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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的朋友,幹了這杯友誼的酒

  第二天當我睜開眼,房間裏也隻有我一個人,夏煜不知所蹤,留下的爛攤子全得我收拾。我清點著屋內的東西,發現夏煜卷走了我的被子,還有昨天他死死拽住不肯鬆手最後我隻能脫下來塞給他的那件衣服。他摔碎了我一壇好酒,裏麵還剩一多半,全灑在地上,到現在整個屋子裏都彌漫著酒香,還砸了我的心愛端硯,吃了我兩頁書稿,他借酒勁發作一通心情暢快,我該找誰哭去!我把小玩意盒子重新埋回去,裏邊空了一隻酒壇,土有些塌,我又從屋後挖了土填上,再鋪木板,順手重新鎖緊了暗格才安心地從床下爬出來。至於為什麽要把這些東西藏得這麽深?還不是因為暗格也好,盒子也好,裏麵有些東西是我年少無知的證明,現在再看總是令人十分羞恥,卻又舍不得扔掉,隻好埋起來,等著臉皮被歲月打磨得刀槍不入時再來啟封。我在地上滾得一身髒,臉上手上都是土,還混著地上的隔夜酒,現在若是把我扔進垃圾堆去,隻怕黃小三都不願意看我一眼。我正在猶豫是先洗澡換衣服還是先收拾這一地殘渣,夏煜卻突然出現在門口。“你趕緊換衣服,有客人來。”已經梳洗完畢,看上去容光煥發的夏煜說。“你是掌門你去不就行了。”我說。你可真有臉啊哥!你把我這兒弄得一塌糊塗,自己早上起來就跑了,洗了澡換了衣服幹幹淨淨英姿颯爽,我趴在地上辛辛苦苦收拾了半天,現在告訴灰頭土臉的我要去見客?“是宋老的人,來接引我們去鴻雁會。”夏煜說。“不是還有將近一個月嗎?”“路上就得走十多天,宋老怕是等不及了。”夏煜強調了“等不及”三個字,我也從中讀出了一絲別的意味。“你是說……”“沒錯。”宋老這分明是派人來監視我們,生怕我不去鴻雁會?“那我這房間你給我收拾?”我說,讓我辦事怎麽也得給我點好處啊。“想得美。”夏煜也很幹脆。“那我不去。”“你……”“哎呀夏掌門!看你久去不回,在下自作主張尋了來,沒有打擾到你吧?”忽然聽得門外有人喊著夏煜,夏煜瞪了我一眼,飛快地說:“他已經來了,你如果不想被人看到這副邋遢樣子就趕緊穿衣服!”隨即轉身去迎那人,說著什麽“舍弟還未梳洗不便見客請稍待片刻”“墨兄今日氣色真好”之類的客套話。算他還有良心,出去的時候替我關了門,還幫我拖延這點兒時間。我一邊換衣服一邊想,這個墨兄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九山派的客人可都是在門派議事廳接待,門派與我家的院子亦是隔開的,沒有人會無禮地擅自跑進我家裏來,現在他進來了,而我哥竟然還沒有趕他走,隻是在門外與他寒暄,由此可見此人地位不低,多半是鴻雁書宋老的心腹。這樣的人一定有與眾不同之處,我若是怠慢了他,肯定會給夏煜和自己惹麻煩。我換了衣服,又用手捧著水盆裏殘留的水囫圇洗了臉,重新綁了頭發,確定自己表麵上沒有什麽不妥,才打開了門,走到夏煜身邊。“啊呀,這位就是夏小公子吧,百聞不如一見,當真是一表人才,風采氣度皆不輸夏掌門。在下墨遠山,有幸與夏小公子相識。”還沒等我開口,墨兄就搶先開始閉眼吹捧。我連忙向他回禮,分明是初次見麵,他卻表現得與我熟識多年一般,竟也沒有馮大福那樣豪邁而輕慢禮數。他越是這樣舉止得體越讓我感到緊張,生怕自己出錯又惹出麻煩來。好在夏煜及時接過了話頭,他當掌門也有兩年多,那些場麵話一套又一套,墨遠山說一套,夏煜就立刻接一套,你來我往數個回合也不分勝負,我在一旁聽著他們對話,感歎著他們話語間也是看不見的刀光劍影,又仿佛兩個人背對著挖坑,同時希望對方掉進陷阱裏去。雖然我沒本事接他們的話,可我能聽出來他們的意圖。夏煜的意思,是打探宋老當下的想法,和鴻雁會後的打算,而墨遠山則是想方設法地把話題往我與夏煜的身份上扯,一次又一次旁敲側擊,時不時還會看著我問一兩句鴻雁碎玉和執筆之類的問題。我隻知道夏煜同我說過的那些,再詳細的就完全不知,隻能和他東拉西扯。墨遠山和我說執筆,我給他說我拿著最好的湖筆也隻會寫話本兒;他和我說碎玉,我說墨兄你有沒有發現我和我哥的玉佩拚起來是個環,我倆一人戴一半算不算碎?我在這亂說一氣,夏煜則順著我的話,當著墨遠山的麵指責我沒規矩,又說我一貫沒個正形且不思進取,不愛練武還玩物喪誌,把我說得一無是處。可我感覺他說的許多都是實話,心情有點沉重。墨遠山聽了我的話,又聽了夏煜對我的評價,麵上的笑容依然紋絲不動,言談舉止滴水不漏。此人閉眼瞎侃的本事實在是厲害,可能是因為他的眼睛一直是一條縫兒,看著就像睜不開,或許他同我們說話時就真閉著?一番暗潮洶湧的交談下來,費心費力,簡直感覺比平時更餓了幾分,可這還沒完,到了晚飯時分自然是要設宴陪著墨遠山吃飯喝酒。出席這種場合讓我很不自在,但我也算是主人之一,隻能坐在席上替夏煜喝酒,他負責與墨遠山說話,相較而言,我和夏煜對他一個,算是更有優勢。隻是沒想到墨遠山見夏煜滴酒不沾,就來與我推杯換盞,幾巡下來,我成功被他灌得神誌不清,而他也沒好到哪兒去,同樣是眼神迷離,滿口胡言亂語,拉著我稱兄道弟,非要和我拜把子。最後拜沒拜把子我已經記不清了,因為我喝到兩眼一抹黑,也不知道是誰把我帶回房間,讓我在沒有被子的床上躺了一晚,連窗戶也不給我關上。結果就是我受了風寒,自此一病不起,頭疼腦熱,昏昏沉沉好多天。想到即將來臨的鴻雁會,和關鍵時刻臥病在床的自己,我滿心都是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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