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偶見
靖王鬆了口氣,晉安長公主卻是微微攢起秀眉,臉色顯得有些凝重。
女醫道:“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臣便先行告退了。”
薛蘭兮點了點頭,朝著女醫屈了屈膝道:“勞煩女醫這些日子多加照顧雲溪了。”
女醫不卑不亢,亦是朝著薛蘭兮欠身道:“此乃臣之責任所在,臣自然責無旁貸。”
薛蘭兮四下望了望,目光便留在了靖王身上。薛蘭兮溫聲勸道:“靖王殿下還是先回去吧。現在雲溪郡主已經脫離危險了,您留在這裏也是毫無益處。況且,您今日本來是跟侯爺要一起去巡查城防的,如今侯爺已經趕去了,若是您疏忽職守,隻怕皇上怪罪下來,也是難逃罪責。”
靖王攥緊了拳頭,咬了咬牙。
薛蘭兮笑道:“殿下還是快去吧,別讓謝妃娘娘擔心了。娘娘還在宮裏,怎麽,殿下不想去看看娘娘嗎?”
提及“謝妃”二字,靖王的臉色似乎舒緩了許多。說到底,謝貴妃就是靖王為數不多的死穴。
靖王冷聲道:“告辭。”
他轉身離去,大步流星,直直消失在了轉角處。
薛蘭兮見靖王離去了,方才舒了口氣,上前一步對晉安長公主道:“蘭兮在這裏給長公主陪個不是。雲溪郡主受傷,是蘭兮的錯。我與雲溪郡主還有代善約好一道去護國寺賞楓的事情,想必長公主也已經知道了吧?路上遇見劫匪,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多虧了靖王與侯爺都在城牆附近巡防,我才能讓折枝過去通風報信,最後得救。隻怕若是沒有靖王在,我們三人都——”
“你不必再為靖王說話了。”晉安長公主淡淡地揮了揮手,打斷了薛蘭兮的話,瞥了她一眼道:“你與雲溪素來交好,我便不趕你走了。但是你若是還要再為靖王說話,可就不要怪我不顧念靖王是我侄子的情分,到禦前再去告他一狀了。”
薛蘭兮知趣地閉上了嘴,笑了笑道:“長公主不是知道的嗎?”
晉安長公主聞言頓時愕然,“什麽?”
“蘭兮說,長公主不是心知肚明嗎?靖王與雲溪郡主的事情?”薛蘭兮微微眯起眼睛,道:“長公主當真是不喜歡靖王殿下嗎?還是說,另有隱情?”
……
午後的狂風暴雨並沒有落在蕭康帝的耳朵裏。今日他在沈貴妃的羲和宮午睡,沈貴妃最是擅長熏香,今日熏的也不知道是什麽香,帶著股淡淡的幽香,又似乎是沉水香的味道,清冽中帶著一絲的醇厚,讓人安心不已。
蕭康帝午睡起來,沈貴妃正坐在榻前縫補東西。蕭康帝醒了,便睜開眼睛溫聲問道:“你在繡什麽?”
沈貴妃似乎是被蕭康帝嚇到了,急忙撫了撫心口,笑道:“皇上醒了?可是嚇了臣妾一跳了。這不,桓兒過些日子就要過二十三歲的生辰了,臣妾這個做娘的,也不知道送些什麽好,就自己縫了件貼身的衣裳給他。”
蕭康帝撐著手肘半躺著,一手伸過去翻了翻沈貴妃手裏的衣裳,道:“宮裏有的是繡娘,何必自己動手,勞心煩神?”
“宮裏的繡娘雖然好,但是哪裏比得上臣妾對桓兒的一片心意?”沈貴妃笑吟吟地說道。
蕭康帝嗤笑了一聲,便自顧自起身道:“成了,朕也歇得差不多了,就先回去了。”
沈貴妃聞言色變,急忙起身道:“皇上這就要走?”
“你忙著給自己兒子準備生辰,朕也不必再在這裏自討沒趣了。”蕭康帝不以為意道:“走了王安,咱們回去。”
早就候在外麵的王安聞言便是躬身從外麵走進來,小心翼翼地扶著皇上的手,緩緩往外麵走。
“皇上起駕。”
沈貴妃咬了咬牙,還是在蕭康帝身後欠了欠身,“臣妾恭送皇上。”
蕭康帝眯著眼往前走,王安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這是,想去哪兒?”
“隨便走走吧。”蕭康帝伸了個懶腰,道:“這剛剛是下過雨了?”
王安點頭道:“是,皇上剛剛醒,雨就停了。這禦花園裏的楓葉開的正好,皇上若是有興致,咱們不妨往禦花園裏麵走走,散散心?”
蕭康帝頷首,“成,那就去禦花園裏走走吧。自從禦花園裏修繕過後,朕還從來沒過去看過。”
王安笑著說:“喲,那皇上可要去看看了。這禦花園現在被收拾的那叫一個漂亮啊。現在雨打楓葉,想必正是紅楓最好看的時候,皇上快走吧。”
蕭康帝也不著急,慢悠悠地便往禦花園的楓樹林裏麵走去了。楓林裏果然是遍植紅楓,此刻紅楓如血染滿了整片院子,金燦燦的紅色,看著賞心悅目,煞是動人。蕭康帝幽幽歎了口氣,緩緩搖了搖頭。
王安心中一動,便壯著膽子道:“不知道皇上這是歎息什麽?可是覺得有什麽煩心事?”
“煩心事多的去了。”蕭康帝瞥了一眼王安,“你似乎是看出來了?”
王安訕笑:“奴才不敢妄自揣測聖意。但是看皇上今日這麽急著離開羲和宮,奴才也能稍稍猜到三四分到底是什麽事情了。”
蕭康帝聞言便冷哼了一聲,也不再隱瞞,道:“一個個都盯著太子的位置,都擠破了頭想要爭儲。爭儲奪權,除了這些,朕的那兩個好兒子還會幹什麽?!一個隻會玩弄權術,算計別人的儲君,朕又如何能放的下心把這江山交給他?”
王安笑道:“皇上消消氣。王爺們這也不都是想著要為皇上解憂排難嗎?您瞧瞧,這大皇子為人和善,與上下官員都其樂融融,二皇子做事雷厲風行,毫不拖泥帶水,三皇子……”
“仲麟?”蕭康帝挑了挑眉,不覺嗤笑:“賀仲麟,別跟朕提那臭小子!今日有人前來單獨參他一本,說他今日在城門口帶著巡防營的人巡防的時候,擅自離去,居然一聲招呼都不打?這臭小子,朕把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他,你看看他是什麽態度?”
“興許靖王殿下是有比較重要的事情呢。皇上也別太著急嘛,等明日一早,把靖王叫過來問問不就成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這話,不覺卻走到了一座宮殿麵前。蕭康帝一怔,回頭看向王安:“這裏是個什麽地方?怎麽朕從來都沒有什麽印象?”
王安仔細看了看,方才笑道:“皇上忘了?這裏是椒蘭殿,是謝妃娘娘住的地方啊。”
“謝妃?”蕭康帝提起這個名號頓時有些恍惚,謝妃,謝貴妃。提到靖王,便怎麽能不想到謝貴妃呢?靖王與蕭康帝這麽多年父子之間的隔閡,不就是從那場災禍開始的嗎……
七年了吧?
還是八年?
他已經許久沒有見過謝貴妃了,自然也不太想的起來謝貴妃的模樣。隻是蕭康帝的腦海中,卻依稀記得那一方絲絹,那青色衣衫的少女,抬眸淺笑嫣然。那是不可追憶的過往時光,亦是他們之間彼此殘存的一點美好記憶。
倘若知曉最後的結局會是如此,那麽當初的相遇,是否就是一個不該犯的錯誤?
“朕,有七年沒有見謝妃了吧?”蕭康帝緩聲詢問道。
王安歎息一聲:“算一算是有七年了,當初靖王殿下還是個小不點呢。一轉眼都已經加冠封王了。”
蕭康帝沉默許久,方才擺了擺手道:“走吧。進去看看。”
王安頓時一愣,不可置信般又詢問了一遍:“皇上說是要進去看看?”
“怎麽?”蕭康帝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王安,低聲道:“此事不要記錄進去彤冊當中,也不許跟任何人提起,你可明白了?”
王安會意,連連點頭笑道:“奴才明白皇上的意思。”
椒蘭殿的規模並不算大,蕭康帝緩緩走進去的時候,恰看見一個素白衣裳的身影正坐在亭中的小凳上低頭看書。蕭康帝徑直往前走,忽然有一個小丫鬟從屋子裏出來,笑著叫道:“娘娘,皇——”
她忽然瞧見蕭康帝不知何時立在了院子當中,頓時驚訝的長大了嘴巴,連手裏捧著的書也掉了一地。
那素白衣裳的人影聽到書籍掉在地上的聲音急忙回頭,叫道:“怎麽了這是……”
話音未落,她便緊抿嘴唇,兀自站起身來,癡癡地望著蕭康帝的方向,卻忘記了說話,忘記了行禮,忘記了一切的語言與動作,隻是呆呆的望著蕭康帝。
蕭康帝亦是抬眼望著謝貴妃,緩緩走到她跟前,撿起她腳下的書拍了拍灰,漫不經心道:“院子裏有點髒,也不知道讓丫頭去掃一掃。”
“皇上……?”謝貴妃不敢置信一般,依舊低聲喃喃道。
蕭康帝點了點頭,抬頭望向謝貴妃,笑道:“是朕,怎麽了?”他低頭看了一眼書名,道:“你也在看這本遊記?朕那裏有全本,你若是喜歡,改日朕差王安送給你閱讀,可好?”
謝貴妃顫抖著雙手,朝著蕭康帝伸出了手。
蕭康帝握住了她的手,謝貴妃卻驟然開始劇烈的咳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