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下毒的藝術

  “我得出去幾天,這幾天你還是我的樣子正常打理事務就行,童彤那邊每天也要過去看看。”夏煜又給我安排任務。“假扮你寫寫文書教教弟子也就算了,你讓我去看童姑娘?讓別人去和你的女人談情說愛?”簡直不可思議,親兄弟也不能不見外到這種程度吧。“她不是我的女人。”夏煜說。“那還不是早晚的事?你成天和她眉來眼去卿卿我我的,還拒絕別人家提親,不也是因為她嗎?”不知道爹娘會不會同意夏煜和童彤在一起,畢竟童彤現在是孤兒,還有千重雪的種種經曆,說起來並非門當戶對。“不是。”夏煜說,“她知道很多消息,可觸及傷心事,膽子又小,猶猶豫豫地不願意說,但是聊天的時候難免會透露一些。最近她似乎開朗了不少,有些話趁熱打鐵應該是可以問出來的。”“那你根本就是在利用童彤姑娘對你的喜歡……”這不是玩弄人家的感情嗎?每天裝作溫和親切的樣子去關心她,卻帶著探聽消息的目的,長此以往童彤難免會越陷越深,到時候夏煜目的達到了就抽身離去,這結局太過殘忍了。“你心疼她?早就跟你說過,惻隱之心太重沒有好處。”“反正我不要替你去看她。”我說。果然我和夏煜的觀念不一樣,這樣不擇手段的做法我是無法認同的,哪怕童彤是知道很多消息,可是她喜歡夏煜的感情是假的嗎?夏煜把和她的相處當做任務,那我就可以和夏煜一起欺騙她,把她耍得團團轉嗎?“那好,你也不必扮我了,就和黃小三一道看家吧。”“我寧願抱著黃小三在門口睡覺!”“睡覺?我不在你也得把其他該做的事做了,別讓我發現你偷懶!”二人不歡而散,夏煜轉身出門了,我卻是繼續留下給他寫文書。我還是有些生氣,氣他對待童彤不負責任的態度,雖然我並沒有什麽立場,可是夏煜能對一個喜歡自己的人表麵假意溫情,背地裏卻都是算計,他對其他人呢?對我呢?可能連我在內的所有人都隻是他計劃中的一步棋,為了所謂的“鴻雁書”,拋棄感情,拋棄惻隱,做到這一步真的值嗎?其他的要求我可以做到,但是他不在的這幾日,我絕不會去找童彤。……童彤來的時候,我正在客房和馮大福天南海北地胡吹亂侃,聽著馮大福要讓童子衿變得“溫柔體貼”的雄心壯誌。“夏公子,馮神醫,今日子衿說想吃蓮子羹,我便多做了一些,也拿來給二位嚐嚐,一直以來多謝照顧。”童彤說。她笑起來挺好看的,隻是一片癡心錯付我哥,總讓我覺得有些惋惜。“哈哈哈謝謝童姑娘謝謝童姑娘!”馮大福看見童彤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大姨子,頓時熱情萬丈,端起碗就灌了一大口,然後含著滿口的蓮子羹連聲稱讚童彤的手藝好。我覺得馮大福的吃相簡直沒眼看,便不再看他,接過童彤遞給我的那碗並道了謝。不得不承認童彤做的蓮子羹確實很好吃,溫熱甘甜,大約是去掉了蓮心,整個蓮子吃在嘴裏也沒有任何苦味。“童姑娘,子衿喜歡蓮子羹麽?他還喜歡什麽?能否說與我知?”馮大福三兩口就扒完了一碗,逮住個機會就問童子衿的喜好。“子衿今日同我說,若是神醫想問他什麽,隻管去問他。”童子衿回頭衝馮大福笑道。“太好了!”馮大福一躍而起,就衝向了隔壁,宛如一隻瘋狗。我見狀也向童彤告辭,回到自己房間去,卻看到夏煜已經在房間裏等我了。“這兩天可有什麽事?”看樣子他是來叫我向他匯報工作的。“沒有啊,一切正常。”我如實回答。“我這次出去竟然查到……弈汐!!!”“啊?”我第一次看到夏煜這麽驚慌的樣子,突然被他的一聲大喊嚇到,以至於身體上的感覺都延緩了一瞬。一瞬也隻是這一瞬,就在夏煜猛地站起來的同時,我就因為突如其來的劇痛直直跪了下去,抬手一抹,我也如同一月前毒發時的童子衿一樣,口鼻出血,還止不住地往外淌。“你怎麽回事!”夏煜抱著我就往柳大夫那裏跑。我差不多知道是怎麽回事了,“童……彤……的……馮……也吃……”我很想把整件事說完,但是我疼得渾身都在發抖,每個字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感覺自己斷斷續續說出來的話毫無邏輯,和我想說的都不一樣。“知道了。”夏煜說。火樹銀花,千重雪常用劇毒,視劑量可當即殺人,也可以用作慢性毒藥相折磨。我不知道自己一碗蓮子羹吃進去多少,是現在就要死了呢,還是以後都要受這個藥影響?我突然很佩服童子衿,他毒發的時候應該也是這麽疼吧?感覺五髒六腑都在燒灼和撕裂一般,現在我說話都沒力氣,他是如何忍住,還能站在那裏麵不改色的?甚至還在這種情況下把馮大福一掌打出去老遠。又來了,那種思緒胡亂飄飛的感覺,每次都在這種時候,在我想好好思考,好好回憶的時候,眼前都是光怪陸離的畫麵,明明閉著眼睛,卻感覺依然能看到奇幻的光影,感覺自己時而上浮時而下沉,想著的卻都是與我無關的情節。真討厭啊,死都不讓人安靜點死嗎?我一邊忍著疼,一邊亂想,各種感官混亂中隱隱約約聽到柳大夫對我喊:“你把吃的東西吐出來!”可是聲音忽遠忽近,好像還夾著風聲,聽不真切。“弈陽你去抱著他!”柳大夫叫夏煜抱著我,又對我喊:“張嘴!”我努力地試了試卻好像堅持不了多久,滿嘴都是血腥味,夏煜直接從背後把我鉗製住了,又捏住了我的下巴強迫我張嘴,我感覺他用的根本就是他平時打架活捉別人的手法。柳大夫拿著筷子壓我的舌根,想給我催吐,卻好像沒什麽效果,最多幹嘔幾下卻什麽都吐不出來。我本來就很難受,這樣折騰,我感覺意識都不甚清晰,他們一直在說話,但我耳邊依舊風聲陣陣,隻能聽得隻言片語。“……火樹銀花……不知道……”“……讓他吐出來……”“……我擔心……血……”“沒辦法了……”你們想幹嘛?柳大夫你是不是想讓我哥把我打到吐?那還不如讓我直接去死別救我!他這麽一拳下來我可能也會死!我殘存的思緒又一次為自己感到辛酸。人生無處不絕望。這便是我徹底眼前一黑之前最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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