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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七章

  “阿鳶救我!”


  朱瑾愁眉苦臉的說完這一句,就躲到了他們身後,隨後便聽到外麵一陣腳步聲與交談聲。


  趙慕鳶愣了些許,示意賽罕出去查看,然後就看到了一身常服的朱禽,從門前走過,賽罕抬手就要抽出自己的鞭子,她急忙出聲阻止。


  “等下!”


  也正是這一聲,讓原本已經快走過去的朱禽遲疑了腳步,側身看向雅間內,隱隱約約的幾道身影。


  “完了阿鳶,讓我爹看到了……”朱瑾頓時眼前一黑,還沒想好躲哪兒,雅間內的那位公子,忽然拿起旁邊的披風一個轉身披好,然後將她拉進披風中,緊緊箍在懷中,她頓時火冒三丈,長這麽大,她朱瑾何曾被人這樣輕薄過。


  “別亂動,那人要進來了。”秦扶桑小聲說了一句,懷裏的人果然沒有再掙紮。


  朱禽抬手撩開珠簾,看見果然是熟悉的人,隻是她身邊那個男子好生奇怪,怎麽在屋內還裹著寬大的披風,雖說京城秋日寒涼,卻也沒到這個地步吧。


  “三小姐,果然是你。”


  “難為朱大人,隻是聽到我的聲音就認了出來。”她有些心虛,就不該喊那麽一聲。既然都碰見了,要不要請朱大人坐下來喝杯茶?可要是他真的坐下來喝茶,那阿瑾姐姐肯定會被發現的……

  “朱大人。”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與朱禽同行的那人,在外麵沉聲喊了他一聲,趙慕鳶趁機趕緊插話,“朱大人是和友人一同來的麽?”


  “不錯.……”這回輪到朱禽猶豫了,很明顯是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那人是誰。


  不過這時候的趙慕鳶,顯然沒把他的異樣放在心裏。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留朱大人喝茶了,過幾日也正好要登門看望阿瑾姐姐。”


  “好。”朱禽微微頷首,便轉身走了出去,他再次撩開珠簾的瞬間,趙慕鳶看到了外麵那個男子,深灰色罩衫內的衣袖上,用銀絲繡著蛛網的圖案,很是少見。


  “怎麽了,你在看什麽?”秦扶桑見她麵露疑惑,鬆開手一邊解披風,一邊問她。


  “沒什麽,隻是見那人的衣袖上繡了蛛網的圖案,很是別致罕見,所以有些奇怪。”


  從披風內出來的朱瑾,臉頰紅了一片。


  “你這登徒子!方.……方才竟敢將,將本小姐抱在懷中……”看著如朗月疏星般的少年,明明該生氣,可她卻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秦扶桑覺得委屈,他難道是做了一回東郭先生嗎?


  “姑娘真是好會冤枉人,不是你害怕被你父親看到,才要躲起來的嗎?我這是看姑娘一時之間沒處兒躲了,才這樣做的,敢問我方才可有對姑娘上下其手,行為不軌?”


  “雖,雖然沒有那樣.……那樣過分,可你終究是抱了我!”


  朱瑾和長姐在一起時,向來嘴上不饒人,如今竟也有這樣時候,趙慕鳶一眼便看明白了,刻意調笑道:“哎?若說起來,這朱瑾和扶桑,可不就是同一種花兒,看來你倆這緣分是打取名字起就注定了。”


  “阿鳶!”朱瑾臉更紅了,“你不要胡說。”

  秦扶桑委屈的直說不出話,索性也不反駁了。


  “好好我不亂說了。”趙慕鳶趕緊換了話頭,“阿瑾姐姐怎麽會在這裏?”看她這樣子,像是又背著府裏人偷偷跑出來的,身邊兒連個丫鬟都沒跟著。


  “沒事。”朱瑾抿抿嘴,“我是聽說扶柳姑娘又登台了,所以想來聽戲,母親又不許,就偷偷跑出來的。”


  她才說完,台下便一陣敲鑼打鼓的謝幕聲。


  “得,這下戲也沒得聽了。”秦扶桑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聽到園子裏叫好聲後,便有人三三兩兩離開了。


  “既然沒戲聽了,阿瑾姐姐還是早些回府吧,讓朱夫人知道又要擔心了。”趙慕鳶拉著她,“我讓瀲枝送姐姐回去。”


  “嗯。”朱瑾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就跟瀲枝一起出去了。


  “今日多謝公子請我看戲,時辰已不早了,來日我再去拜訪秦公子。”趙慕鳶福身和秦扶桑告辭,他也沒說什麽,反正戲二人一道出了繡春苑,便各自分別回去了。


  隻是,從戲園子出來,趙慕鳶的馬車還沒行出去多遠,就被堵在了長街。


  “發生什麽事了?”她掀開車簾,問正在駕車的賽罕。


  “不知道啊。”賽罕搖搖頭,順手拎了一個路人過來,“前麵怎麽了?”


  “死人了!”那人咽了下口水,像是還沒緩過神,也不在乎被人拎著衣領的細節了,“湖裏,一下挖出來十幾具屍體啊!”


  賽罕聞言,和趙慕鳶對視一眼,把那人放走,“咱們繞路先回去吧?”


  她點點頭,正要說話卻發現從旁邊巷子過去,就是醉霄樓,“從這邊走,先去醉霄樓看看。”


  殊不知此刻的醉霄樓,雖人來人往,異常熱鬧,可三樓的閣樓,卻氣氛凝重。


  “六爺,求您救救小的啊,小的真的什麽都沒做,隻是無意間路過看到了.……”


  “你好好說話,哭有什麽用。”


  “六爺,我這是害怕啊,大牛他死的時候那個樣子.……”


  “這是怎麽了?”趙慕鳶一層一層踏上台階,卻也將閣樓內的哭訴聲,聽得越來越清楚,“你是看到了什麽?要六爺救你?”


  “這是……”那夥計停了眼淚,疑惑的看著她。


  “三小姐,您怎麽過來了。”蔣六兒起身,迎她坐下。


  那小夥計一聽,頓時像是看到了救星,撲過去跪在她腳邊連連磕頭,“三小姐,三小姐求您救救小的啊.……”


  “你別慌,出什麽事兒了你先仔細說清楚了,若你沒有錯,我自然會幫你。”趙慕鳶把他扶了起來。


  那夥計站起來,擦了擦眼淚,這才細細講來。


  “半個月前,我與楊花巷子的大牛,還有西市梁記酒鋪的三餘,難得聚麵兒,湊一起喝了些酒,一直喝到三更天才回去,回去時經過一處荒廢宅子,大牛說想小解憋不住了,我們三就進去一塊兒小解了.……”


  那宅子荒廢了許多年,連大門都沒了,正對著大門還有一個不小的池塘。


  大牛進去後,正想去湖邊小解,便看到牆頭上翻過來一道人影兒,還以為又是哪個毛賊想摸點兒東西,便沒打算搭理,左右這荒宅子裏能換錢的,連廊柱都快被人拆了偷完了。

  而他雖然醉了,可素日裏還算機靈,當下覺得不對,按著大牛和三餘就趴進了草叢裏。


  “這荒廢宅子,大門都沒了,就算是偷東西,大半夜的走正門又能如何,被人看見了頂多笑話兩句沒出息,誰會費那功夫,還翻牆啊。”夥計說著,看了一眼三小姐神色微凝,知道她這是相信自己說的,便又繼續講。


  大牛吃了一嘴泥巴,正要發火就被他堵住了嘴。


  “噓——”他示意二人噤聲,看著那翻牆頭進來的人,不僅鬼鬼祟祟,還扛著個麻袋,左顧右盼走到了湖邊,將麻袋扔了進去,又費了老大功夫才翻出去。


  “那人扔了什麽東西啊……”大牛隻覺得背後一陣寒意。


  “反正不是什麽好東西。”三餘嚇得牙齒打顫,“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三餘這樣一說,他們便都趕緊跑了出去,直奔最近的大牛家,在他家擠了一晚上,第二天才敢回家。


  “那人也沒發現我們,都過去一月有餘了,我們也就把這事兒給忘了。”夥計說一句,瞥一眼她的神色,“直到昨天,那宅子附近一戶人家的小孩子貪玩,許是不小心掉進了湖裏,家裏人找了兩天沒找到,想到他平日喜歡去荒宅裏摘野花,過去一看,沒想到就看到了湖裏飄著的自家孩子的鞋。於是就請了會水性的人下去,撈了半天,孩子的屍體沒撈上來,反倒撈上來好多白骨,還有那個.……那個麻袋.……然後就報了官府,眼下正抽幹了湖水,在撈屍體呢。”


  “還有呢,若隻是撈出來那些東西,你這麽害怕做什麽?”蔣六兒適時插了一句,讓他把話說清楚。


  “還有今兒一大早上,大牛,大牛在街上被馬車撞死了,我覺得不對勁,跑去三餘家一問,結果家裏人說他大前天起就沒回家,還以為是住在鋪子裏了!可我去酒鋪問了,掌櫃的也說他從昨天就沒來了,隻當是生病了.……”他越說越覺得害怕,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三小姐,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啊,我就是看見了他扔東西,我連他扔的是什麽我都不知道,他這是要滅口啊!”


  三餘和大牛都沒了,下一個不就輪到他了。


  “你先起來,不要著急。”趙慕鳶又扶了他一把,讓他坐下說話,心裏也有了些底。


  “你既然說當時躲在了草叢裏,事後一個月也都沒什麽事,想來開始就沒被那人發現,既然沒發現你們,又如何滅口呢。”


  “可大牛和三餘.……”


  “馬車撞死人可比直接滅口要難得多,且不說如何精準的操縱發狂的馬兒去撞人,就算他能做到,那也不能盤算的這樣精密,知道大牛什麽時候在街上,在哪條街上,站在哪個位置,才能一擊即中且隻撞死他一個人。至於三餘,你也說他隻是沒了消息,人說不準還在呢。”她端著茶杯,看著裏麵漂浮的茶葉,“眼下有個最重要的問題,那個扔麻袋的人,你看清楚是誰了嗎?”


  “我……”夥計看著她,語氣十分猶豫,蔣六兒一看就來氣兒了,“你要想讓三小姐救你,就老老實實說清楚,你再這樣吞吞吐吐,別說三小姐了,我都不信你,不信又如何幫?”

  “我說我說,六爺,您別生氣。”夥計急忙認錯,這才又道:“那人,那人是.……是京兆府尹唐多順!”


  “你可確認?這話決不能胡說!”蔣六兒十分震驚,又和他確認了一遍。“堂堂京兆府尹大人,怎麽會深更半夜,翻牆拋屍呢?”


  “六爺,三小姐,我絕不敢胡說的啊!兩個月前唐大人剛給自己的老父親辦過六十整壽,請的就是咱們醉霄樓的同樂宴。我當時也去了唐府,唐大人還和我說過好一會兒話,誇我手腳利索,賞了我幾兩碎銀。而在荒宅那一晚,雖是夜晚,可月色極好,且唐大人鬢邊那麽大一顆痦子,我就是隔的再遠一些,也能認得出來啊!”夥計索性豁出去了,連痦子這樣細微的證據都說了出來。


  “我回來了。”


  正說著,窗邊突然倒吊出來一個人影,嚇得夥計大叫一聲,摔坐在了地上。


  “大驚小怪什麽。”賽罕翻跳進屋內,拍了拍手。


  “賽罕姑娘.……這是做什麽去了?”蔣六兒忙起身給她讓座,幫她倒了杯茶。


  “我們是從繡春苑出來的,回去的時候正趕上官府在查他方才說的那件事,被堵住了去路,就繞道往這邊來了。我過來之前,讓她去仔細問問看是怎麽回事,這下正好,也不用去打探了。”


  “確實不用怎麽去打探。”賽罕喝了口茶,潤潤嗓子,“都是些白骨沒什麽看頭,唯一一具沒見白骨的屍體,也都爛的快看不出人形兒了,負責來查案的人,應該不是你爹的屬下就是好友,我見過他進你爹的書房。”


  “那些屍體呢?可有查出來都是什麽人的屍體?”蔣六兒詢問道。


  “哪有這麽快,都成一堆白骨了,我回來的時候官差還在拚骨頭呢.……”賽罕語氣輕鬆的說著,夥計卻嚇得快要站不起了。


  “不管是誰的屍體,隻要撈出來了,查出來也是遲早的事兒,就怕一輩子都見不到天日,死的無人知曉.……”說到這裏,趙慕鳶忽然頓住,手心沁出一層密汗。


  因為她想起了在繡春苑時,秦扶桑說的那句話。


  “不過若說起這杜麗娘,也是運氣好。”


  “你說柳夢梅要是沒有恰巧宿在梅花庵,哪能遇到她的遊魂,遇不到,還怎麽撬她的棺材板,那誰又知道她還活著呢?”


  初時一聽沒覺得有什麽,可現在卻細思極恐,從繡春苑回趙府,那條被堵住的路正是必經之路。


  “今天在繡春苑說的那個小扶柳,好像有她的屍體,有人認出來撿上來的一塊扇墜子,是她喜愛之物。不過也有人說那扇墜子早就被小扶柳送了人,且小扶柳是病逝的,總之說法很多.……”


  賽罕不說還好,越說趙慕鳶越覺得背後發寒。


  秦扶桑,會不會是算好了,才故意把她約出來聽戲,偏偏聽牡丹亭那一出,偏偏提到小扶柳,偏偏在點評戲文時說了那樣一句話……她視線緩緩轉到那個夥計的身上。


  會不會,這個夥計也是被安排進來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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