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回 自斷雙腿
王朗鎮定心聲,說道:「我是火浣堂的王朗,特來拜會白樺師兄的,快快去報來。」
那道士慌忙入內,告與白樺,門口來了個矮胖子要見師叔。
白樺正在大發神威,懲治趙昀和多寶。余怒未消之間,聽到王朗來訪,眉頭一皺,把長鞭甩在地上,罵道:「慌慌張張做什麼?膽子破了?草,快給我用力打這兩蟊賊!」
白樺帶一群道士出到門口,果見王朗站在門口,多年未見,差點沒認出來。他雙手抱拳,皮笑肉不笑,道:「哎呀,師弟來訪,真是稀客啊。不知道現在在哪處高就啊?」
三十年前,王朗與白樺同是外堂弟子,那時候王朗武學天分出色,處處壓了白樺一頭。那時候的王朗,心高氣傲,自視非凡,又見白樺舔著臉巴結內堂中人,很是瞧不起白樺。
等到門派大比,兩人同進了內堂。王朗排在了第一,而白樺排在第三。
兩人同入了天元宗,以師兄弟相稱,還住同一屋檐下。前半年也還相安無事,白樺暗中詬罵王朗,明面上卻親熱的很。
偏偏王朗時運不濟,他武學天資極高,而修真法門就是悟不進去,連基礎篇的碧火真氣都未能掌握。折騰半年,毫無長進。
白樺卻功力日增,仰仗功夫,時時冷言嘲諷,又於切磋時暗加手腳,把王朗折磨一番。王朗如何忍得下氣,終於割袍斷義,在弟子聚餐之時,當眾立下血誓,要讓白樺知道厲害。當時在天元宗,還造成了一點小小的轟動。
天元宗是講實力的地方,王朗既然毫無長進,還妄生事端,不用白樺報復,早有戒律院將他逐出天元宗。總算顧及香火,將他丟於火浣堂中。
王朗初時還苦大仇深,日夜泣血,想著報仇雪恨。日子卻一天天飛馳,漸漸的志氣都沒了,混混沌沌便過了幾十年,還混到了主事的位置,當年的功夫卻早忘光了。
至於要找白樺報仇,早成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話,連想都不用想。
王朗這時重見白樺,真有恍如隔世之感。為救徒弟,顧不得老臉尷尬,顧不得白樺語氣中的冷嘲熱諷,謙恭說道:「白樺師兄,高高飛天。我只是火浣堂的一個伙夫,說起來,可真要污了你的耳啦。」
聽到火浣堂,白樺身體一震,暗道:「原來這老鬼是火浣堂的!這些年道爺倒把他給忘了。沒想到,今天陰溝裡翻船了,該死!居然派兩個小鬼毀我寶劍,道爺不出這口惡氣,誓不為人!」
白樺怒火騰地上竄,語調也是惡狠狠的:「好嘛,我的好師弟!我說你可真有出息,手下的人可真是了不得啊,將我寶劍都弄壞了,嘿嘿。我記得你可是發了血誓哦!」
他想到手上還有那兩個人質,也不用跟這胖鬼客氣,心中盤算怎麼跟他算賬。
「凌雲觀立有鐵律,不可傷害同宗弟子,違者受八馬分屍,陰火焚神之苦。外堂賤如螻蟻,殺了也就殺了,這胖子可是跟自己一起磕頭,拜了同個師父的!就算現在在外堂,畢竟跟戒律院那幫瘋子不好交代。不過嘛,要是這胖子心甘情願,戒律院想管也管不了吧,嘿嘿。」
王朗聽白樺語氣驟變,形格勢禁,不得不低頭。任是心中萬千不願,有無數個聲音提醒著過往的屈辱,他還是義無反顧「砰」的跪倒在地,將頭重重磕在地上,哀求道:「師兄,我那兩個徒兒少不更事,冒犯了你的虎威,你要怪罪的話,就懲罰我吧。求求你了,饒了他們吧。」
白樺獰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可別怪師兄狠心!」突的抬起右腳,狠狠往王朗身上踢去。
白樺盛怒之下,腳力驚人,王朗毫無防備,骨碌碌滾下石階,落在轉角平台之上,余勢未消,又是撲通通繼續下滾,重重摔倒山路之上。
白樺前走幾步,拽過侍從道士的燈籠,向下探看,見那王朗跌伏不起,端的是頭破血流。
白樺心中好不快意,抬頭仰天狂笑,笑聲啞啞難聽。隔了好一會,朝王朗喊道:「好師弟,要救徒弟,就進天然居吧!你可要快點來哦,晚了,你的好徒弟可要去見閻王爺了。」
王朗矮胖的身軀蠕動了幾下,渾身劇痛,頭腦也是重創難忍,只憑著一口氣苦苦支撐。聽到白樺有意鬆口,精神一振,勉強提起全部力氣,匍匐著爬上石階。
王朗爬的很慢,一步一步,很吃力,很艱難。彷彿這不是爬石階,而是爬刀山,涉火海。這真的不是石階,這是通往閻羅殿的路!
白樺早已不耐,他已迫不及待好戲的開場。睨著眼睛,對那侍從道士喝道:「愣著做什麼,還不把我師弟抱上來,給我帶到內事房去。」一甩道袍,大步進了天然居大門。
王朗被兩個道士架著,進入了內事房,卻見火光熊熊,一室明亮,擺滿各類刑具,分明是一個施刑所在。他拿眼睛去搜尋徒弟,卻見兩個臭小子被扒光上衣,雙手緊縛於鐵架上。
這景象慘不忍睹,他心痛非常,掙扎著從道人四隻手裡跌將出來,匍匐著到了兩人跟前。
趙昀和多寶身上滿是血痕,多處皮肉綻開,帶卷腸肉,妖異的血液不要命的在火光中表演。各處皮膚沒有一處安好,散發著腥臭,不甘寂寞的渴求著肉體的極樂。兩架身體,作了供人娛樂的盛宴,任這群道士慢慢用刑具享用。
王朗淚水縱橫,雙手緊緊摟住趙昀的兩隻腳,痛心疾首,喊道:「臭小子,可苦了你們了。」
這時便有白樺的冷笑聲響起:「唔,可真是感人啊,好一場師徒情深的戲劇。道爺心好,給兩個小雜種餵了解藥,讓他們享受刑具的美味。諾,這種深入骨髓的味道,怎麼能讓他們錯過?哈哈哈哈??????」
王朗回過頭去,淚水把他的臉整個擋住:「師兄,他們不過毀你一把劍,我願拿所有積蓄換人,求你饒了他們吧。我有碧水真珠,我有獵火衣,這些總夠換一把新的寶劍了吧。師兄開恩啊??????」
王朗說著說著,像只喪家狗一樣搖尾乞憐,爬到白樺跟前。
白樺吃了一驚,想不到這矮胖子居然積儲頗豐,想來這些年賺了不少,暗道:「嘿嘿,這些還不是老子的?」
狠狠一腳把胖子踢到一邊,邪笑道:「好吧,既然是師弟求情,我大仁大義,也就不計小人過了。不過嘛,想保你徒弟,除了拿出所有彌補我的損失外,還要師弟你幫忙,我才可一消心頭之怒。」
王朗只要能救得徒弟,什麼事都肯,聽白樺鬆口,喜極欲狂:「什麼條件?」
白樺邪笑道:「嘿嘿,條件非常簡單。我、要、你、自、斷、雙、腿!若是戒律院問起,你不可牽扯上我!」
「自斷雙腿?」
王朗眼中只有一瞬間的失神,毅然道:「好,我答應就是。」
白樺料不到這矮胖子這般堅決,這般爽快,也不禁有點好奇,笑道:「這可真是稀奇了。這兩個雜種,莫不是你下的種吧?嘿嘿,做師父到這般地步,真是感天動地了哦。」
「為什麼對徒弟這麼好?」
王朗的心頭一陣苦笑,他回過頭,望著那兩個給他惹下大禍的臭小子。
他是個粗直漢子,不懂什麼兒女情長。可是這一刻,他的眼神里居然滿是柔情。
左邊那個啞巴,他帶回來養了十多年了,整天聽著這傢伙咿唔咿唔的怪叫,每晚被這傢伙響如雷聲的呼嚕困擾,讓他恨不得割掉耳朵,躲在膳食堂永遠不回島去。
右邊那個獨臂,他帶回來不過是幾天,到今天才聽到這小子心不甘情不願的喊了聲師父。這小子一見他就要追著趕著打他,還瞧不起自己的本事,心裡根本沒有自己這個師父。
「這兩個都不是什麼好徒弟,我為什麼要對他們這麼好?」
因為,他們是我的徒弟呀。
啞巴憨態可掬,讓他喜歡上現在愜意寧靜的生活。
獨臂傲氣凌人,讓他看到了當年心高氣盛的自己。
「只要我還在,我就要護住他們周全!」
王朗的眼睛在兩個臭小子身上逗留,突然迎上一道熱切目光,卻見趙昀俊目圓睜,死死的望著自己。
雖然沒聽到趙昀說話,王朗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趙昀的震動。那臭小子的眼神,分明有震驚,有感動,有焦急,有勸阻,有自責,有憤怒。
這一刻,前所未有的滿足。這一刻,他和臭徒弟心意相通。
值了!
王朗語聲滿是堅定,也滿是自豪,對狂笑的白樺道:「你不懂,你不會懂的!」
有些事情,你不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