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曲畢

  沒想到他會殺一個回馬槍。


  乞兒整個人在短時間內都有些獃滯。


  再想防守，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丑兒想要拚死過來抵擋一下，一個閃身就站到了乞兒的身前，明知不可為，卻還是張開自己的手臂。


  乞兒嘆了口氣，他真的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樣，更是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對一件事會毫無辦法。


  等死？


  現在好像只能等死了。


  並且害死了自己的朋友，和自己最珍視的人。


  這是一場悲劇啊……


  乞兒心中苦笑，卻也毫無辦法。


  在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自己心態平和。


  八荒陣盤怎麼辦？興許會找到自己新的主人，或許就會在這古墓中長存？亦或者，被諸葛直接奪了過去？

  對於自己被殺，八荒陣盤被奪，它會怎麼樣？會為自己報仇嗎？畢竟一脈傳承，應該不會被外人使用吧？


  苦笑一聲，乞兒沒有想到，自己在死亡前的這一刻，這麼短的時間內，竟然還會想這麼多。


  索性閉上眼睛，有些事情……還真是不需要親眼得見。


  可就在他馬上就要將眼睛閉上的一瞬間，一道人影憑空而來，直接擋在他和丑兒的前面……


  轟然聲響！


  吱吱幾聲刺耳。


  連乞兒都禁不住捂住自己的耳朵，手心濕熱，竟是被聲音震出了血！


  他氣韻在體內旋轉一圈，才勉強讓自己能夠聽到聲音。


  而第一個聲音，就是老謬的。


  「師兄，抱歉。」


  諸葛的聲音也傳來：「我真的沒有想到，真正擋住我這一擊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師弟！你……藏的好深吶。」


  乞兒立即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幕，就是老謬大口吐著鮮血。


  他小半個身子已經消失不見，從裡面能夠看到森森白骨和黑紅色的內臟。


  竟然有些被灼燒的痕迹。


  正常人這時候應該會死去，可是老謬彷彿不甘心，就這樣站著，眯著眼睛，有些悲戚的看著諸葛，說道：「不是我，是師弟。」


  「師弟？七師弟？！」


  「當時我以為是師弟爭強好勝……是啊，他從小到大一直就跟你爭，什麼都爭，在你練成『極光』之後，他花費三年時間想出破解之法，然後告訴給了我，但這種破解的方法，需要極大的代價。第一個，是我自己的生命，第二個，是你的性命。所以我也從未想過，自己這輩子真的會用到這招……師兄，七師弟說過的，你腦生反骨，終究是禍害，我是不信的……當年我們加入師門，年紀尚幼，都是師兄您一把屎一把尿將我們拉扯成人，師父他老人家仙去的早，在那年動亂中……哎，不提師父了。之後我們的修為甚至都是師兄您教出來的，當時我們都覺得，即便你步入魔道，我們也會義無反顧的跟你站在一起，但……師兄，這件事你真的做錯了。」


  諸葛也同樣站著，但不穩，如同風中殘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熄滅。


  因為他的胸口出現一個洞，能放下一個拳頭的洞！

  明明身受這種傷勢的人都應該立即死掉，但他沒有，帶著對這個世界深深的眷戀，他還在人間停留。


  只不過……當兩個人身體中精氣神耗盡，就神仙難救。


  諸葛深吸一口氣，也不知道氣息怎麼進入肺部，又怎麼從口中發出。


  「當年以為老七走的洒脫，沒想到他竟然留下這樣的後手……不過，以你我師兄弟兩人性命，換老乞丐徒弟的命，你認為值得嗎？」


  「當然不值得。」老謬說道：「但師父他老人家仙去之前曾說過，人活一世，終究要有那麼一兩次，要站在『理』這邊的。我這輩子好像都沒有做過這種事，如今一百三十二歲，正是時機。師兄……你做這麼多事，是不是因為當年小蘭……」


  「住口！」


  諸葛猛地大吼一聲，厲聲道：「我什麼都不為，我什麼都不怨，我只想求永生！永生路，原本坎坷，千鈞懸於一線，勝了，我狂，敗了，我認，無需多言，只是……我還是不理解，他是老乞丐的徒弟，老乞丐！你這混蛋，到底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老謬苦笑道：「有時候『理』……是在惡人那邊。」


  說罷，不等諸葛再說什麼，就直接閉上眼睛，身子一歪，就如一灘爛泥般向旁邊倒去。


  諸葛先是一愣，恍然若失。


  他腦海中回想了很多，但大多都是孩童時代的事情，當時自己十七歲，老謬只有九歲，帶著他在亂世中掙扎求存……那時候老謬很靈性，嘴也甜，再荒誕的事情他也能自圓。老七則永遠是一副臭屁的樣子，小屁孩一個，拽的卻如同是個小軍閥，偶爾做出事情，卻總是惹人發笑，他還不善言辭，最多就是紅著臉，抿著嘴無聲的流眼淚，臉上卻無比堅強，頗為有趣。


  恩……


  那真是讓人懷念的時代。


  那也真是讓人懷念的生活。


  只是現在全都不在了，而曾經面帶自信微笑夸夸其談的小屁孩，也已經老態龍鍾，躺在自己的面前，血泊之中，一動不動。


  時光……時光是怎麼了？

  諸葛仰起頭，看著墓穴的天幕，喃喃自語道：「老天，果真是沒長眼……」


  他隨必死，卻還有力。


  殺掉面前所有人，綽綽有餘。


  可他最後做的事情，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他直接騰空而起，身在半空之中，左腳踩右腳面，竟然憑空再次拔高，一瞬就到天穹。


  然後低頭看向下方，目光狂熱。


  是的。


  死之前，他一定要看看，自己謀划十數年的墓穴，墓主人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寒冰降中，華服女屍橫卧其中。


  從上看下去，厚厚的冰層卻絲毫不會阻擋視線。


  諸葛清晰的看到了對方的臉……


  明明已經數千年過去，卻如同數千年之前，在她咽下最後一口氣時……一模一樣。


  歲月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臉上還帶著一種洒脫的微笑，彷彿她就是睡著了，然後……終將醒來，再次傲視世間。


  諸葛看清了，然後就愣住了。


  他猛地轉過頭，雙瞳直勾勾的盯著寒冰降下面的人群……


  角落中正瑟瑟發抖，滿臉錯愕，根本不知道整個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的……宋小小。


  然後突然又釋然了。


  扭頭看向乞兒，哈的一聲就大笑出來，說道：「怪不得，怪不得老怪物的小怪物會來這裡，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我說為什麼會有普通人進來這裡……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們終究是鬥不過那個門派，終究是沒有希望……」


  話音剛落，他再次回頭看向寒冰降，怒目圓睜，傾盡全身力氣，從天而降，一拳擊打在寒冰降之上！

  也就是這麼一瞬間，明明是冰，卻比世間最恐怖的火焰還要恐怖。


  諸葛這麼高修為的傢伙，從拳頭到全身，如同一根瞬間被燃盡的火柴，被燒成了碳，變成了灰，無風而飄散，全部不見，就像這個世界從未出現過這個人一樣。


  與此同時。


  咔咔咔幾聲脆響，寒冰降裂開了！


  巨大的冰塊，從一點開花，碎裂成無數塊，然後蒸騰出一股白霧，向四周飄散，瞬息間消失不見。


  連帶著裡面那具明明完好的屍首，都徹底的化作白霧，絲毫不見。


  就像……她其實根本不存在於寒冰降中，那所有的影像，僅僅是在玻璃上用畫筆勾勒出來的單薄描繪。


  「小心！」


  乞兒用最後的力氣吼出兩個字，他就被丑兒一把摟在懷中，向旁邊跳躍過去。


  丑兒在離開的同時，還轉身衝到宋家姐弟身邊，一手抓住兩人脖頸，讓他們背靠背，提在手中越在空中，快速前行，瞬息就回到觀雨庭中。


  白霧漸漸瀰漫，漸漸平息，最終跟地面上所有的白霧化作一體，分不清彼此，世界又再次恢復了平靜。


  只不過誰都沒有發現，即便是丑兒，即便是乞兒。


  在白霧之中有一道更為凝練的白霧，悄然飄來，撞在宋小小的身上，直接融入她顫抖的身體。


  而宋小小的身體，在那一瞬間就一動不動了。


  她也雙眼一翻，直接昏死過去。


  就像是受不了過山車一樣的刺激，驚恐昏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