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和喜歡的人一起看薰薰看液亮
原來我沒死啊。我再一次從柳大夫屏風後麵的床上醒來,身邊沒有人,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我試著動了動,體內的燒灼和撕裂感已經消失了,隻覺得腹部和胸口隨著我的動作陣陣鈍痛。我扯開衣服低頭一看,果然青一塊紫一塊的,若不是沒個手印形狀,我真的懷疑自己中了傳說中的鐵砂掌。這多半就是被夏煜打的,就算是為了救我,可他是真的下手毫不留情啊!想了想我又躺平了,現在外麵的情況我不知道,也不願意去麵對。馮大福也吃了那粥,他還好嗎?夏煜知道是童彤害的我了嗎?她和她的弟弟怎麽樣了?她到底為什麽要對我下毒?她是執行千重雪的任務,還是又受到威脅有難言之隱呢……我現在醒過來了,是柳大夫給我解毒了?還是我現在也和童子衿一樣,要一直靠吃藥壓製毒性?這些問題的答案我都不想知道,也許這次不再醒過來,人世再與我無關反而更輕鬆吧。“柳大夫!弈汐醒了!”我躺著胡思亂想的時候,夏煜過來看到我,卻是先叫了柳大夫過來。柳大夫大約是在熬藥,遠遠地應了一聲,並沒有立刻往這裏來。“感覺怎麽樣?”夏煜問我。“你下手挺重的。”我艱難地說出這句話,聲音沙啞得仿佛一個沙包在地上不斷拖行。“我若不及時下手,你今天就該下葬了。”我覺得夏煜這麽回答,就是認為我傷得不夠重,血吐得不夠多。可我說話也會牽動傷口,便不想再和他說,隻盯著他,用眼神表示自己現在生無可戀的絕望心情,並誠摯地期望他現在別氣我。“弈汐還好麽?”柳大夫來了,不知道為何,夏煜剛剛也是差不多的問題,我根本不想好好回答,但是聽到柳大夫溫和的聲音問我,我突然就覺得特別委屈,鼻子一酸,有種想哭的感覺。但是夏煜還在這,我又不想讓他看到,隻能用力吸了一口氣,把已經到了眼眶邊上的眼淚憋了回去。“哎呀……弈汐是不是還有哪裏難受?讓我看看。”柳大夫坐下給我把脈,“暫時沒什麽大礙,還好你是合著別的食物一起吃的,間隔也沒多久,吐出來之後好多了,現在看來情況不算特別嚴重,隻是餘毒仍有一部分現在解不了,最多每隔三天,要來我這裏吃一次藥,不然還會發作的。”“馮大福也吃了……”我說,還是很在意童彤有沒有誤傷他。“他好的很!你還有空擔心別人?”夏煜說。“你的藥方也是我和馮大夫商量過的,他的主意,加一味藥可以延長服藥的間隔,所以你現在隻需要三天一次,童子衿中毒已久,則是每日服。”柳大夫補充道。看樣子童彤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針對我一個人,可她到底是怎麽想的,害我一個無權無勢的閑人對她有什麽好處?可我完全不敢問童彤現在怎麽樣,無論是夏煜殺了她或者是放了她,我似乎都不太能接受,若她死,我心有不忍,可她若安然無事,我又怎麽能原諒一個如此害我的人逍遙自在?這樣矛盾的心理連我自己都覺得可笑。見我不說話,柳大夫看我為中毒之事而沮喪,又安慰道:“弈汐別太擔心,日子還長著呢,要相信我,假以時日一定可以配出解藥的。”“柳大夫……”我又很想哭,一直以來很少有人會去考慮到我的情緒,更不會對我說這樣的話,這大概也是我一直以來喜歡躲在柳大夫的房間裏,對柳大夫有依賴感的原因。說實話要不是夏煜還杵在這兒不走,我這時候大概已經忍不住了。“你想哭就哭,我可以假裝沒看見。”夏煜說。“我沒有要哭!”夏煜你真的很煩人。你這不是已經說出來了嗎!我要是再哭那肯定是被你氣哭的!雖然剛才毫不猶豫就反駁了,但是我心裏還是想拿針戳死他。“好啦,奕汐也昏迷好幾天了,這會兒餓不餓,想吃什麽和我說呀。”柳大夫說。果然還是柳大夫對我最好了!“我想吃糖醋排骨……”我感動得熱淚盈眶,柳大夫一說,我真的感覺很餓。“那你就想想吧。”夏煜冷漠地澆滅了我的感動,“你現在這樣就隻能喝點白粥。”“那我餓死算了!”我又很氣,白粥那種沒味道的東西,我一直就不愛吃,從前吃一碗粥我得加半碗糖才吃的下。現在我都傷成這樣了,居然還不能吃點想吃的了?不過也就是柳大夫在這兒,我才敢這麽和夏煜頂嘴。我抓住了柳大夫的袖子,必須要讓夏煜先走,不然我怕他一會兒還得報複我。“哎,你們別吵啦,我去給奕汐做飯,保證好吃。”柳大夫想站起來,我卻不放手,“弈汐不想我走?那讓弈陽去做飯囉?”我最後還是放手了。夏煜也很聽柳大夫的話,要是他真的去做飯了我恐怕又要被毒死一次。柳大夫走了,夏煜還在這,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就這麽沉默了好一陣,他說:“童彤死了。”“嗯。”意料之中。“不是我殺的。”夏煜說,“我沒有殺她,但是也沒有救她。”“她人很好,但是也很傻,什麽都信。”我說了句無關的話,但是我覺得夏煜能明白我在說什麽。“你也差不多。”“……”看來他不明白,這話大概是聊不下去了。“前幾日我回來的時候就是想告訴你,我查到有人一直在與童彤聯係,最近催得緊,讓她殺了我,否則……”夏煜接著說。“那她毒我做什麽!”我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我真的好冤枉啊!“千重雪催她動手了,我知道她從一開始接近我就是為了殺我。現在的局勢雙方僵持,我的第三章打不下紅梅壇,紅梅壇也動不得第三章,隻要我死了,現在的局麵立刻就會被推翻,童彤為千重雪做事,也恨著千重雪,這個時候如果拿你的人頭去替我,想必對方不會起疑,我再以你的身份在暗處活動,無論進退都是更好的機會。而她自己,”夏煜頓了一下,也僅僅隻是一下,“她怕是早已一心求死了。我離開之前她向我討個玉佩,隻說我不在的時候做個念想,我沒多想就給了她。想來應當是她給你下毒後就回到了千重雪,拿著我的玉佩求見紅梅壇主事說我已死,然後想尋機刺殺對方,可惜失敗身死。”事情已經很清楚了,無論童彤刺殺成功或是失敗,她都不可能活著回來。而夏煜說自己沒有救她,應該也是指沒有在童彤離開時阻止她。我以前一直以為她傻乎乎地盲目信任別人,現在想來
並不是,她第一次見我就應該知道我不是夏煜,並且利用我和夏煜救出了她弟弟,不知為何她卻依然受千重雪的控製,也許是她弟弟,也許是她也吃了千重雪的毒藥,總之她選擇了在童子衿有馮大福照顧、而夏煜不在門派內的時機,打算用一個無用的我和她自己的命,保住夏煜和童子衿。整個計劃基本都如她所想那般進行了,我對她毫無防備。所以若不是夏煜提前一日回來而且直接去找我問話,她等我毒發身亡後再回千重雪,所持的也不會是玉佩,而是實實在在的我的人頭吧。我算是死裏逃生。現在對於童彤,我也不知做何感想,無法憐她,也無法恨她,甚至連一句人事無常的歎息都無法抒發。她害我,卻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弟弟和我哥,她為千重雪做事,卻又為了刺殺千重雪的首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且不論她的計劃是不是疏漏百出,有沒有思慮周全,她已經用她自己所有的能力去換她愛的兩個人,要做到這一點,她又是如何想的呢?她知道夏煜對她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嗎?唯獨這一點,我希望她不要知道,哪怕盲目的相信,也比得知真相要好吧?那麽如果我是她,我能做到她這個程度嗎?若我也在奈何橋上遇到她,定要向她問個清楚,隻是現在我和她陰陽殊途,她的一切都歸於塵土,身死魂消,一個人的想法哪怕再驚世駭俗也再沒有意義了。“你怎麽想?”我問他。“我什麽也不想。”夏煜說,“沒有人可以替我決定我的道路。”“哪怕是好意?”“哪怕還有好的結果。”“其實她的計劃沒什麽問題啊,你想,如果你不提前回來,她帶著我的腦袋去見他們壇主,應該更可信,若是成功了更好,沒成功也隻會自己身死,而我們都不是你的手下,你沒有損失卻從此有更大的優勢……”“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很想死?”夏煜聲音提高了起碼兩度,我覺得他要生氣了。“……”我客觀分析一下有什麽好氣的啊!真的和他聊不下去了,我現在沒有很想死,但他這個樣子我倒是怕他馬上就親手成全我。過了一會兒,夏煜大概把一口氣咽下去了,繼續說道:“童子衿和馮大福現在都在我們地牢裏,他們應該與此事無關,童彤為了保護童子衿,什麽都沒告訴他。”“……那你抓他們倆幹什麽……”“之前是以防萬一。”夏煜又斜著眼看我:“而且看你們關係不是挺好的麽,就讓馮大福時刻準備著下去陪你。”“讓他陪我?你是想讓我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嗎?”夏煜是不是有病!他成天除了殺人還在想什麽?“現在既然無事,他們倆也可以放了。”夏煜說。“我和你一起去。”“我不想背你去地牢。”“我自己走!”“你看看自己的腿再說話。”我掙紮著起身,掀開了被子,我的左腿上纏滿了繃帶,先前躺著沒動,加上胸口牽動的疼,我竟然沒發現腿上還有傷。“怎麽回事!”我那天到底經曆了多少?被人下毒,被夏煜打到吐,腿又是誰給我弄傷的!“……那天我下手重了點,弄倒了柳大夫的藥櫃子,你這是櫃子砸的。”“……”我還能說什麽,本來隻是中
毒,現在硬是活活被夏煜打成了重傷,算半個殘疾,我隻想爬起來給他一劍。“躺著吧,你現在跟廢了沒什麽區別。”“我偏要去!就是你把我打成這樣的!你還想不負責嗎?”我真的要被他氣到再吐血了。“不知好歹。”夏煜說。……吃過柳大夫用藥煮的粥,夏煜還是背我去了地牢,地牢的通道不高,他還把背挺得那麽直,一路凡是頂上有什麽不平的凸起磚塊,都磕在我頭上。“你是故意的吧?”我都已經貼著他的背趴得很低了,可還是會撞到。我懷疑是他專門挑有磚塊的地方走。“是你非要來的。”我很想當場就勒死他。等到了馮大福和童子衿的牢門前,我就很後悔,甚至很想連馮大福一塊兒勒死。隻見童子衿端坐在木板上,馮大福小鳥依人般靠著童子衿的肩膀,倆人對著牢房那個小窗口透進來的陽光談星星品月亮,馮大福還是侃侃而談一些奇聞逸事,而童子衿竟然也時不時輕笑幾聲回應。這場麵簡直要閃瞎我的眼睛。我為什麽要千辛萬苦來看他?馮大福根本就是個重色輕友的混蛋!你把我的關心和擔憂還給我!我在那邊生不如死的時候都還想著你有沒有中毒,你卻在地牢裏談情說愛!夏煜叫人打開了牢門,馮大福他們終於從自己的世界裏回過神來,看到的應該是一臉冷漠的夏煜和一臉鄙夷的我。“哎呀夏小弟來了啊,我就說我給你配的藥,絕對沒事的!”馮大福說。“我覺得你挺喜歡住這兒的。”我說。“我喜不喜歡無所謂,我們子衿願意陪我,我去哪裏都可以。”明明都站起來的兩個人,馮大福又跟沒骨頭似的靠在了童子衿身上。 “好好走路。”童子衿依然惜字如金。“哎哎哎好好好,子衿先走,我在後麵跟著你,哎小心那邊的台階!”馮大福顛兒顛兒地獻殷勤,那諂媚的樣子,尾巴都搖上天了,活像看見我端著肉的黃小三。童子衿跨出牢門,又回身站定,對我和夏煜說了我們從認識以來最長的一段話:“夏掌門救命之恩,子衿定當終身不忘,原本姐姐的事,子衿欲代替姐姐向夏公子賠罪,要殺要剮在所不辭,二位卻以仁心待我,甚至允我繼續留在貴派,然子衿心懷愧疚,今自請離去,隱於江湖。子衿不才,亦有一技傍身,他日若有需要,也隻管找我,必不辱命。”“你想去哪裏都可以,隻別被千重雪再發現了。”我說。童彤拚上性命為童家保下這最後一絲血脈,童子衿好好活下去才是她最希望看到的。“青衣隱劍童子衿,他的身手用不著你瞎操心。”夏煜對我說。“我們準備去東邊,去我的老家,那兒便沒有這麽多江湖紛爭。”馮大福說,“若是有機會你們來玩,我一定帶你吃遍最好的酒樓。”“謝了,我可不想再和你吃霸王餐然後跳窗逃跑。”“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是記仇,記仇啊夏小弟!”在馮大福的笑聲中,他們一起離開了地牢,離開了九山派,我和夏煜站在山門前,沉默地看著他們的背影融化在金紅色夕陽下。童彤的故事落幕了,而我們這些還活著的人,以或悲或喜的心情埋葬過去,卻還要為了生存而演繹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