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心態血崩,這次沒有可愛的小標題
宋明光說要教訓我。我站在那裏,腦子裏立刻滾過無數種酷刑,並且迅速得出我一個都忍不了的結論。我今天多半是要把自己交代在這兒了,我絕望地想。宋明光向我走來,麵上帶著的笑意看起來甚至顯出些慈愛,可他越是這樣,我就覺得他越嚇人。他才抬腿,我就覺得頭頂蒼穹已經化作整塊鐵幕,正在一點一點地朝我壓下來。他邁出第一步,我心狂跳,聲如出陣鳴鼓。他邁出第二步,抬手帶起一道銀光,我的視線因此微微偏移,竟看見他身後的司徒啟瞬間身首分離!他邁出第三步,司徒啟身首皆已落地,身體尚且倒在原處,刀也落在身邊,至於……我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目光,不敢找,不能找,隻是定定地看著他脖頸處平整無比的斷口,血流頓如湧泉鋪地,向著祭筆台邊緣一寸寸地侵蝕過去,到了邊緣也沒有停,紅珠子落下,慢慢順著台壁畫出一道又一道細細的直線。而我什麽也沒有想,頭腦一片空白。我似乎落進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籠子裏,不能動,不能說,連聲音也聽不見了,眼前隻有流血的畫麵默默地延展。打破這牢籠的還是夏煜。他突然向前跨了一步,似乎是想再出招,可他才伸出手就向我這邊歪倒,吐出一大口血來。我在他的身形從我眼前拂過的那一息才回神,當即跪坐下去,在他與地麵接觸前用自己當墊子接住了他。在我抱住夏煜的瞬間,周圍的聲音回來了,畫麵開始動了,我看見宋明光已經走到了近處,十二閃身擋在我前麵,拔刀與宋明光對立。我從十二背後看去,他的肩、背、腰、腿,每一處肌肉都繃緊了,拉直了,整個人如同一張拉滿弦的弓,隨時準備著拚命。不行不行不行他不能再去了!沒有勝算的!會死的!都會死的!“十二……十二回來!”我這一聲喊出來,自己都被嚇到,我從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可以這麽刺耳,這麽尖銳得仿佛能刮掉一層皮。十二沒動也沒說話。“你回來!不要打!”我又喊了一句,比剛才那聲聽起來還要撕心裂肺。哭腔既出,落淚也順其自然,我終於還是沒忍住,隻是這一次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哭。十二回頭看了看我,然後收了刀,退至我身側,但防備的姿態沒有變。宋明光輕笑一聲,沒再向前走,而是蹲下來對我說:“哭什麽?你在做出要來翠山別苑的決定時,難道沒有考慮過現在這般結果?”我當然考慮過,甚至因此差點就決定一個人來。可是司徒啟的決心,方青玉的嗔怪,還有十二的笑話打消了我的擔憂,讓我產生了隻要我們同心協力便一定可以辦成的自信,讓我覺得大家都做好了赴死的準備,讓我沒有再去想他們如果真的出了事該怎麽辦!如果說隻因為一腔熱血不甘服輸就來闖這龍潭虎穴,隻為了不留遺憾不後悔,犧牲在所難免,或許也能自我安慰,可司徒啟就這麽死在我麵前,還是以如此殘忍的方式被斷頸斬首,連個全身都保不住,我無論如何找不出借口來讓自己坦然心安。事實上我們的計劃也是錯漏百出,我們的行動任性隨意,我們的實力擺在宋明光麵前無疑是妄想擊破巨石的脆殼雞蛋!是我思慮不周,是我打亂計劃,是我請他們來幫我救我哥!如今司徒啟身亡,我和夏煜無力反抗,十二和方青玉肯定也不會聽我的,扔下我們自己逃生去,他們也會死!這些都是我的錯啊!“弈汐啊……將軍派自己的士兵上戰場,就要做好讓他們為自己犧牲的準備。你瞧瞧,你的護衛為你而死,這就是天經地義。”宋明光說,“你不是怕,隻是不習慣。”他扭頭環視了周圍,地上滿是沉睡的人,方青玉早已不在樹下,不知道藏在了哪裏。我從剛剛開始一直在發抖,懷裏抱著人事不省的夏煜說不出一句話,宋明光卻說我不是害怕,我沒有給他回應,他就自顧自接著說:“你能想到在我這兒安插眼線,埋下迷藥火雷,憑這幾個人就對我當眾發難,提出條件,這些都做得很好。但是——”“你讓人綁了我兒來威脅我,”宋明光說,“才是真的讓我對你刮目相看。”“……”我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手段確實是很下作,何況宋明光的獨子隻是個心智缺失如同幼兒的真傻子,他總該是無辜的。可我也沒有辦法,過於懸殊的實力差距讓我們為了自保無所不用其極,明知是錯路仍然前行,以至於如今處處受阻,也付出了代價。宋明光繼續說道:“所以這次我原諒你,隻給你這點教訓,答應你之前說的條件,讓你,還有你的哥哥都活著離開。”我抬頭看他,根本就不信他親自把我逼到窮途末路還會好心拉我一把。沒想到宋明光麵上笑意更深:“怎麽,不信?隻要你把鴻雁碎玉給我,千重鎖也給我,你這些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他終究還是想要鴻雁書,而這被迷暈的台下看客,讓他連正義的偽裝都不用做了。我死死壓住心跳,極慢極慢地說:“我手上四塊,今日獻給您,第五塊的消息,且待我們安全離去,七日後再遣人送上。至於千重鎖——我還有一個條件。” 宋明光簡直快要放聲大笑了:“你還真敢再提條件!”我直接問道:“我爹在哪?”宋明光不笑了,疑惑道:“你爹?你爹早兩年跑出去遊山玩水,我如何知道他的下落?還是說你現在找不著你爹,想讓我鴻雁書出人出力幫你找?”我娘說,他們就是在西山雪峰附近的一處山穀裏遭到宋明光的人追殺而失散的,我娘帶著傷一路狂奔翻過了山,偶遇前去查看千重鎖機關陣的嚴長老才得救,而我爹至今生死未卜,許久音信全無,嚴長老派人搜遍了山穀也沒有找到。至於他們是靠什麽斷定追殺者就是宋明光的人,我娘沒有與我細說,我本能信任我娘,對她的話自然不會懷疑,可宋明光這副真不知道的樣子又不像是作假,到底是我娘說錯了還是宋明光這張假麵和演技實在是出神入化,讓我無從判斷?我隻能說出那句當自己心裏不清楚時的萬用台詞:“您心裏該是清楚的。”宋明光默然看了我一會兒,翹起一邊嘴角,又帶上些許笑意道:“我盡力幫你找就是。”我補充道:“七天,同時。”宋明光欣然同意,抬手屏退了那一幹護衛,自己轉身走上祭筆壇,輕功躍起落在那個燒製鐵筆的煉鐵房頂,集中內力一腳將整個房子震塌了。一時間火光衝天,隨即又被碎磚石和土塊埋在底下,爐台傾倒鐵水漫溢,順著石頭縫流淌下來,原先被司徒啟的血染過一次的地麵又被這滾燙的熱漿覆蓋,司徒啟的頭似乎就熔在其間,我還是不敢去想他是否瞑目,又忽然發覺這廢墟還埋葬了劉翯,還有鑄鐵筆的工匠們!宋明光平靜地回頭去牽那個已經從放聲嚎啕轉為輕輕抽噎的人,拍著他的背,柔聲哄他。我還呆愣著,回想著宋明光與我說的這許多話,重新體會這從前未曾體會過的新一種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