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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入了夜,趙慕鳶在床上翻來覆去,總覺得傷口隱隱作痛,便索性披了件外衣,走到外麵。


  此時已過三更,客棧一片寂靜,遠處隱隱約約傳來打更人的聲音。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她靠著廊柱坐下來,深吸了幾口氣,依然覺得肩膀很疼。


  “怎麽不睡?”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是衛青。


  她看著外麵的夜色,手指緊緊抓著外衣,卻依舊抵擋不住從內心深處湧上來的無力感。


  “小青,我真的.……好沒用。”


  因為太沒用,在和皇帝立下那樣的約定後,選擇了逃跑,因為太沒用,隻能眼睜睜看著同伴受傷、中毒,什麽都做不了,因為太沒用,在麵對那些蠱人時,隻能選擇當做什麽都沒看見。


  “能替衛青擋下一擊的人,怎麽可能會沒用。”衛青走過去站在她身側,淺聲說道,“如果你想要救那些人,我不介意再回去一趟,殺了布奉。”


  “說的什麽傻話。”趙慕鳶被他一本正經的語氣嚇到了,“你自己的傷還沒好。”


  “我沒有受傷。”隻是中蠱了而已,衛青看著她。


  “是,你沒有受傷。”她才懶得和他爭執,便岔開了話題,“在瘴氣林外時,你似乎有話沒有說完。”


  “嗯。”衛青點點頭,看向院裏鋪滿了地麵的皎皎月色。“別自以為是了。”


  “什麽?”


  “我說,別自以為是了。”衛青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誰需要你來救啊。”


  趙慕鳶愣了片刻,隨後站起身猛地推了他一把。


  “你是狗嗎?”


  “是人。”衛青站在原地,身形沒有絲毫晃動,然後抬起一隻手,緩緩伸到她麵前。“對不起。”


  “怎麽?”


  他伸開手掌,掌心靜靜躺著幾塊碎玉,是她送的劍墜,那時,被安達班戶踩碎了。


  “嘁。”趙慕鳶撇撇嘴,“看我現在有錢了,想換更貴重的劍墜就直說。”


  說完,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睡覺了。”


  衛青看著她走到門前,忽然又停下了腳步。


  “小青。”


  “嗯。”


  “那件事,不準去做。”


  “為什麽?”


  “因為你的命。”趙慕鳶側過頭看著他,“在我眼裏,比那些人重要太多了。”


  “我不會死。”


  “閉嘴。”


  “.……”


  “不準去,聽到了嗎?”


  “.……”


  “那麽,早點休息吧。”她滿意的關上房門,躺在床上,這一次,很快就睡著了。


  樹下

  賽罕坐在石桌旁,捧著臉看龐魁川拿著藥杵在搗藥。


  “我們要在這裏待多久?”


  “等到慕鳶的傷好,怎麽著也得十來天吧。”龐魁川說著,看了她一眼,“還有你,你也是身負重傷的人,不準出來亂跑。”


  “這樣啊。”她點點頭,“那我出去逛逛吧。”


  “不準亂跑!”


  “我不跑啊,我走著去。”


  “我的意思是讓你在屋裏躺著休息!”龐魁川氣的腦袋發暈,這女人絕對是故意的!

  衛青從屋裏出來,看到他在院子裏搗藥,便過去問了一句。


  “慕鳶的傷怎麽樣了?”


  “不是很好。”他搖搖頭,“刺傷她的兵器上似乎有什麽東西,這都五天了,按照常理來說,像她的傷一樣。”

  他說著指了指生龍活虎的賽罕,“用了我的藥,早就該開始愈合了,可是慕鳶的傷口卻一直沒好。”


  衛青聞言忍不住皺眉,看了一眼賽罕。


  “你以前和那些人不是一夥的嗎?不知道原因嗎?”


  “雖然都是布奉的手下,但是,他是他,我是我。”賽罕如實說道,六將軍中,和她打交道最少的就是老沙了。


  “那我會死嗎?”


  不知道什麽時候,趙慕鳶也走了出來,坐在廊下晃著雙腿。


  “蠢貨,不要說蠢話了!”龐魁川瞪了她一眼,有自己在,怎麽可能讓她死。


  “反正傷口一直都不愈合,在這裏待著也是浪費時間,不如咱們啟程吧?”如今已是五月了,她和皇帝立下的約定是一年的時間,可不能耽擱太久啊。


  “不行!”龐魁川立刻反駁她,“本來傷口就難愈合,再坐馬車長時間趕路的話,會更嚴重。”


  “但是,你不是很厲害的大夫嗎?”


  “那也要病人聽話才行啊!”


  趙慕鳶被他吼了一句,聳聳肩,乖乖溜進屋去了。


  錦州

  九鶴山莊

  走在偌大的山莊內,隻時不時能看到兩三傭人,顯得有些冷清。但其實山莊內的人一直都很少,除了莊主季沉淵,莊主的母親季夫人,以及管家季連,和莊主身邊的衛桓,其餘的仆人加起來總共也就二十來人,自從秦公子離開後,便更顯冷清了。


  “母親身體如何了?”季沉淵的腳步相較平時顯得有些匆忙。


  “許是天氣回暖,這些日子又咳了起來。”


  “師傅呢?”


  “老仙人.……尚在閉關。”管家的語氣略有遲疑,老仙人和季夫人向來互不待見,他才不願為了季夫人的病下山呢。


  “師兄可回來了?”


  “不曾。”


  二人說著話,便到了季夫人住的嘉樹庭,季沉淵走進去,便聽到內室隱隱約約傳來咳嗽聲,隨後便傳來婦人的怒斥聲。


  “那孽障害死了我的青兒不夠,還要來害淵兒,我不許,我絕不許!季連呢,讓季連殺了那孩子,讓季連殺了那孩子!”


  “夫人,您又說胡話了。”冬嬤嬤坐在榻邊替她拍著後背順氣。


  “我可清醒得很呢,這天下都該是……”


  “母親!”季沉淵終是沒能沉住氣,抬腳邁進屋,臉色不甚好看。


  “淵兒,你回來了!”床上穿著素色衣袍的婦人,忍不住麵上露出喜色。


  “母親,兒子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他神色透著幾分無奈。


  “好好好,我不說了,淵兒不要生氣。”婦人坐起身,雖氣色欠佳,卻仍能窺得舊時容顏風韻。


  “兒子不是生氣,是擔心母親總想著這些事.……”


  “我不想了就是,不想了。”婦人笑著岔開話題,“淵兒此次去見延河公可還順利?”


  “這些事母親就不用操心了,先養好身子要緊。”季沉淵柔聲勸慰著,“兒子還有些事情要做,待晚些再來陪母親用膳。”


  季夫人看著他起身要出去,便有些不悅。“你又要去見他是不是?”


  “那是兒子的師傅。”季沉淵忍不住微微皺眉,縱然母親再討厭師傅,師傅也是當年救了他們性命的人。


  看他真的要生氣,季夫人這才閉了口沒有再說下去,待他走遠後,卻還忍不住對著冬嬤嬤罵道:“能教出那孽障的,能是什麽好人!”


  “夫人跟他置什麽氣。”冬嬤嬤勸慰著她,趁機端上藥碗,“如今莊主已經回來了,夫人該早日養好身體才是……”

  觀河鎮

  不同於往日,今日的街上似乎格外熱鬧。


  賽罕走在街市上,看著前麵幾步遠的少年,手中的劍柄狀似不經意,卻狠狠打在了一個鬼鬼祟祟的小毛賊的手上。


  她忍不住笑出了聲,然後快步跟上去。


  “喂,看不出來,你還會路見不平啊。”


  衛青睨了她一眼,不想接話。


  賽罕討了個沒趣,看了看四周,“那邊有綢莊,去看看吧。”


  “要買什麽?”


  “衣服啊,我的衣服,你們小姐的衣服,還有你和大夫的衣服。”賽罕邊說邊擠開人群,走進了綢莊。


  “你們小姐看上去也就十歲吧?小姑娘就要穿的有小姑娘的樣子嘛.……”她一邊說著,一邊替趙慕鳶挑著衣服,“這件怎麽樣?你們小姐穿上肯定好看。”


  衛青看了一眼她手中桃紅色的衣服,不作評論。


  “算了,問你你也不懂。”賽罕索性和綢莊掌櫃談論開了。


  “十歲的姑娘啊,這一套怎麽樣?皮膚很白?那這個顏色沒這個顏色適合,但這個顏色沒有成衣。”掌櫃的指著那匹鵝黃織錦緞。


  “那趕出來一套要多久啊?”反正她們也要在這裏停留一段時間,若能趕出來倒也挺好的。


  “怎麽也得個五六日。”掌櫃說著,又從後麵拿出來一套丁香色的裙衫,“姑娘若是時間趕得及,這套您看看如何?”


  賽罕眼睛一亮,“就這套,還要剛剛那套,也一起要了。”


  “好嘞。”掌櫃眉開眼笑的應著。


  “不過,買了這麽多,銀子應該夠吧?”光是趙慕鳶的就四五套,她的三套,還有衛青和龐魁川的。


  “夠。”衛青把錢袋扔給她。


  賽罕接過來打開看了一眼,眼睛都亮了,早知道那小姑娘有錢,沒想到這麽有錢。


  “你們家小姐可真有錢?家裏是做什麽的?”


  “這是她的錢。”


  “我知道這是她的錢啊。”


  “和她的家世沒有關係。”


  賽罕一頭霧水的看著他,這是什麽意思?“怎麽會沒有關係?”


  “她是商人。”


  商人?她?賽罕覺得有些驚訝,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沒什麽可驚訝的。雖然趙慕鳶的年齡確實不大,眼界卻非普通女子所能比的。


  從綢莊出來,外麵忽然一陣鑼鼓喧天。


  “今天是什麽日子嗎?”賽罕好奇的問了一句綢莊掌櫃。


  “今兒啊?也不是什麽特別的日子,是鎮北侯要給自己的小女兒比武招親,就在觀河鎮外不遠。”掌櫃笑嗬嗬的說著,又上下打量了一眼衛青,“若說起來,這位公子與鎮北侯的千金年齡倒是相仿,不妨一試,聽聞管小姐是傾國之姿,不少人世家公子都慕名遠來呢。”


  “聽到沒?不妨一試。”賽罕衝他使了個眼色。


  “無趣。”


  “不試就不試唄。”她撇撇嘴,依舊不死心,“那咱們去湊個熱鬧如何?就去看一眼.……”


  衛青不想搭理她,自顧自往前走著,忽然看到熟悉的身影,臉色一凜。


  “你先回客棧。”


  “啊?我自己?”賽罕有些懵,看著他跳到了屋頂上。


  衛青要去的方向.……不就是剛才掌櫃指的比武招親的方向嗎??


  這人怎麽這樣,嘴上說不去,跑的倒還挺快,還不讓自己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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