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鋃鐺入獄

  洛偃公主意欲謀反之事在任朝陶還不曾到達任安時便已經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原本極受百官重視的洛偃公主這下卻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毒瘤,任未成亦是憤怒不已,直接下令待到她回京後,立刻押入皇宮地牢。


  “父皇,皇姐此番定是被人算計了,父皇該比兒臣更要了解皇姐,知道她絕不會做下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任未成聽見任朝昳這番話,不由怒目圓睜道:“任朝昳,朕看你是腦子也壞了不成?”


  “你那未婚夫婿煽動整個陪都王宮來為任朝陶歌功頌德,你也同他一般,分不清什麽話當說,什麽話不當說了麽?”


  任朝昳聽見任未成如此說,麵色微微一沉,垂首道:“兒臣隻是就事論事,還望父皇三思。”


  原以為無論那些朝臣如何看,任未成卻不會不明白任朝陶的為人。任朝昳這才上趕著來養心殿求情,想要任未成消消氣後仔細想想,別讓任朝陶一直在那地牢之中待著。


  至於龍途那件事,任朝昳想著不由多看了任未成幾眼。她並不了解朝堂中事,但也知道,當年是任朝陶提出了“增添西南駐防”一策,這才為此次摩番之戰能夠快速平息奠定了強有力的基礎。在戰爭結束後,龍途聯合陪都王宮中眾人上書誇讚任朝陶的遠見卓識,也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又有何不妥了?

  反倒是任未成,對任朝陶百般讚賞之時便覺得那奏疏十分合他心意,如今剛剛傳出所謂的“謀逆”根本還未坐實,他便立刻變了臉,未免太可笑了些。


  “你做什麽那般看著朕?”


  任朝昳的表情被任未成收入眼底,任朝昳卻並不以為意道:“無事,隻是覺得兒臣果然還是不夠了解父皇。”


  任朝昳的話音剛落,本欲行禮告辭,卻被任未成猛地嗬斥住:“任朝昳,朕看你也是同任朝陶在一處待得久了,真以為自己可以無法無天了是麽!”


  “來人!”


  任朝昳根本還不曾來得及反應過來,便眼見李演帶著一隊侍衛走了進來,隻聽得任未成道:“帶商第公主回浩承宮,沒有朕的允許,不許她踏出浩承宮一步。”


  若是換作從前的任朝昳,此刻免不得要在殿前大鬧一番,可是如今她聽見這番話,卻是一言未發,隻是輕哼了一聲,直到快被那些侍衛押著走出養心殿時,她才故意揚高了聲音道:“不必父皇拘著我,兒臣還真就不想出來了。”


  “啪”地一聲,任朝昳聽見任未成重重地拍在桌上的掌聲,卻不以為意,自在地向著浩承宮而去。


  她自小就知道,她算不上受重視的公主,或者嚴格來說,除卻任朝陶外,任未成對所有的女兒都不算上心。因此她也並不太過強求所謂的寵愛,隻是自然而然地成長著,因為在她心裏,總覺得像任未成這般有這麽多女人和子女的當今聖上,雖然說沒有力氣去給每一位兒女那樣多的愛,卻始終是有愛的。


  卻不料她終是想錯了。


  前些日子她傷了臉,這對女子而言,實在是一件難以接受之事。但她終究是讓自己努力撐了過來,如今的臉上雖然還有傷疤,但她也漸漸地開始習慣這樣的自己。


  在她受傷的那段日子,任未成起初還十分頻繁地來探望她,爾後卻是來的少了。


  無論是她的母妃還是她,都很清楚她們究竟該怨誰,該恨誰。她不相信她那英明神武的父皇會不清楚,唯一的緣由,便是他比誰都清楚,卻不願有任何作為,始終覺得愧疚,這才不再來看望她們母女了罷。


  她的母妃在這深宮沉浮數年,早就習慣了帝王的脾性,見他不再來了,卻也不強求。


  但她卻不明白。


  都說帝王是要守護天下蒼生之人,可他若是連妻女都無法護佑周全,又何談再去護佑天下人?

  母妃若有若無地向她提起過昔年陸皇後之事,隻讓她更加覺得寒心。


  原來竟是什麽也比不上那皇位。


  任朝昳被軟禁的消息通過龍途買通的獄卒傳進任朝陶耳中時,她正坐在雜草之上看著她那監牢中的一扇小窗戶,微弱的陽光投射進來,照在身上一點溫度也沒有,反而更讓人覺得生冷。


  不過也是,十月的陽光,自是不及夏日那般炎熱。


  不知不覺間,竟是快要到她二十歲的生日了。


  任朝陶不由輕笑了一聲,從十七歲到如今,其實不過三年,她卻仿若經過了數十年人生一般疲憊。


  “你在看什麽?”


  一個十分虛弱又有些沙啞的嗓音響起,任朝陶順著聲音回看過去,原來在她的牢房邊,竟還關 押著別人。嗬,原本以為她會特別些,一個人被關起來,卻不料竟還有獄友。任朝陶向著借送飯跟她傳遞了消息的獄卒使了個眼色,那獄卒便識趣地走了出去。眼見那獄卒走遠之後,任朝陶才又一次看向那隱藏在黑暗中的人。


  那人似乎上了年紀,一頭花白的頭發在黑暗之中都閃閃發亮,他的手腳都露在破爛的囚衣之外,因著水分隨著年齡流失,已然可以清楚地看見皮膚之上的折皺。他的眼帶極深,兩個眼眶深陷,看上去有些怕人。但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卻並不似他身體的其他部位那般蒼老,反而十分精神,在黑暗中惹人注目。


  “在看天。”


  任朝陶微微笑了一下,輕聲回應他道。


  “就那小窗子,你能看得見天?”老人一麵說著,一麵“嘎嘎”地笑出了聲,任朝陶這時才看見他從黑暗之中緩緩挪了出來,他的雙腿似乎受了傷,站得不是很直,但卻穩重。任朝陶見他起身,也忙不迭地起身道:“不知前輩該如何稱呼?”


  “皇甫並於。”


  老人說出這個名字時,著實是讓任朝陶大吃了一驚。


  任未成初登基時,朝中尚有四大家族:太皇太後身後的尉遲家族,將門世家東方家族,皇太後身後的歐陽家族與皇後皇甫棠身後的皇甫家族。


  而皇甫並於,便是當時皇甫一族的當家之人,先皇後皇甫棠的親祖父。


  原以為因著皇甫棠因著施展巫蠱獲罪後,皇甫一族皆受到牽連,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不該再有人留在這皇宮之中才是。怎麽皇甫並於竟依舊在此處,那豈不是在這不見天日的牢獄之中,已經關了十幾年?


  “晚輩任朝陶見過皇甫大人。”


  任朝陶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了皇甫並於。然而在聽見她的名字後,他亦是十分驚訝,沉思了許久才道:“朝字輩,該是個公主或郡主才是。怎麽會被關在這地方?”


  任朝陶聞言,似是不在意地聳了聳肩,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皇甫並於看著她,見她麵色如常,說起自己的處境時,雖然聽得出有些委屈卻並不太過在意,不由又一次笑出了聲來:“小殿下倒是淡定得很,老夫也自愧不如。”


  “不然又能如何,如今被拘在這兒,也沒什麽可急的。”


  任朝陶這樣說著,卻聽得皇甫並於開口道:“若是真不急,也不必尋那送飯的小子來。”


  他的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顯然早都看穿了那獄卒的身份,但卻一直不曾拆穿。任朝陶雖然有些尷尬,但卻並不氣惱,隻是表現得更加不在意道:“前輩看破不說破,這樣的定力,值得晚輩學習。”


  皇甫並於笑著搖了搖頭,漸漸地往他那黑暗的角落之中走了回去,一麵走一麵道:“如今的小姑娘,怎麽這般伶牙俐齒,倒是讓老東西無言以對了。”


  “多謝大人誇獎。”任朝陶有意揚高了聲音道。


  但皇甫並於卻不再多言,任朝陶便也再次坐了下來,隻盯著那小窗子,偶爾看見一直燕雀飛過,都不住地眼前一亮。


  與此同時,公孫舜與皇甫越終於到達了錦文城。


  他們裝扮成初出江湖的武林人士,前往任朝行處懇請從軍,任朝行並未懷疑什麽,隻是讓他們隨意露了兩手,覺得還算滿意,便留在了軍中。


  “兩位俠士慢走。”


  公孫舜與那在都護府中掃地的小兵擦肩而過時,隻覺得這人的聲音耳熟極了。他不禁回首多看了那掃地的小兵兩眼,卻不料那小兵也正衝著他看。四目相對之時,公孫舜立刻反應了過來。


  竟是圖季更。


  有圖季更所在之處,那麽必然就有影魅軍分散四處。公孫舜不由覺得心中更踏實了些,再加上隨身跟著他的洛偃山莊死士,他們此行的勝算便更大了些。


  “君兄此次,可是將這武林諸事都拋之腦後不再管了。”


  夜深,皇甫越與公孫舜一同坐在屋簷之上,聽見他如此說,公孫舜不由笑道:“自是沒有不管,但朝陶之事,永遠排在首位。”


  皇甫越的眼光掃過公孫舜一直佩戴在腰間的酒壺,不禁想起任朝陶似乎也有這個習慣,因此便隨口問道:“君兄腰間這酒壺——”


  “是朝陶多年前所贈。”


  “哦,難怪了。”皇甫越輕輕地“哦”了一聲,露出了了然於心的神色,他正想開口揶揄公孫舜幾句,卻聽得公孫舜“噓”了一聲,示意他別再出聲。兩人本就是身手極其敏捷之人,眼見有異,便立刻想要藏身於房梁之下,卻見一個黑影已然飛躍而上。


  “君公子。”


  “圖將軍。”


  圖季更與公孫舜其實不算相熟,隻是因著任朝陶的緣故,有過幾麵之緣。但公孫舜始終記得那次在姑蘇時,能夠從暮返手上逃脫,多是仰賴圖季更的幫助,因此對他一向敬重。


  “此處不宜說話,還請公子同我來。”


  “這位公子,也請一同前來。”


  皇甫越與圖季更在洛陽時也曾有過一麵之緣,心知他是任朝陶那邊的人,便也點頭跟了上去。


  原來在郊外的一個廢棄的寺廟中,影魅軍已然建立起了一個臨時任務匯合點。


  公孫舜與皇甫越前腳踏進這寺廟,後腳就又跟進來了兩個女子。


  其中一個女子活潑自在,與身旁不多言語的女子一路都在說著話,就連麵前出現了兩個陌生男子都不曾注意。直到看見圖季更時才意識到廟中不知何時又多了兩個人,隻聽見她“呀”了一聲道:“將軍,你這是找到人替代砂謀與冷斂了麽?”


  “你且安靜個半刻鍾,應該不會少塊肉吧。”


  熾晴聽見揚煙這話,不由撅起了嘴道:“揚煙姐姐,你就會損我,不高興。”


  圖季更見狀不禁伸手扶住了額,之後才看向公孫舜與皇甫越道:“讓二位見笑了。這位是熾晴,另一位是揚煙。”


  “我們都是為公主殿下辦事之人。此番未同公主言說,便搶先趕來錦文城,卻沒想到能夠遇見兩位。”


  圖季更說著,與公孫舜交換了一個目光,立刻就確定道:“想來兩位公子來此的目的,大抵也是同我們一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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