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十年無殤
言府。
言絡正坐在書房處理書案前的奏章,雕刻著繁複花紋的雕花木窗半開,微風伴隨著陽光從外面灑落進來,映照在那道雪青色的身影身上,如玉的容顏清雅而又精緻,絕美的流目似嵌入了星辰日月,極為好看。
將手中已經用紅色毛筆圈出問題的奏章放在一旁,修長如竹的手拿起另一本奏章,用細長的毛筆蘸了一旁摻了朱丹的紅墨,還沒有下筆的時候,外面已經傳來了敲門之聲。
「何事?」言絡目光依舊落在奏章之上,淡聲問。
「公子,一位女子來了言府,說她是行雲止水的婢女,希望可以見公子一面。」外面是墨痕冷漠到近乎刻板的聲音。
「湖藍?」言絡手中的筆一頓,一滴紅墨便落在了奏章之上,皺了皺眉,放下手中的毛筆快步朝著外面而去。
湖藍是清持身邊的人,若是沒有事情是絕對不會來言府的,而,若是發生什麼會前找他的事情,那肯定是和清持有關的。
湖藍正站在前廳來來回回地走動,清秀的小臉帶著焦急之色,兩隻手相背地放在一起,目光一直盯著門口。
沒多久,一道青色的身影從外面走了進來,「是不是清持出了什麼事?」看見湖藍,語氣急切地問出了一句。
「言丞相,小姐失蹤了!」湖藍直接開口。
言絡眉一皺,「什麼意思?」失蹤?
「今天早上尹洛溪小姐來找小姐,然後兩人在書房談話,尹洛溪小姐離開的時候臉色非常不好,然後小姐就不見了,而且,房間裡面還有一灘血跡。」湖藍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言絡本就皺緊的眉再次深了幾分,臉上神色看不出深淺,眸中情緒已經是百轉千回。「你先回去,讓蒼梧將清持經常回去的地方找一遍,我去找一趟尹洛溪。」清持以前和尹洛溪之間關係極好,即使現在時隔九年之後清持回來,兩人之間的關係依舊如初,他自然是不相信她們兩個人之間會動手。
只是,尹洛溪離開的時候臉色既然不太好,那極有可能是談話的時候談到了敏感的話題,而對尹洛溪而言,唯一敏感的話題就知道白未檀。
清持的武功不弱,又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毒術,根本不可能有人在不打擾行雲止水隱衛的情況下將清持帶走,所有,最可能的事情就是,尹洛溪離開之後,清持也就自己離開了。
只是,尹洛溪到底和她說了什麼事情會讓她們兩個人都無法接受?!
忽然……腦海中一道光芒極快地閃過,言絡如浮於昆崙山天池中黑珍珠般的鳳目在瞬間深沉了幾分,眸子極美,帶了幾分幽深莫測,難以窺明的神色。
村唇形好看而又略顯削薄的唇微微抿起,修長筆直的腿一邁,直接朝著外面而去。
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另一處,白府。
白未檀坐在暖閣之中,如琉璃一般清然淡雅的眼眸靜靜地看著面前的女子,對方臉上略顯蒼白的容顏讓白未檀輕輕皺了皺眉,去倒了一杯熱茶放在尹洛溪的手邊,淡聲問:「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尹洛溪雙手執起面前的茶,靜靜地看著在滾燙開水中泛開的茶葉,逐漸舒展,鋒銳深沉的眉眼似乎染上了一層蒙蒙的霧氣,一手握住杯蓋,在茶水上輕拂幾下,動了動唇,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話語在暖閣之中逸散開來。
「未檀,我將一切都告訴翎墨了!」
白未檀清雅出塵的臉色微微一變,目光帶了幾分厲色,聲音微沉,「你告訴她什麼了?」
尹洛溪眸色執拗而又固執地看著對方,沒有任何躲避之色,「我告訴了翎墨你喜歡她,這麼多年,喜歡的人從來就只有她。」
白未檀自尹洛溪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臉色就已經變了,清雅雋然的眉眼如水洗墨畫一般在瞬間沾染上了濃郁深沉到散不開的霧色,定定地盯著面前的女子,半晌都沒有說話。
「而且,我還告訴了翎墨,當年你一直隱瞞的真相,關於無殤,事無巨細。」一片沉默之中,再次傳來尹洛深沉的嗓音。
白未檀卻是臉色瞬間大變,霍然一聲從椅子上做了起來,貫來清雅到無波無瀾的聲音帶了幾分說不出來的厲色,冷聲道:「誰讓你將這些事情告訴子染的?」
看著面前神色驟冷的雪衣男子,尹洛溪將臉偏到一旁,嗓子有些干啞地低低開口,「我只是覺得,子染應該知道這些事情。」
白未檀琉璃若煙的空濛眸子如淬上了薄冰碎雪,沉鬱地盯著尹洛溪許久,極少有過情緒波動的他寒聲開口,「你有沒有考慮過子染的感受?她是什麼樣的性子你不了解么?這些事情直接說出來,不管是負疚還是其他,都會讓她崩潰的?」子染最不喜歡欠人情意,所以當年這件事情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讓對方知道。
與白未檀認識這麼多年,這是尹洛溪第一次見到對方用如此冷漠寒涼的話語同她厲聲說話,再加上剛才離開行雲止水已經讓她內心的感情極為複雜,所以現在情緒有些控制不住地失控,聲音銳利地吼道:「子染子染,白未檀,你就從來沒有想過你自己么?這麼多年,你又是怎樣過來的?」
這幾年未檀是如果過來的,她比誰都清楚!
正是因為清楚,才更加見不得自己放在心坎上的男子,一腔情深似海,對方卻全然不知。
白未檀眸子一凜,沒有溫度地看著尹洛溪,話語更是字字生寒,「這是我和子染之間的事情,還輪不到你插手!」
尹洛溪狠狠一愣,整個人就像是在瞬間被寒冰凍住一般,一動不動,只有目光裡面寫著不可置信,就那樣靜靜地盯著白未檀,略顯蒼白的唇抖了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白未檀抬眸看了對方一眼,情緒回來了幾分,卻是依舊涼薄如水,沒有多少情緒,「洛溪,相識這麼多年,你應該知道我的性子,我白未檀既然認定的人,不管對方生老病死,我放在心中的人只有她,也只會有她。」
「可是翎墨不愛你啊!」尹洛溪聲音有些微微顫抖,幾分凄絕,目光沒有任何偏差地看著白未檀,「她以前喜歡的人是亦澈,現在愛的人是言絡,從來就不是你。」翎墨不愛他,未檀的一腔深情只會令她覺得內疚,無法面對未檀。
白未檀臉色微微一白,隨即又勾了勾唇角,琉璃如煙的眸子一片煙波浩渺,空濛若霧,靜靜地看著對方,緩緩開口,一字一句,「這件事情,我從來比你清楚!」
子染沒愛過他,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可是,哪有如何,他愛她就足夠了!
尹洛溪的身體輕輕一顫,有些嘲弄有些諷刺地勾了勾唇角。是啊,翎墨的感情,未檀如何會不清楚,從小,不管是什麼事情,只要是放在翎墨身上對未檀來說就沒有小事。
只是,在將翎墨安然無恙地護著的時候,還不讓她知道自己的感情,這麼多年,就不苦么?看著她和別的男子在一起,看著她在別人懷裡笑靨如花,她忽然想知道,未檀到底是什麼感覺?!
「值得么?」想到這裡尹洛溪忽然輕飄飄地開口。
白未檀眸子沉寂地看著對方,似乎是知道了尹洛溪心中在想些什麼,「值得或者是不值得,除了我自己,沒有任何人能夠否認。」
頓了一下,眼眸落在尹洛溪身上片刻,然後又在瞬間移開,聽不出情緒地開口,「而且,當年你如果未曾斷卻子染對我的所有心思,我和她,未必會走到這一步!」
尹洛溪瞬間一愕,目光蒼白了幾分,聽著自己冰冷而又沉靜的聲音,「所以這些年你其實一直在怨我是不是?」怨她告訴了翎墨她自己喜歡未檀,怨她委婉地向翎墨表示不要和她搶未檀,怨她對翎墨說這輩子除了未檀誰都不嫁?!
「是。」白未檀定定地擲出一個字。這麼多年,自己怎麼可能沒有怨過尹洛溪?
若不是她,他和子染之間,決計不會走到幾天這一步!
看著面色慘白的尹洛溪,白未檀再次開口,毫不留情地粉碎尹洛溪心底的最後一抹希望,「洛溪,我不管你是出於什麼目的,我希望我和子染之間的事情你都不要再插手,不然……我們也許連朋友都做不了!」
尹洛溪身體猛然間顫了顫,抬眼看著那一道渾身像是披了白雪的修長身影,本就微抿起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臉上的表情深沉濃郁而又凄絕苦澀。
這麼多年感情,明明她才是陪在未檀身邊最久的人,可是,竟然因為翎墨,連……朋友都做不了了么?
「等一下我讓陵泓送你回去。」說完這一句話之後,白未檀就直接越過尹洛溪離開。
等那一道雪色的修長身影離開之後,尹洛溪有些狼狽地跌坐在地上,久久地看著對方的背影沒有說話。直到一身墨色衣衫的陵泓就從外面走了進來,尹洛溪才緩緩收回目光。
陵泓看著直接坐在地上的尹洛溪,眼中神色複雜了許久,終於還是帶了幾分無奈地緩緩開口,「尹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尹洛溪卻瞬間將眸眼落在了陵泓身上,如利劍一般,正欲詢問一些什麼的時候,外面已經走進來了一道淡紫色的身影,看見坐在地上臉色蒼白神色狼狽的尹洛溪,葉無依先是微微一愣,然後唇角帶了幾分笑意,淡道:「尹大小姐什麼時候來了白府?只是坐在地上幹什麼?白府這麼大,難道還沒有尹大小姐看座的地方?」
尹洛溪本來打算起來,聽著葉無依的話,反而也就不急著起來了,一腿伸直,一腿支起,手甚是隨意地搭在了支起的膝蓋之上,似笑非笑地看著葉無依,「葉小姐,這裡也沒有外人,我們之間就不用假客套了吧!」就連臉上剛才那種悲戚的神色,都在瞬間斂了個精光,只是面容尚且有幾分白皙。
聞言,葉無依緩緩眯起眼睛,這麼多年,尹洛溪從來只喚她葉小姐,不曾改口。
隨即帶了幾分打量的神色看著地上的尹洛溪,本來昨日未檀讓那個月時九將琦溪和玉恆帶著一起離開她心中本來就不大痛快,她才是琦溪的母親,憑什麼將她交給一個外人?一大早就聽見消息說是尹洛溪來找未檀,雖然知道未檀喜歡的人不是尹洛溪,可是對於這個女子,不得不說,她心中還是忌憚的,所以便也沒有考慮那麼多便直接過來了,誰知道竟然看見了眼前這一幕。
這麼多年,在她的印象中,未檀還從來沒有對尹洛溪冷過臉色呢,可是今天……
「陵泓,你先下去!」葉無依忽然淡淡地開口。尹洛溪來了白府正好,她有些事情想和尹洛溪談談,省的她還親自去渚溪閣找她。
陵泓看了一眼葉無依,又看了一眼尹洛溪,站在一側垂首沒有說話。
看著這樣的陵泓,葉無依眼眸眯了眯,有些冷冽。陵泓是未檀身邊的侍衛,也是留在未檀身邊最久的人,她一般確實使喚不動對方,但是,只是沒有想到,他在尹洛溪的面前如此不給自己面子。
「陵泓,你先下去吧!」尹洛溪卻是了解陵泓的,對於未檀的命令,他從來不會違背,未檀讓他送自己回去,在這段時間裡,他就會好好照看自己。
陵泓沉默了一下,終究還是退了下去。
見狀,葉無依臉色難看了幾分,不管尹洛溪剛才那個舉動出於何種目的,都是在下她的面子。
「你對我府上的人還使喚挺順溜!」淡淡的一句話,似笑非笑,似嘲非嘲,貫來溫柔的眸子帶著幽幽的冷芒,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對方。
尹洛溪沒有接話,直接從地上站了起來,伸手拍了拍衣衫,然後在椅子上優雅落座,鋒銳眸眼依舊深沉著,「說吧,葉小姐有什麼想談的!」葉無依既然想支開陵泓,那肯定就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和她談了。
葉無依在離尹洛溪最近的一個椅子上落座,目光逼視而又微涼地看著對方,沒有任何拐彎抹角地開口,「尹洛溪,你是不是知道未檀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尹洛溪先是臉色微微一白,瞬間恢復如常之後眉梢挑了幾分,深沉的眼眸有些意味深長地看著對方,「葉小姐,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葉無依卻並不想陪著對方繞圈子,尹洛溪素來與紫翎墨和未檀兩人交好,這麼多年退居渚溪閣也一定和他們兩個人有關,她就不相信,尹洛溪會不知道未檀真正喜歡的人是紫翎墨。
所以便直截了當地開口,「未檀喜歡的人是紫翎墨,從來就不是葉疏影。」
尹洛溪似乎是有幾分意外,本就挑起的眉梢挑地更高了,似笑非笑地玩味開口,「不錯嘛!這麼多年,終於聰明了一回!」她差點就以為葉無依會帶著這個認知過一輩子。
尹洛溪的話語讓葉無依一噎,眸色更加冰寒地看著對方,「你果然知道!」她猜測對方知道是一回事,尹洛溪自己承認又是一回事。
頓了一下,繼續問,「這件事情,葉疏影是不是也知道?」說到葉疏影的時候,語氣都稍稍冷厲了幾分。
尹洛溪將案幾之上的空茶杯側放著,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玩,笑了笑,「葉疏影可比你聰明多了。」雖然不喜歡葉疏影,但是不得不承認,對方還是極其聰明的。
不僅嫁給了未檀,還和未檀有了琦溪,而且,至死的時候都讓未檀對她懷有歉意。所以,有時候她會覺得,葉疏影就那樣離開未嘗不好。真說起來,葉疏影才是人生贏家。
丈夫有了,孩子有了,名聲有了,而且,無論如何,對未檀而言,即使他愛的人是翎墨,葉疏影也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永遠欠了葉疏影。
而且沒有任何償還的可能!
葉無依垂在雙膝之上的手緊握成拳,眼睛裡面似乎是淬了寒冰和怒火,狠狠地瞪著尹洛溪。尹洛溪的話,三句裡面就有兩句不離罵她笨的。
「別這樣瞪著我,因為你瞪著也沒用。」撥弄杯子的力氣略微重了一些,將手拿開之後,杯子都在桌上不停地旋轉了很久。
「尹洛溪!」葉無依咬牙切齒。這麼多年,果然她最討厭的人還是尹洛溪。
「我在呢,不用這麼大聲。」尹洛溪一副散漫不羈的表情,就那樣身子歪歪地靠在椅子上,道。
看著尹洛溪的神情與姿態,葉無依瞬間氣極,明明這是她的家,可是尹洛溪卻表現地比她這個主人還要悠閑自在,這種認知讓葉無依心情十分糟糕,就連胸脯都因為氣悶而有些起伏。
許久之後,葉無依才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目光靜靜地看著對方,緩緩開口,「尹洛溪,未檀說過,只要我還在,白府丞相夫人的這個位置沒有任何人能撼動。」
「所以?」尹洛溪歪著脖子看了對方一眼,輕輕地擲出了兩個字。
「所以我再次鄭重地警告尹小姐一次,不要再來纏著未檀,不然的話,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同樣的話,上次在渚溪閣的時候你就已經說過了!」尹洛溪不以為意地開口。或許,對於當初的葉疏影她還有幾分忌憚,但是現在的葉無依,她從來就沒有放在眼裡。
漫不經心的話語,甚不在意的語氣,這樣的尹洛溪讓葉無依心中瞬間一怒,一股無名火自胸腔之間緩緩升起,更本就壓抑不住,再加上兩人離地很近,葉無依憤怒之下直接揚手就是一個耳光甩過去。
在即將接觸道尹洛溪面頰的時候,被一隻修長的手緩緩扣住,一低頭,就對上了尹洛溪似笑非笑地目光。
葉無依下意識地想掙脫,卻奈何對方力氣極大,而且握著他她手腕的姿勢讓她無法大力掙脫,她只能任由對方握緊。
「你想幹什麼?」葉無依冷聲開口。葉無依以前是暗衛,對危險的感知能力自然是極強的,自然也就在瞬間察覺到了尹洛溪身上的危險氣息。因為從小就受了各種訓練,在帝京這些世家女子裡面,她的武功算是極高的,但是,很明顯,尹洛溪的武功比她高出不少。
尹洛溪沒有鬆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隨即微微勾起唇角,帶了幾分薄涼的嘲弄之色,「葉無依,你在這裡得意什麼?如果不是因為葉疏影最後的遺願,你根本什麼都不是!」
「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白府的女主人,是未檀的妻子,你尹洛溪才什麼都不是!」尹洛溪的話語讓葉無依徹底失控,就連嗓音,都是從未有過的尖銳。
尹洛溪臉色滯了滯,隨即冷笑一聲,「那這麼多年你盯著葉疏影這個名字可還順心?」
葉無依臉色驟然一白,狠狠地瞪著對方,神色陰狠。這麼多年,她最討厭別人在她面前說起這種話。
「就算盯著葉疏影的身份,我依舊都是最有資格站在未檀身邊,也是唯一能站在他身邊的女子!」這是她現在唯一也是最好的倚仗,想起這個,葉無依臉上的表情都有了幾分氣勢,冷冽地看著對方。
「呵呵……」尹洛溪只是低低一笑,笑聲嘲弄,目光冷冽,帶著質問與逼仄地靠近葉無依,緩緩開口,「那你了解未檀么?你知道這些年他是怎麼過來的么?你又知道他打算做些什麼么?」
「你又知不知道,白未檀現在做的一切根本就是在找死,他媽的他不想活了!」這一句話,尹洛溪是直接扣緊葉無依,直接從嗓子眼裡面吼出來的,甚至都直接爆髒話了。
葉無依直接被尹洛溪嚇愣了,只是睜著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她,許久,才蒼白著一張臉色緩緩開口,「不可能,不可能。」
尹洛溪直接甩開對方的手,葉無依被她甩地身子微微一斜,若不是因為自己身下的椅子肯定就直接趴在了地上。
尹洛溪閉了閉眸,目光沒有溫度沒有情緒地看著對方,緩緩道:「既然你認為不可能,那就不可能把!」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要為葉無依解釋的意思,本來會告訴對方也就是自己一時衝動。
剛走到門外,又停下腳步看了一眼面色猶疑不定的葉無依,涼聲開口,「葉無依,除了紫翎墨,未檀不會喜歡上任何人,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這句話,清淡而又冷靜,裡面甚至還帶著幾分淡淡的憐憫。
不會是葉疏影,不會是葉無依,也不會是尹洛溪!
這一生,唯一能夠走進未檀心中的人就只有翎墨,未檀的這一生,也似乎從認識翎墨之後,就為她而活。
垂下眸子,神色黯然,再沒有說任何話也沒有看葉無依,直接大步離開。
就在尹洛溪走出院子的時候,靜候在遠處的陵泓和如霜走上前來。
陵泓神色有些複雜地看著尹洛溪。
如霜則是上前挽住自家小姐的手臂,「小姐,你和葉小姐都聊了些什麼?」她可不認為自家小姐和葉小姐有什麼好聊的。
緩緩抬頭,將眸底所有的神色斂去,除了臉色有幾分蒼白之外,目光已經恢復如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如霜和陵泓,淡淡地笑了笑,「我和如霜打算今天回尹家,過幾日就幫你們把婚事辦了吧!」
如霜跟了自己這麼多年,與自己情同姐妹,自己也是衷心希望她能夠幸福!
不知道想到什麼,尹洛溪臉上的表情忽然沾染了幾分說不出來的蒼涼之色。以前,他們年少的時候,意氣風發,神采飛揚,何曾想過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葉疏影難產,黃泉之下埋骨十年。
紫翎墨被斬首,九年時間空白無物。
未檀身中無殤,十年時間痛苦煎熬。
她和紫舒守著心中的信念與固執,畫地為牢。
這麼多年,他們就沒有一個人是歡愉快樂的!
如霜和陵泓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收回思緒,再次低低地開口,「現在也都已經老大不小了,我們這些人中,能成一對是一對吧!別到了以後都是孤苦無依的!」話語和眼眸,都是微沉。
此話一出,如霜低低地喚了一聲小姐。
陵泓面容較之剛才更加複雜地看著尹洛溪,許久,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勸慰地開口,「尹小姐,公子他……非你良人!」
公子愛的人不是尹小姐,對於尹小姐這種心高氣傲的人來說,絕非良配!
尹洛溪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我知道。」很久之前她就知道,只是,翎墨回來之後,她便連騙一騙自己都不能夠了。
但是現在,她沒有其他的要求,只是希望未檀能夠活著而已。
未檀自己現在根本就是不想活了,除了翎墨,世間再沒有任何人能過勸他,不然的話,她何至於用她和翎墨未檀之間這麼多年的友情來做賭注。
她承認,自己對翎墨有過羨慕和嫉妒,自己一直求而不得的她卻棄如敝履,可是,這又怎麼能怪翎墨呢?明明這一切她都不知情,翎墨知道了未檀對她的情意,最承受不了最無法接受的人,未檀對翎墨的情意太深,深重到翎墨已經無法承受,而且,她現在愛的人是言絡,面對未檀的情意也無法給出任何回應。
這件事情被指出,翎墨是最痛苦的一個!
所以,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未檀才從來沒有想過要將自己的感情讓翎墨知曉,他不想讓對方為難,不想讓翎墨負疚。
今天早上那般模樣的翎墨,她自己也是第一次看見,她能感覺到對方周身無助茫然的氣息,甚至能察覺翎墨的身體在距離顫抖,九年之後翎墨失而復得,對她來說何嘗不是如寶貝一般地呵護著,看著那樣神色慘然的翎墨,感覺心尖都微微地疼著,只是,她沒有任何辦法。
她勸不了未檀,也阻止不了未檀!
接下來,三人之間的氣氛都有幾分沉悶。
「對了,琦溪呢?」尹洛溪挑眉出聲,打破三人之間的沉默。
「公子讓月小姐帶著琦溪小姐去了無回谷。」陵泓緩緩道。
聞言,尹洛溪的心瞬間「咯噔」一聲,猛然間沉了幾分。未檀竟然將琦溪都送走了?!
深沉如一汪潭水的眸子幽幽地落在了陵泓的身上,然後又看了一眼身側的如霜,想問的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走吧!回尹府。」尹洛溪淡淡地開口。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遠處的天水一線,靜靜地,有些微微失神。
應該,快打仗了吧!
未檀,布了這麼多年的棋,一步一步走到現在,難道你就是要這樣的一個結果?!
官道之上,一匹駿馬疾馳,揚起漫天塵土,隨風飛揚。
城外。
冬日暖陽微煦,寒風並不凜冽,湖水在陽光之下一片波光粼粼,閃著銀色的光芒。
依舊是半月形的小湖泊,木質的橋廊曲回婉轉,徑直連到湖心的那個精緻小木屋,臨水處的幾棵木樨樹即使是在冬日,依舊是一片蔥鬱,帶著蕭索的冷意,在陽台之上,散落一片淡淡的陰翳。
言絡看著面前熟悉的景色,削薄的唇緊抿著,如墨玉一般的絕美流目此刻有些許複雜,只是靜靜地看著木屋門廊之上的幾個大字,殘血小築。
清持每次她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一個人來這裡。
希望這次,他沒有猜錯。
言絡緩緩上前,沒有敲門,而是直接伸手推開。
因為太久沒有住人,殘雪小築裡面的一切擺設都落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一推開門,迎面便有一股灰塵從裡面緩緩撲來。
言絡卻沒有時間來管這個,平常極有潔癖的他直接走了進去,目光在房間裡面掃視一圈,並沒有發現風清持的身影,微微蹙起眉頭。難道她沒有來這裡?
可是,如果不是來了這裡,那她會去哪兒?
就在言絡打算離開的時候,忽然目光微微一閃,落在了房間地面之上,地麵灰塵之上有一道極淺極淺的腳印,如果不是認真去看,根本就不會發現的那種。
言絡的目光朝著腳印所朝的方向而去,直接落在了房間雕花木床與內側牆面看上去最陰暗的角落裡,似乎是有一團身影蜷縮在那裡。
那個位置非常隱蔽,必須站在言絡現在的位置才能夠看見。
不用猜,言絡心中已經知道是誰。
心中輕嘆了一口氣,目光裡面稍稍複雜了幾分,沒有說話,也沒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她,陪著風清持。
言絡不傻,雖然不知道尹洛溪到底和清持說了一些什麼,但是從清持這麼大的反應,也稍微能夠猜出一些,應該是尹洛溪告訴了清持,白未檀喜歡的人不是葉疏影,而是她自己吧!
其實,很久以前,他就覺得白未檀對清持的感情很不一樣,那是沒有任何證據,只是自己的一種感覺與猜測,但是,上次在滄州的時候,紫舒對清持談起未檀的時候別有意味地看了清持一眼,那個時候,他才真正地開始懷疑。
但是,白未檀將自己的情緒隱藏地太深了,他並不是很確定。
風清持只是將自己縮在角落,她自己的身形本就纖瘦嬌小,現在整個人雙手抱膝,頭亦是埋在雙膝之上,整個人看上去就更小了,像是貓兒蜷縮那裡,只有小小的一團,藍衣一片黯然之色,墨色的長發流瀉了一身,凌亂之間帶著幾分頹然孤絕的落寞與無措。
她知道有人來了,而且,她也知道來人是言絡,只是,她現在不想說話,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一些什麼。
今天洛溪的一番話,給她的震撼太大,也……讓她一時無法接受。
五歲便與未檀相識,這麼多年,未檀對她而言,如兄如父,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最信任的人,只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未檀對她,會有如此深刻的感情。
她從來沒有一刻,如此覺得,自己真的是愚鈍蠢笨到了極點!
這麼多年,竟然就從來沒有看懂未檀對自己的心思。
當年竟然也真的那麼天真地就相信了,一直視自己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四皇姐,終於逮住了機會算計自己,怎麼會只是銷魂這麼簡簡單單的葯?
當時未檀那麼說,她竟然也就真的那麼信了,但凡當初自己有一絲察覺到未檀的不對勁,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無殤無解!
而且,未檀是以身過毒,她是醫者,再清楚不過,以身過毒遠比自己中毒的後果要慘烈地多。
每月初九毒發,解毒必須是處子之血。
未檀是那麼驕傲的人,清雅出塵,雋永矜貴,以前更是連別人的觸碰都厭惡,十年的無殤,對他而言,一定是極其痛苦。
十年,不是一朝一夕,不是一月兩月,是整整十年時間的無殤,每次想起這些,她就覺得自己渾身發冷,血液的流走都在寸寸凝結,從心尖到眼睛,都是酸的!
對那個衣白如雪,風華絕代的男子,十年無殤,她根本無法想象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而這十年,她一無所知!
------題外話------
室友說:你這個作者怕是個假的,寫文把自己寫哭,何必為難自己!
阿九:無言以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