淵立下軍功達到鼎盛,再到三年前隨著任朝雲與陸晚兒“巫蠱之禍”終,整整十七年的時間,一直享受著無上的榮耀。


  而這持續了十數年的榮耀,如今,卻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今,她走過舅舅與表哥當年出征的路,卻不知是否還能夠再創下如當年他們二人那般輝煌的功績。


  往事一幕幕在任朝陶的腦海之中閃過,她陷在回憶之中,竟連步忘歸喚了她許多聲都不曾聽見。


  “出什麽神,已經在準備紮營了,還不下馬?”


  任朝陶回過神來,向著步忘歸露出歉意的笑,急忙翻身下馬,與他一道,將馬匹交給了勤務兵,這才注意到這竟是一處樹林深處,營地旁有一條河流穿流而過,任朝陶眼見不由來了興致,忙向著河邊而去,捧起水洗了一把臉,又解下腰間的酒壺,放在河流中接了些水。


  因著是隨軍出征,任朝陶為表鄭重,便隻帶了酒壺而不曾在其中裝上佳釀,隻等著能在途中裝些清水。


  “嗬,這隨身攜帶酒壺的習慣,可是君兄教給你的?”


  雖說公孫舜如今已經恢複了真實身份,但武林中人卻已熟悉了洛偃山莊的君盡觴,不願改口,便依舊喚他君盡觴。而無論是龍途、步忘歸還是任朝陶身邊其他熟悉君盡觴之人,似乎也是因為如此,依舊喚他君盡觴之名。


  “嗯?”任朝陶聞言,連臉都還來得及擦,便抬眼笑看向步忘歸,道:“他那酒壺是我多年前所贈,你且說是誰教的誰?”


  她的睫毛上滿是水珠,稍微眨一下,便順勢而下,步忘歸見狀,將隨身攜帶的手帕遞給她,道:“一提君兄便什麽都忘了,先把臉擦幹了再說。”


  任朝陶笑嘻嘻地接過了步忘歸的手帕,隨意擦拭了一番,又低下頭對著河水照了照,卻聽得步忘歸道:“一個姑娘家,日日隨身攜帶著酒壺,還真是稀奇。”


  “能讓看遍世間萬物的步公子覺得稀奇,倒是我的榮幸了。”


  任朝陶將手帕還給步忘歸,笑言道。


  “哪裏,哪裏,在下見識不及公主十一,公主說笑,說笑了。”


  步忘歸的話音未落,便見任朝陶十分輕巧地從河邊站起身來,露出狡黠的笑意看向他:“既然步公子如此認可本宮,本宮便也如此認為了。”


  任朝陶同步忘歸隨意笑鬧著,並不曾注意到呼延譽正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她。


  他跟隨任朝行已有一段時日,雖不通機關術法,卻也親眼見任朝行使用過。此刻他眼見一隻機甲鳥正向著營帳的方向飛來,他不由有些狐疑,本以為那機關鳥是衝著任朝行而去,卻見那鳥直衝著步忘歸而去。


  步忘歸聽見機甲聲逐漸逼近,回過頭向著那鳥伸出了手,隻見那鳥穩穩地落在他的手指上,接著打開腹部的機關,從中掉下了一個紙卷。


  “恩?竟不是傳聲鳥?”任朝陶見狀,低聲問道。


  “人多耳雜,我便專程用了這幾隻。”步忘歸說著,打開手中的紙卷,紙卷很小,其上隻有幾個字,他一覽而過,露出了會心的笑意道:“圖將軍將暮返關()押在影魅軍團地牢,派了雷土金三軍首領嚴加看管,自己則帶著另外三軍趕來與我們匯合了。”


  步忘歸說著,將手中的紙卷放回了機關鳥的腹部機關,接著按住了翅膀上的機關,便見那紙卷已被碾碎,排出了機甲鳥體內,落入了河流之中。呼延譽見狀不禁暗歎失誤,早知便該半途截下那鳥才是。他有些懊惱地看向他們的方向,卻見任朝陶依然抬頭向他看了過來。


  “嗬,看來你的機關鳥被人惦記上了。”


  任朝陶冷哼了一聲,毫不畏懼地看向呼延譽,卻在與步忘歸說著話。


  步忘歸聞言,不由調笑道:“好歹也是你的駙馬,怎麽說話總是這般不客氣?”


  “我們影魅軍誓死效忠聖上,對於那些對聖上別有用心之人,以及那些人的走狗,自是不必客氣。”任朝陶收回了目光,看向步忘歸,笑道:“步統領說呢?”


  步忘歸聞言一改笑意,幾乎是立刻變了一副嚴肅的麵孔道:“自是如此。”


  任朝陶眼見他現下這副模樣,忽地想起初見時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似是對步留史大人與之從事的事業毫不在意,極力地想顯示出自由隨性、放浪形骸之外的他與一心為國,鞠躬盡瘁的步留史大人是全然不同的兩人。


  如今看來,雖說的確是全然不同的一對父子,但這骨子裏的為國盡忠之心,卻是十分相似。


  想來是在步忘歸幼時步留史大人教育得好,才讓他能夠在麵對國事時收起心思,安心留在豐朝境內。


  任朝陶想著,卻並未說破,隻是抿起唇角笑了笑,轉移了話題道:“罷了,不說這些無趣的了。”


  “話說你莫要忘了,任朝行手上還有著紀前輩門中經典《機甲兵論》,也是此行我們的任務之一。”


  任朝陶剛說完這句話,卻見步忘歸的麵上僵硬了一下,隨後才機械地點了點頭,道:“自是記得。”


  步忘歸與薰迭之事,早年間任朝陶便從街談巷議之中聽說過不少,與紀前輩所說相差無幾,無非就是步忘歸被那薰迭姑娘狠心拋棄的故事罷了。但熟悉步忘歸的人們都清楚,步忘歸向來風()流,雖說的確有幾段廣為流傳的刻骨之情,卻也不及他那些流傳在花間柳巷之事更為精彩。


  但任朝陶與步忘歸相處了這麽些時日,卻覺得旁人說得並不全對。


  步忘歸的淵博,不羈與風()流都是他為眾人所熟知的品性,但在這背後,她卻也見過他另一副模樣。


  他救過她與公孫舜的性命,卻從不曾掛記此事,總說這不過“舉手之勞”,也請他們勿要再放在心上。他明明與他爹一般,極為在意國事,卻從不刻意宣揚,隻安心做好本職便覺得滿足。而自從知道他是影魅軍外統領後,在此番出征前,他們曾無數次召開內部會議,比之任朝陶的公事公辦,步忘歸卻活脫脫地把自己變成了軍中眾人的兄長,最常說的話便是:“公主殿下嚴厲,本統領便輕鬆些,如此唱一出,自是能讓軍中更為團結。”


  “依我看,倒是讓他們對你比對我更為喜愛了才是。”


  任朝陶想起她與步忘歸笑鬧的這句話,不禁又看了步忘歸一眼,見他有些出神,不由伸出胳膊肘撞了他一下,道:“方才還說我出神,你這會又在想什麽?”


  “薰迭,是很討厭在下的。”


  步忘歸緩緩開了口,眼見任朝陶立刻收斂了笑意,卻是笑出聲道:“無妨,無妨,不必露出這可憐我的神情。公主不也曾很討厭在下麽?”


  任朝陶愣了一下,接著卻是輕笑地搖了搖頭,道:“讓我如何開口是好?”


  步忘歸聽見她如此說,不由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隻聽得任朝陶道:“雖不知步兄如何想,但於我而言,步兄是不可多得的友人。”


  “我這個人友人不算多,而且自帶黴運。”任朝陶說著,有些尷尬地看向別處,清了清嗓子,似是十分鄭重道:“步兄若是嫌棄,大可與我撇清了關係,我倒是,不太介意。”


  “多謝。”


  步忘歸這一聲謝的聲音極輕,但任朝陶還是聽見了。她裝作不曾聽清的樣子“恩”了一聲,卻見步忘歸聳了聳肩,又恢複了平素那副隨性無謂的樣子道:“好話不說二遍,既是沒聽清,便罷了。”


  很多年之後,任朝陶已經記不太清楚,步忘歸到底與她說過多少所謂“不說第二遍”的好話,甚至連那些好話的內容都早已拋之腦後。但她卻始終記得,在她這一生的漫漫長路之上,曾有一位肝膽相照的摯友,始終相伴她左右。


  “真是無趣。”任朝陶收回了目光,眼見營帳已然紮好,正大踏步地向著靠近她的一處營帳走去,卻被突然衝出來的呼延譽攔住了去路。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根本不給她反應的機會,便拉著她向他的營帳而去。


  步忘歸見狀本想阻攔,卻想到這本是名正言順之事,隻得向任朝陶投去一個同情的眼神,接著卻又忍不住幸災樂禍地露出了笑意,好在他反應快,急忙掩唇輕咳遮掩了過去,這才沒讓剛剛才對他一番抒情的任朝陶發現端倪。


  任朝陶不斷地掙脫著,卻眼見步忘歸已然走遠,看樣子並不打算幫他,隻得自救。誰知她剛剛掙脫,呼延譽便也停下了腳步,本是背對著她的呼延譽忽地轉過身來,將她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根本不顧及身邊來往士兵驚訝的神色,便向著他的營帳大踏步地走去。


  任朝陶卻依舊不願妥協,隻見她猛地在他的手臂之上掐了一下,他猛地吃痛,險些將她摔下來,但卻依舊不為所動。任朝陶不禁暗罵了一聲,終究還是妥協,任由他將她抱進了營帳,卻始終一言不發。


  “無論如何,在旁人眼裏,你我還是夫妻。”


  呼延譽的話傳入任朝陶的耳中,她冷笑了一聲,並未搭理他。


  “你與旁人那般親密,未免太過分。”


  任朝陶聽他說著,已然站起身掀起了帳外的門簾,隻聽得她冷聲道:“呼延譽,你要自欺欺人,本宮沒理由與你一道。”


  “本朝多的就是公主與駙馬並無深情之事,你該習慣才是。”


  “本宮之所以還不曾與你恩斷義絕,不過是因為你還欠我一條命而已。”任朝陶停頓了一下,一隻手微微緊了緊,將那簾子險些拽得變了形,才緩緩又開口道:“留你在身邊,才更好行事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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