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東方家從央鶴國時期開始,便一直身負為任氏王族保家衛國之責。因此百姓們都十分愛戴東方家中人,心知若是沒有他們以血肉之軀守在滿朝各地,敵寇終將侵擾入他們的家園。昔年的四大家族之中,東方家大抵是唯一一個如此深入百姓心頭的世家。
龍途抓住了這一點大做文章,煽動百姓自發起義為東方家謀取公道,正是任朝陶所期待看到的局麵。
原本還在擔心,該如何提起那所謂藏寶圖之事,卻不料天助她也,厲初曜竟是在此時起兵報家仇。
這才給了她大顯身手的機會:有意將任未成與淵緹草原密謀陷害東方家的信件散播出去,在引起民憤後,卻又顛倒黑白,隻說任未成是被冤枉,被陷害的。畢竟除了她手上的那封信外,當年之事早已沒有了其他證據,她有意賣任未成一個麵子,隻叫他明白,他若是放過她,那麽便是兩相安好。可若不是,她自有辦法與他相搏一番。
任朝陶聽見任未成這般問她,不禁輕輕彎起了嘴角。
“父皇願意向兒臣討教計謀,可算是原諒兒臣了?”任朝陶說著,目光掃過大殿中一言不發的那些臣子,清了清嗓子道:“那麽父皇想必也清楚,兒臣此番是被何人陷害。”
“且先把這賬算清楚了,兒臣再與父皇好好商量一番應對厲初曜大人的謀略。”
任朝陶一番話惹得那群朝臣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明明方才都還是一幅灰頭土臉模樣的任朝陶,怎麽這會兒卻會因著東方家的舊事莫名地重拾了皇上的信任?僅僅是因為她將那些愈演愈烈的東方家舊事都歸為了“謠言”,皇上便不再怪罪她的“謀逆”之罪了?
眾人自是不解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因此也不敢多加妄言,隻得在一旁靜默。
“任朝行暗通摩番國,許諾他們兵馬糧草。同時又陷害兒臣於不義,挑撥父皇與兒臣之間的父女情誼。”任朝陶的麵色雖然自然,但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她靜靜地說著,語調卻已有些高揚道:“通敵賣國,覬覦皇位,實乃大逆不道之舉,不知父皇會如何處置?”
她此話一出,朝中又是一陣哄鬧。這時隻看見又有一禦林軍倉皇闖入,與他一同而來的,還有一位麵貌極其俊朗的公子哥。
“報!皇上!此人自稱為洛偃公主故友,有要事需要麵奏皇上!”
“臣等不允他如此魯莽,本欲加以阻攔。但此人功夫了得,竟是將弟兄們全部擊敗,押著卑職前來替他稟奏,請皇上恕我軍失職之罪!”
任朝陶猛地扭過頭去,隻聽見脖頸一陣骨頭交錯時產生的碰撞聲,但她卻絲毫不覺得疼痛。她看著風塵仆仆而來的公孫舜,原本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踏實落回了原處。
她原本還在想,她今日這樣著急地將任朝行的過錯全盤托出,若是公孫舜他們不曾尋到證據,豈不是功虧一簣?
但她卻依舊沒有猶豫,從她與他分別,到她被打入地牢,再到今日的朝堂之上,她對此番劫難,都從不曾懼怕過。
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為將她放在首位,護她周全。
明明隻是分別了不到二十日的光景,可任朝陶此刻看著立於殿內距離她不遠處的公孫舜,卻覺得他們之間,仿佛已有數十年光景悄然而逝。
隻希望到了那白發蒼蒼,佝僂著脊背的年紀,他依舊如今日般,一直站在她的身邊。
“草民君盡觴,見過皇上。”
任未成微微抬首,看向這個曾經在他麵前信誓旦旦地說要將他女兒永遠護在身後的男子,竟是有些恍惚。他看著他將身後的包裹取下,將其中的東西一樣樣地擺在了他麵前。
這其中包括一本破舊的兵書,任朝行與摩番國邊將互通的信件、任朝行在朝中各地所涉商鋪的具體方位圖,以及任朝行安插的竊聽機甲所在宮殿名單。
“除卻這些以外,草民還找尋到了殺害玉門關沈將軍的‘真正凶手’。”
公孫舜說著,將手中的一份杵作記錄呈遞給了李演,接著說道:“杵作驗過沈將軍的屍體之後,提出將軍是為重量超過百斤的斧頭一類鈍器所傷,但當時一口咬定洛偃公主買凶殺人的那位‘凶手’,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諸位將士當日氣急,念在與沈將軍兄弟情深,早就被悲痛混淆了頭腦。但草民卻不曾如此,草民昔年曾與洛偃公主一同在崇胤宮修習劍術,心知無論是那位書生亦或是慣於用劍的洛偃公主都不會使用斧錘。”
“但在任朝行的機甲軍隊中,草民卻發現了一隊專程使用斧錘等重量級武器的機甲。”
公孫舜將話說至此,便不再多言,淡然收尾道:“其中蹊蹺如何,還請皇上自行判斷。”
眾人聽見公孫舜如此說,不由輕輕“哦”了一聲,早就知道他們的洛偃公主在宮外擁有諸多江湖友人,十分豪邁義氣。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然而他們還未來得及從這些令人震驚的證據之中緩過神來,卻眼見又有一位意想不到之人進入了殿中。
“罪臣厲初曜,見過皇上!”
這一日的驚訝一波接著一波,朝中眾人早就已經覺得承受不住,各個麵上都帶著疲憊,惟有高位之上的任未成興致勃勃,這樣的表情在看見厲初曜之後變得愈發玩味起來。
“厲愛卿何罪之有?”
隻聽得厲初曜道:“所謂‘厲初曜為東方家遺孤’之詞,實乃旁人惡意編纂。下官隨任朝行前往錦文城後,偶然發現他與摩番暗通信件,他害怕事情敗露,便想要勾結下官與他一同謀反。”
“下官自是不從,他便因此記恨於心。將下官囚禁後,惡意編排出‘東方家遺孤’之事,一是想要挑撥下官與皇上的關係,讓下官‘名正言順’地被他除掉,二便是給他機會,能夠帶著重兵殺來任安,以此為由煽動百姓,逼宮篡位。”
“好在君公子、皇甫公子與呼延都護及時止損,於劍門關外攔下他們的大軍,至於任朝行此人,已由呼延都護押至京中,特請皇上審問。”
厲初曜將這其中曲折一一道來後,在看著由君盡觴放置於殿內的各個證據,眾人終是恍然大悟,原來從洛偃公主入獄到厲初曜大人騎兵,一切都是任朝行想要篡權奪位的一個局。
但任朝陶卻並未全然相信厲初曜的話。雖說他此刻的出現算是為她填了方才她為自己挖的坑,不用再去同任未成商量要如何應對他,但她卻並未掉以輕心。
眼見任未成也並未開口,任朝陶便明白,任未成同她一般,也在思索為何厲初曜會這般說。
他們父女二人都清楚,昔年東方家滅門一事由任未成一手導演,確有其事。但除卻他們父女二人、淵緹草原呼延一家與東方宛玉外,這世上再無任何活著的人知道這段往事的真實情況。
那麽任朝行又如何會知曉?
總不可能真是“惡意編排”,這樣的謊言,用來哄騙旁人便罷,如何騙得了任未成。
因此隻有兩種可能:一是厲初曜真就是昔年東方家的遺孤,此番將計就計,原本想要起兵報仇,卻不知中途被何人勸說,改了主意;二便是——
隻是這麽一瞬間,任朝陶卻是全都明白了。
公孫舜與厲初曜是要將矛頭指向了呼延家人。
他們在話中提到呼延符是幫助他們壓製任朝行的重要人物,一心為了當今聖上,絕無二心。那麽會將東方家之事抖落出去的人,便隻有呼延符的弟弟,洛偃公主的駙馬呼延譽。
任朝陶隻覺得自己的全身都在不住地顫抖著,這種大仇將報的興奮使得她竟是忍不住輕輕地笑出了聲,她急於掩飾自己的失態,雙手死死地攥住了手邊的鐵鏈,卻聽得任未成在此時開了口,輕描淡寫地決定了任朝行的生死道:“傳朕旨意:岐山王世子任朝行通敵叛國,私設商鋪,監聽皇室,陷害公主、朝臣,該受車裂之刑。夷其三族,念其妹婿呼延符有功,可抵其妹之罪。岐山王府其餘人等,褫奪岐山王之銜,貶為庶人,皆行斬首之刑。”
“洛偃公主此番受辱,實乃諸臣失察。”任未成的目光掃過那些立於任朝陶不遠處的酷吏們,又看了幾眼將任朝陶押解至京中的玉門關將士,眼見他們都提心吊膽
“啟稟皇上,草民還有要事啟奏。”
任未成正欲散了今日的朝,卻聽見公孫舜又一次朗聲開口道:“駙馬呼延譽與任朝行暗中勾結,帶領朗科騎兵聲援任朝行,此時也已經被押至京中。”
“同時,駙馬呼延譽殘忍殺害洛偃公主腹中皇室子孫,又該當何罪?”
任未成聽見公孫舜這話,幾乎是“噌”地一聲從龍椅之上站起了身,他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看向任朝陶,猶豫了許久才咬牙切齒道:“君盡觴所言,可是真話?”
他雖然看著前方,但任朝陶明白,他是在問她。
見到任未成這副模樣,任朝陶才忽地反應過來,若是那個孩子順利生下來,他便是任未成的第一個外孫。
即便他們父女這些年總是在親情之下暗藏心計,但無論如何,任未成都會喜愛那個孩子吧。
任朝陶即使是在入獄之時都不曾覺得有任何委屈,可是此刻,她卻有些莫名難過,仿佛回到了那些年被任未成捧在手心時年幼弱小的模樣,她的眼眶微微泛紅,“砰”的一聲,帶著那鐵鏈跪在了殿前,哽咽道:“回父皇話,正是如君公子所說。”
“呼延譽以‘安胎’為由,請草原巫醫以重棍擊打兒臣腹部,致使兒臣失去了孩子。”
她的話音未落,便聽見君盡觴道:“至於那名巫醫,草民也已尋到,隻待皇上審問。”
“不必問了。”
任未成想也不想地揚起袖子,重重地一掌拍在了桌案之上,怒聲道:“傳朕旨意,令駙馬呼延譽與洛偃公主分離,從此以後,再無任何瓜葛。”
任未成說著,有意無意地看了任朝陶與公孫舜一眼,接著收回了目光,說出了呼延譽最後的命運:“駙馬呼延譽與任朝行勾結,通敵叛國,意圖篡位,謀害皇嗣,大逆不道。”
“斬立決。”
任朝陶在聽見這三個字後,原本一直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了下來,她強撐著自己即將崩潰的情緒,依舊不失禮數地行禮道:“兒臣多謝父皇為兒臣做主。”
“兒臣,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