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之間沒有什麽是喝酒不能解決的,如果有,就再喝一場
夏煜真的生氣了。明明一開始是我生氣的,可現在他在我麵前,我悲哀地發現我竟然連生氣都生不過他!看著他生氣,我哪裏還有自己的氣?我瞅著夏煜,小心翼翼爬起來,夏煜沒有動,隻是盯著我,我頂著這目光裏的殺氣往門口挪了一下,想叫柳大夫救我。可下一瞬,夏煜的劍帶著勁風橫刺在我眼前,嚇得我又退一步跌坐回床上,低著頭也不敢看他。好一陣沉默,他不說話,我說不了話,柳大夫的糖到底是什麽做的!可急死我了!“那會兒你跑什麽?”夏煜說。“……”我生氣!就是不想和你們倆待在一起!“你自己說外麵危險,還往外跑?”“……”說得好像在你那房間就不危險一樣!你那時候能幹什麽?我出去了還能保你安全些!“你說話!”我也想說話啊!!!我拚命舔著粘在牙上的糖,可是眼看著夏煜氣極就要動手,我急中生智,把床頭的糖遞到他手裏,指了指糖,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夏煜瞪了我一眼,收了劍坐在我身邊,也拿了一塊糖吃,我見他突然眉頭一皺,心道隻怕也是被粘牙了。於是原先我一個人艱難地吃糖,現在是我和夏煜兩個人艱難地吃糖。終於我吃完了糖,嗓子都被甜得發幹,起身去拿桌子上的茶水壓一壓。“我沒有瞧不起你。”夏煜說。柳大夫是這樣同他說的?我倒水的手頓了頓,不知道該說什麽,這麽多年我聽了太多說我不思進取的話,根本不會相信還有人瞧得起我。夏煜站在掌門位上,站在第三章首座上,他有自負的資本,永遠都是目中無人的樣子無可厚非,天底下能有幾人入他的眼?他瞧不起的人這麽多,我不過是其中一個,而且是排到末尾的那種。說到底我氣的不過是他前後不一致的態度,我相信他,為了不給他添麻煩也在努力練劍,心懷希望地想著能否打破這許多年橫亙於我們之間的高牆。可分明是他先拆了兩塊磚,我接著去拆時他偏偏抬手又給堵上,讓我覺得欣喜拆牆的自己像個被人耍得團團轉的傻子。我連灌兩杯茶,才感覺終於可以說話了,卻也沒有說實話:“沒什麽。”“你是沒什麽,”夏煜說,“你在柳大夫這兒安逸得很。”這個人會不會說話啊!他到底想幹什麽!上一句我以為他良心發現了會和我道歉,結果是還來找茬的嗎?“……你喝茶嗎?”我實在是不知道怎麽接上他的話,也不想再糾結什麽告訴不告訴,反正永遠隻能是他做決定我沒什麽可說的,氣過這一陣還不是算了。“不喝茶,我們喝酒去。”夏煜說。“哈?”我懷疑自己聽錯了。“我們喝酒去。”夏煜重複了一遍。“不不不……不了吧……你喝茶你喝茶。”我又把茶杯往他手裏塞,他今天這是發什麽瘋,平時滴酒不沾的人,居然要喝酒!“把你床底下的酒拿出來,我知道你藏了不少。”夏煜盯著我,“今天我們一醉方休。”別吧老哥!你知不知道你一杯就倒的啊!以為自己多能喝?還一醉方休?就一杯,一杯你就休了!從前我偷爹的酒喝被夏煜發現,他說他也要喝,我為了避免他去找爹告狀,隻得與他分享,結果一杯酒下肚,他立馬就發作了,先是摔了酒杯開始仰天大笑,後來又大哭,躺在地上拿我的衣服抹臉,鼻涕眼淚全糊在上頭。我終於忍不住把衣擺拽回來,他一躍而起就把我按在地上,掐著我的脖子,惡狠狠地問我為什麽不把衣服給他。我百口莫辯,這時候和他哪有什麽道理可講,神誌不清力氣卻格外大,我差點給他掐斷氣,最終隻能撩起衣袍下擺送到了他臉上,他就又扯著那塊布倒下,繼續哭著擦臉。折騰到半夜才歇下,拽著我的衣服手也沒放開,就這麽睡著了,我隻能和他在地上躺了一夜。最氣的是第二天清早我還沒醒,他自己醒了,稀裏糊塗跑去做早課被爹發現,還說了實話,害我被爹冠上“偷酒喝”、“帶壞優秀的哥哥偷酒喝”“喝酒喝得錯過早課”三條罪名狠揍了一頓,還額外加罰我抄門規一百遍。有過這樣的經曆,我還敢和他喝酒簡直就是嫌命長!“你還記得你上次喝酒之後做了什麽嗎?”我問。希望他能想起來自己酒品多爛,放棄這個念頭。“記得你和我說過,但是今天我想喝,就今天。”夏煜這麽說,已經是在很委婉的要求了。“酒給你,你去找方青玉喝。”誰要感受他發酒瘋誰就陪他喝去!方青玉不是喜歡他喜歡得緊麽,那就該連他喝醉的樣子一並喜歡!“我有話和你說。”夏煜堅持道。他都說到這個份上,我最終還是心軟了,答應給他喝酒。出門時我見柳大夫正站在門外和方青玉相談甚歡,夏煜對方青玉點了點頭,方青玉也會意地點頭,柳大夫眨著眼睛對我揮手,仿佛在說“果然還是和好了吧”。什麽和好,分明隻是我再一次妥協了。“……給。”我從搬開地板,從暗格邊的地上開始挖,那塊地裏藏著我的酒,還有裝著小時候的玩具物件的木頭盒子,我先把盒子取了出來,然後繼續挖酒壇。我其實並不常喝酒,一來沒有人陪,二來也是因為挖出來喝兩口又埋進去太麻煩。“你還留著這些啊。”夏煜打開小盒子,裏邊都是爹娘帶給我們的小玩意。“是啊,不是你一直叫我好好保管的嗎?”“你現在怎麽不戴這個了?”夏煜從盒子裏拎出了我的白玉長命鎖,通透的白玉搖晃著,在油燈的照耀下顯出一點暖色,襯得那蓮花紋樣也更逼真幾分。這長命鎖原來是爹出生時,爺爺給他掛上的。而後到了我哥和我出生時,因為我生下來就比夏煜輕半斤,爹娘擔心我早夭,就把這唯一的東西給了我,是個護佑成長的意思。我一直戴著它,直到加冠才取下收在這盒子裏,現在我身上也就不比夏煜多什麽了。“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挖出了一壇酒,從床下鑽出來,沒找過酒杯,隻能拿了兩個碗湊合。“這都是爹買給你的?”夏煜還在翻那個小盒子。“準確來說也有你的,那時候爹給我們買的小玩意,你從來都是說不要然後塞給我,現在都在這了。”我不明白他說要喝酒,這會兒怎麽又開始懷舊了?“我要這個。”夏煜又從盒子裏拿出了一個九連環。“……拿去唄。”今夜夏煜還沒喝酒,怎麽就像年齡突然倒退了十年?夏煜把九連環揣進了懷裏,端起酒碗一飲而盡,我攔都來不及。兩個時辰後,不出所料,我絕望地靠著床邊癱坐在地,衣服上都是夏煜的鼻涕眼淚,衣角還是被他緊緊抓在手裏。而目所能及之處,皆是一片狼藉,慘不忍睹,酒壇碎了碗也碎了,連我的硯台都碎了,那可是我最喜歡的,想盡辦法弄來的端硯!我的心也碎了。可我根本阻止不了他發酒瘋,現在的他比以前力氣更大,破壞力也更強,一邊哭一邊笑一邊還砸我的東西,砸完又拿我的衣服擦臉。我拚了命才保住自己的書架和書稿,可還是有幾頁散落的紙被他吃掉了,我讓他吐出來,他還要咬我。我能怎麽辦,我還不是隻能等他發作完了睡過去再把他搬上床!他身上還有傷,放他睡地上明天怕不是要被方青玉紮成殘廢。我真是信了他夏煜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