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玉關謀
“獨孤守商,你要造反不成!”
獨孤鴻眼見獨孤守商將任朝陶放了出來,不由大聲嗬斥道。
誰知他的話音未落,被層層包圍的四人已經嚴陣以待,還不等獨孤府上的黑衣人反應過來,隻見到兩道明亮的劍光如長虹貫日般躍過眼前,公孫舜與皇甫越二人便將最靠近他們的一眾黑衣人擊倒在地。
“快走。”公孫舜低聲回頭對已然陷入混戰的任朝陶道,隻見她對著正向她而來的黑衣人狠狠地刺出一劍,接著一躍而上,跳出了獨孤府的高牆。
皇甫越與獨孤守商亦是尾隨而來,四人運氣騰空,直向著延邊城外而去。
呼延譽未免太低估她了些。昔時被他囚禁在府中,是因著她失了孩子,心力交瘁,這才使不出一身功夫。如今卻是大不相同了。且不說她自己的功夫如何,在公孫舜與皇甫越麵前,那些獨孤府上的武士又算得了什麽。
真以為他們是被迫為之麽,任朝陶不禁冷笑了一聲,若不在剛才順勢而為,又如何能夠引得呼延譽暴露,真是可笑。
不過如今看來,獨孤鴻之所以設下這樣的計謀,怕是隻有一個原因。
有意在她剛剛到達玉門關卻還未來得及做出些什麽實事時支開她,莫不是要調虎離山,趁此機會對玉門關不利?
任朝陶這樣想著,原本緊抿的雙唇此刻愈發緊張,她回首看向公孫舜,卻聽得他道:“任朝行怕是有意要支開你,還是趕緊回去得好。”
任朝陶心中自然也是如此想,但眾人風塵仆仆地趕了這幾日路,他們男子倒還說得過去,獨孤守商與她雖也是習武之人,但體力終究要差些,再這麽不辭辛勞地趕回去,怕是會過於疲憊。
任朝陶隻是眼神一變,公孫舜就好似她肚裏的蛔蟲一般知道了她在想什麽,他看向皇甫越道:“皇甫兄,你與獨孤實在不必這般再跟著朝陶與我趕回去。”
“一是因著實在太辛苦,二卻是怕傷了獨孤家的父女和氣。”
獨孤守商聞言愣了幾秒,隨後卻是苦笑道:“再這般風塵仆仆地趕回去,的確是要受不了了。”
“依我看,不如越大哥你同他們回去,若是玉門關那邊出了什麽事,你也好幫襯一把。”
獨孤守商看向皇甫越,她很了解他,知道他此番若是不跟著任朝陶與公孫舜一同回去玉門關,那麽在之後若是他們遇上了什麽危險,他必定會十分懊悔。因此她才這樣說道。
“你一個人可以麽?”
皇甫越的問題不禁將獨孤守商逗笑了,她牽住他的手搖了搖道:“無論如何那也是我爹,我留下來,絕不會有什麽事。”
“可你要是留下來,心卻早已飛走了,倒不如不留。”
獨孤守商一麵說著,一麵露出十分理解的笑容,勸說著皇甫越道。
任朝陶靜靜地看著皇甫越與獨孤守商這般模樣,原本一直十分嚴肅的表情此刻終於變得溫和起來。她出生在一個等級森嚴的世界,在那深宮之中,從沒有對人與人感情的期待,隻有所謂的門當戶對,無論是結交友人還是結為夫妻,求得都不過是對方可以給己方帶來的利益而已。
公主就該嫁給諸侯,王爺就該迎娶世家的女兒,這似乎是約定俗成,不允許打破的森嚴規則,一旦有人做出不一樣的舉動,總會在那猶如一潭死水般的深宮大院中掀起波瀾。
可是感情這回事,難道不該是這世間最純粹的存在麽?
像大師兄與獨孤這般,無論何時都最理解彼此的夫妻,他們的感情那般自然,無關身份,無關地位,亦無關利益。她愛他,是因為他就是皇甫越。他愛她,是因為她就是獨孤守商。哪怕千帆過盡,他們一起見過的風景,經曆過的世事,都不會因為彼此的身份地位而改變。
“好了,快些走吧。不然一會兒那些黑衣人便追上來了。”
獨孤守商推了推皇甫越,又急切地回頭看了一眼他們剛才來時的方向,才又道:“到了玉門關,你們記得同我報聲平安。”
留下獨孤守商後,眾人又一次啟程,日夜兼程地趕回玉門關時,果然不出所料,僅僅數日的時間,竟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自陸少崖與南終淵隱退後,玉門關便一直由大將沈各鎮守。任朝陶還沒來得及與他正式會談過,他卻已經遇刺身亡。同時,他在臨死前留下了絕筆一封,上書:“洛偃公主欲率兵起義,直攻入任安城。屬下不從,遭遇暗害。洛偃公主見民心已失,連夜逃遁,不知所蹤。”
而他正是在任朝陶飛速啟程奔赴延邊的那一日遇害。
任朝行真是做得漂亮,任朝陶不無嘲諷地暗自想到,卻終究是輕歎了一口氣。
“簡直可笑!”
任朝陶聽見廳內龍途的怒喝聲響起,原本打算推門而入的手停在了原處,緩緩地放了下來。
“僅憑這個男子一麵之詞,便斷定洛偃公主有罪?未免太荒唐了!”
“侯爺息怒。”龍途的怒氣愈演愈烈,廳中諸將士卻不以為然。任朝陶聽見沈各副將高慶的聲音緩緩開口道:“屬下們並非隻聽冷公子一麵之詞,沈將軍的絕筆手書您也看見了,人證物證俱在,屬下們實在是不得不信。”
“高副將說得有理。”
廳內的眾人隻聽見門“吱”地一聲被打開,未見人先聞聲,室外刺眼的陽光順勢而入,隻見那些將士們都抬起手擋住了眼睛,直到任朝陶關上了門才看清來人是誰。
“人證物證俱在,的確是本公主因著自己的謀逆之心,草菅人命。”
任朝陶此話一出,原本還氣勢洶洶的眾人竟是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氣。任朝陶卻並未在意他們的反應,而是看向被五花大綁地困在柱上的冷斂,眯了眯眼,冷笑了一聲。
她剛剛到達玉門關,便見著偷偷從督查府溜出來的任朝昳。
原來任朝昳是準備要前往延邊親自通知她這邊的混亂,卻不想她竟這麽快回來了。
“要是僅有絕筆手書便罷了,還有人證!是叫冷斂的一個男子,說是皇姐你派他前來刺殺沈將軍!”任朝昳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緊緊地攥著她的手道:“好一出‘請君入甕’,皇姐可是有備而來?”
事發那般突然,哪裏來得及有備。任朝陶看著任朝昳充滿信任的眼神,未免她過於焦心,還是道:“放心。”
“諸位將士既然已經如此義憤填膺,怎地還在這廳中吵鬧,還不趕緊上報朝廷,將本宮捉拿歸案呢?”
龍途聞言,不由挑起了眉看向任朝陶,也不在意周圍是否還有旁人道:“你瘋了,你可知這到底是什麽罪名?”
“朝廷不會因著沈各之死定你的罪,而是謀反,謀反!”
龍途難以置信地看向一臉淡然的任朝陶,見她絲毫不著急,反而笑著看向他道:“龍侯爺不必如此,清者自清,本宮這般做,不過是要給諸位將士一個交代而已。”
“既然已經懷疑本宮,那便將本宮捉拿回京。請朝中吏部的諸位大臣來查查,本宮到底是做過還是沒做過!”
任朝陶陡然升高了音調,隻見她毫不畏懼地走到高慶麵前,伸出了自己的雙手道:“高副將,請。”
見她這般坦然,高慶反而還有些不知所措。
“公主,屬下們並非——”
高慶本想聽聽任朝陶如何辯解,再進行下一步的動作。卻不料她根本不屑於如此,這般坦蕩自如,倒是讓他們覺得,或許真的冤枉了她也說不定。高慶看向桌麵上的手銬,麵露猶豫之色,此時卻聽得一直不曾開口的冷斂道:“高副將,一切都是小人的錯,是小人不願公主再這般隱忍,想早些替她掃清障礙,這才主動要求沈將軍帶兵起義。”
“沈將軍不從,小人,小人這才一怒之下,將他——”
看見高慶他們的猶豫,便按耐不住了麽?任朝陶聽見冷斂這番話,卻依舊不動聲色,她隻是靜靜地抬起了眼,衝著冷斂的方向看了過去。她的雙眸之中毫無波動,仿佛他說的話對她而言沒有任何影響,她很快便移開了眼,依舊淡然對高慶道:“高副將,請吧。”
“公主,屬下們並非真的就認定您是幕後黑手。隻是覺得奇怪,您剛剛上任便以不可言說的‘關外任務’離開,之後沈將軍便遇害,實在是令人疑惑。”高慶早在跟著沈各做事前,一直在南終淵身邊做勤務兵,因此對南終淵時常掛在嘴邊的表妹自是沒有那麽涼薄,他這樣說著,還是想要她多給些解釋。
“疑惑?沒什麽好疑惑的。那‘手書’上不寫了麽,本宮脅迫沈將軍謀反,沈將軍不從,本宮謀害他後,便畏罪潛逃。”任朝陶十分順遂地將這擺在眾人麵前,再明顯不過的過程重複了一遍,微微揚起嘴角道:“都已經替本宮寫好了劇本,你們也信了,不然也不會將這手銬早早準備起來。”
“想來是這位冷公子告訴你們,我今日會到達玉門關?”
龍途此時已然收斂了起初那般震驚的表情,他若有所思地看著任朝陶,雖然不清楚她葫蘆裏到底賣得什麽藥,但見她如此鎮定,隻覺得他的心也同她一般安定了下來。
但他根本不知道,任朝陶其實什麽準備也沒有。
她將她唯一的退路押在了此刻已在她的安排下前往錦文城的公孫舜與皇甫越身上,請他們務必要在她被押送回任安前找到任朝行通敵摩番的證據。她原本想要放長線釣大魚,卻不料任朝行竟在她不知不覺中又一次出手,這下她卻是再也等不了了。
至於眼下,影魅軍中想來應該接到了消息,大概也清楚,上一次夜闖任朝行府邸後所謂的“奸細”究竟是誰了。任朝陶不願意再多看冷斂一眼,任由高慶用手銬鉗製住她的雙手,接著回過頭看向龍途,笑道:“龍侯爺,便煩請再同本宮回一趟任安咯。”
龍途見她如此輕鬆自娛,隻得努力擠出一個笑容,算是應和她。
但任朝陶卻是在想著全然不同的另一件事。
龍途對她,也算是夠義氣,無論如何也得幫他把朝昳追回來才是。
她這樣想著,忍不住微微頷首,卻讓旁人以為她雖然不進行反駁,卻對自己胸有成足,愈發覺得她是真的不曾做下那等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把那冷斂也一同帶下去,先押至督查府地牢之中!”
高慶的話音剛落,卻聽得那看向冷斂的小兵驚呼了一聲,道:“副將!冷斂自殺了!”
任朝陶用力地扭過頭去,隻見冷斂此刻已然麵色發青,雙唇不住地顫抖著。嗬,在牙齒之間藏有毒藥,一旦遇到危險便自盡而亡,誓死不會背叛影魅軍。這是影魅軍中的規矩,怎麽今日被他用著,卻讓人覺得那麽刺眼。
“自殺便自殺了,可勿要再說什麽‘為了本公主’的話惹人煩了。”
任朝陶冷冷地回過了頭,不再去看那行將就木之人。總算把她任朝陶推入了深淵之中,他的任務完成了,此番主動認罪拉她下水,想來早就做好了不會活下去的準備,倒也算是求仁得仁?
任朝陶忍不住又冷笑了一聲,從暮返到冷斂,寧願付出生命也不願背叛那任朝行之人還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