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青枝是第二天早上才回的趙府,正趕上趙慕鳶剛起床,她跪在在屏風外,連連叩了好幾個響頭,
“奴婢當做牛做馬報答小姐恩情。”
“說這些話做什麽,快起來吧。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你母親可好了些?”趙慕鳶在內室正由瀲枝服侍著穿衣服,忍不住便歎了口氣。
青枝和她的母親有什麽錯,不過是被身在趙府為奴的身份連累了,該內疚的人是自己才對。
“昨日傍晚就醒過來了,大夫說,隻要醒過來就是沒事了,抓了藥在喝著。母親說我們承了小姐這麽大的恩情,該早點回來好好伺候小姐才是。”青枝邊說邊抹著眼淚,到底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經曆了這樣的事,如何不怕。
“那你母親豈不是沒人照顧了?”趙慕鳶問她。
“有的,我托了隔壁嬸嬸幫我照顧著。”青枝正說著,門外的葉嬤嬤進來稟道:“小姐,蔣六兒已經到了,大小姐催您快點走呢。”
青枝聞言,也不敢耽誤小姐的正事,忙起身默默退立一旁。趙慕鳶穿好衣服走出來,這才看到她眼睛都是紅血絲,想來這兩日也沒得個安生,就吩咐她在府裏先好生歇上一日,便領著瀲枝出門了。
趙府正門外,一個身量挺拔的青衣少年,正靜侯在馬車旁。
隻是幾個月的時間而已,她看著那沉穩中帶著幾分神采飛揚的少年,一時間都有些想不起來,第一次見蔣六兒時他是什麽樣的了。
“見過三小姐,大小姐。”蔣六兒上前從容行禮。
“走吧。”
趙慕鳶笑笑,拉著長姐一起坐進了馬車。
“你真的要請許先生去做判師?”趙月鶯如此問道。
“不知道許先生會不會同意呢。”她自己心裏也沒底。
從前隻在祖父的壽誕上見過幾次許先生,覺得他麵容和善是個脾氣很好的先生,但這跟他願不願意應約來做判師是兩回事。
許?是皇帝幼時伴讀,皇帝登基後沒多久他便來了金陵教書,在白鶴書院頗受學生敬重,平日最是鍾愛茶與字,二哥也是因為寫的一手好字,才得以他高看一眼。
“應該會的吧,許先生是個好人。”趙月鶯想了想許?笑嗬嗬的模樣,安撫她。
一行人進了書院正門,由小廝領著往側跨院走去,說是許先生正巧不授課,這會兒正在碧波亭看書。
“茶館近來如何?”
“有秋水姑娘的幫忙,這段時間客人隻增不少,若是茶藝比賽能順利辦下去,定會更上一層樓。”蔣六兒說到這裏時,眼睛流露出光彩。
其實就算不問,光憑這幾個月送來的賬簿趙慕鳶也知道狀況,收益直接翻了之前幾倍。
“看來一年之約很快就可以完成了啊。”
“什麽一年之約?”趙月鶯在旁好奇道。
“當初我把茗香館交給蔣六兒時,可是說好了一年之內,他要讓茗香館名揚金陵的。”趙慕鳶笑著與她解釋著。
趙月鶯聞言看了一眼蔣六兒,“你能做到嗎?”
她倒不是嘲笑或者話裏有話,真的隻是好奇一問,沒等蔣六兒回答便被趙慕鳶截去了話頭:“他自然能做到。”
蔣六兒聞言一震,神色略有複雜,原來,三小姐這麽信任自己。
“那就挺好的,不然把我的那幾個鋪子也給你打理吧。”趙月鶯點點頭,趁機對趙慕鳶說道。
趙慕鳶忙搖搖頭拒絕了,一來她現在沒那麽多空閑的時間,二來長姐也到了該自己學著打理鋪子的年齡,二嬸嬸最近也有意在打理二房庶務時,叫長姐過去從旁學習。
“長姐也要早點學著自己打理,以後嫁了婆家,接管內務時才不至於摸不著頭腦。”
“你怎麽和二嬸嬸說一樣的話。”趙月鶯摸摸鼻尖有些鬱悶,那些賬本她看著就覺得頭暈。
幾人閑聊著,很快就到了地方。小廝停下腳步指了指不遠處湖邊的一個四角飛簷亭道:“前麵就是碧波亭了。”
亭內,許?正坐在石桌旁一手執著書卷,一手提筆,神情專注的寫著什麽,姐妹二人走過去,齊聲問安。
“見過許先生。”
聽到聲音許?這才注意到有人過來了,看到是趙府的兩位小姐還詫異了片刻。
“趙大小姐,三小姐,你們怎麽過來了?”
“過來拜訪許先生呀。”趙月鶯調皮的笑著,她的性子一向招長輩喜愛。
許?聞言便笑嗬嗬的喚書童過來,收拾了桌上的紙墨,邀她們坐下。
“其實,是晚輩有事相求許先生。”待眾人落座,趙慕鳶便開門見山說了來意,她向來不喜拐彎抹角,虛與委蛇那一套。
這時,小廝忽然過來通稟道:“先生,鳴鶴公子過來了。”
“你們兄妹三個倒是來齊了。”許?有些訝異,“讓他過來吧,老夫倒是真想聽聽,你們幾個是為了什麽事求到了這裏。”
“倒也不是別的,中秋節時晚輩想要在茗香館辦個茶藝比賽,所以特意想要邀先生,屆時去做判師。”趙慕鳶說完,喚了亭外的蔣六兒進來,正巧趙鳴鶴也到了,二人便一起進了碧波亭內。
“見過先生。”趙鳴鶴見過禮,許?便讓他坐了下來,並詢問道:“這位是?”
“這是蔣六兒,是茗香館的掌櫃。”
“蔣六兒見過許先生。”蔣六兒雖然隻上過幾年學堂,但對於書院的先生,向來都懷有敬畏之情。
許?不是個喜歡拿架子的人,便讓他也坐下了。
“為了請動先生,晚輩還特意準備為先生準備了一道花茶,還請先生品評。”
“哦?”許?一聽花茶也來了興趣,“可是近來金陵名聲噪起的那些花茶?”
“許先生也聽過?”蔣六兒眼睛一亮。
“確有耳聞。”許?點點頭,他本也想去一嚐,奈何最近事情有些多,便給忙忘記了。
“瀲枝,快來給先生點評下你的手藝。”趙慕鳶暗喜,果然今日準備了花茶材料一起帶過來是對的。
瀲枝忙上前,打開了拎在手中一路的木翕,將事先準備好的東西一一擺了出來,到底是在真正的茶藝大家麵前,她心裏還是有些緊張。
趙慕鳶笑著岔開了話題:“我還是第一次來二哥的書院呢。”
“書院是學習之地,又不是遊玩之處。”趙鳴鶴忍不住笑她,怎麽在先生麵前講出這種話。
許?不以為意,指著遠處鬱鬱蔥蔥的梨樹林道:“雖不是遊玩之處,但若是春時過來,卻能看到滿書院的梨花綻放,也不失美景悅目。”
“那等來年開春,晚輩再來拜訪許先生。”趙慕鳶笑道。
“可別到時候又是有事相求許先生。”趙月鶯打趣她。
一時間亭內眾人說笑不停,氛圍很是和樂融融。
蔣六兒看著瀲枝依舊是比平時略顯僵硬的動作,輕聲道:“沒關係,程目說你做的很好的。”
瀲枝聞言,側目對他笑笑,穩住了心神。
風吹過,滿院桂花香。
桂花叢中,一個身材瘦削的老者拎著個茶壺四處晃悠,嘴裏還哼著小曲兒。
身後樹葉颯颯作響,他拍拍屁股,坐在地上喝了口茶,聞著這桂花香,欣慰感慨了一聲,才開口道:“找我什麽事。”
隻見不遠處的一株桂花樹後,走過來道身影。
“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聽到他這樣說話,老者斜眼掃了他一下,“這麽久不見,怎麽行起了君子之風。”
這話顯然是在諷刺,衛青也聽習慣了,並沒有往心裏去。
“中秋節,茗香館要辦茶藝比賽,你去做判師吧。”
老者聞言呸了一句,“果然還是老樣子,你這是請人幫忙的態度嗎?”
“去,還是不去?”
“不去又如何?”老者抬起了下巴,故意要與他作對。
“不去也要去。”
他這話一出,老者微微挑眉,若是換了從前,這小子定然轉身就走,還會撂下一句“愛去不去”。許久不見,這是轉性子了?
“那什麽什麽館,和你什麽關係?”
“我主子的鋪子。”
“主子?”老者的眼睛眯的更深了,還真把自己賣出去了啊。
“去還是不去?”
“去去去,中秋節是吧,我知道了。”老者說完,丟下手中的茶壺,不耐煩的走開了。
傾倒在地的茶壺中流淌出甘冽清香的茶水,若是許?在這裏,定然一眼就能看出,這茶正是人稱“一兩茶葉百兩金”的天目湖白茶。
可惜許?此刻正在品嚐瀲枝煮的桂花茶。
這是趙慕鳶抽空和瀲枝又研製出來的應季新茶,也隻有桂花開的這時節能喝到了。
那茶香甜而不膩,許?一聞便覺得喜歡,待嚐了一口後,更為訝異。
原來這些花也能沏出不遜色於龍井、碧螺春諸如此類名茶之香。
眾人一看他這神色,都稍稍放下了心。
待許?細細品完一杯,又將瀲枝誇讚指點了一番,趙慕鳶再提起判師一事,他不加猶豫的便應下了,根本沒用到趙鳴鶴在其中開口幫忙。
出了白鶴書院,蔣六兒還是掩飾不住欣喜,居然這麽容易就了許先生,要知道,在金陵提起茶藝大家,無人不知許先生。有了許先生在,茶藝比賽定然能引來更多人。
趙慕鳶看他這副表情,知他此刻定然急著回去安排茶藝比賽之事,便也沒耽誤他時間,出了書院,便各自散去了。
她和長姐回到碧籮館的時候,衛青也回來了。
“怎麽樣,了嗎?”趙慕鳶問他。
衛青點點頭。
“不過,你請的那人是誰啊?叫什麽名字?”她好奇道。
“陳塘。”
“陳塘?!”瀲枝一聽到這名字,整個人都驚住了。
趙慕鳶與趙月鶯便問她:“陳塘是誰啊,很厲害嗎?”
“是陳塘啊,編著了《茶道十五篇》的人啊!我當初便是從這本書學的茶藝。”瀲枝說完,欣喜若狂的向衛青確認,“真的是陳塘,陳老先生嗎?”
《茶道十五篇》?他好像確實寫過這樣一本書。
“是他。”衛青答道。
“他真的會來嗎?”
“會。”
“小姐,那我一定要去茶藝比賽,我一定要參加茶藝比賽,我一定要見陳老先生!”
連說了三個一定,趙月鶯都被逗笑了,“阿鳶又沒說攔著你,不是早就說了讓你參加茶藝比賽的嗎?”
“對對對,多謝小姐,那我要更努力些才行,決不能在陳老先麵前丟人!”瀲枝點點頭,眼睛都在發亮,難得見她這般開心,趙慕鳶便準了她休息半個月,好好準備茶藝比賽。
如此一來,瀲枝每日除了在自己住的地方鑽研《茶道十五篇》,就是去茗香館和程目交流茶藝。
青枝也沒閑下來,隻一個人伺候小姐,累也不是那麽累。
就是小姐每天上午都會和衛青偷偷溜出府,自己家裏還有個受傷的母親,她真是一天到晚提心吊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