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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一章

  六安胡同

  “嚴大搜。”趙慕鳶一進院子,就看見劉氏正挺著個肚子在收衣服,“怎麽自己在曬衣服?丫鬟婆子呢?”


  “三小姐怎麽來了。”劉氏一見是她,笑盈盈的解釋道:“兩個丫鬟在後麵熬藥呢,嬤嬤有點事先回家了,我就是閑著沒事,見院裏曬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收,就出來把衣服收一收。”


  “夫人,交給奴婢吧。”瀲枝走過去,把她懷裏的衣服接過來。


  “哎,麻煩瀲枝姑娘了。”劉氏笑笑,“三小姐進屋坐吧。”


  “好。”她點點頭,兩人進了屋說話。


  “這個時辰了,三小姐是打哪兒過來的?”劉氏坐在榻邊,正好丫鬟熬完藥過來,服侍她喝下。


  “從齊宅出來,正好順路來看看嫂子。”她瞅著劉氏的肚子,“近來可有不適?”


  “沒有,喝著龐大夫開的安胎藥,丫鬟伺候的也仔細,都挺好的。”她微微垂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三小姐過來,也是要去見見那位的吧?”


  “是。”趙慕鳶點點頭,起身道:“既然都好我也就放心了,嫂子歇著,我先去看看那人。”


  劉氏住的這宅子不算小,隻是如今嚴芶帶著人都到永壁了,所以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她走到後院最角落的一間廂房,敲了敲門,來開門的是魁川。


  “你怎麽過來了?”


  “我來看看他,醒了嗎?”她走進去,便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兒。


  “不眠不休熬了我一天一夜,可算是把他這條命從鬼門關撿回來了。”他眼下微微發青,麵上疲倦難掩。“我再留心兩天,要是沒再發熱,就沒什麽大問題了。”


  趙慕鳶走到屏風後,看到榻上躺著個麵容白淨,五官端正的男子,正是那晚的小祿子。本來已經被皇上下令杖斃了,她費了些銀子和心思,才把小祿子的命保住,倒不是因為心善,她隻是覺得這個小太監以後能派的上用場。


  若是能從他嘴裏撬出來點兒關於皇後的什麽事,自然是極好的,若是撬不出來,那就當她是人傻錢多,一千兩救條人命也不算虧,楊遠陽買個小妾還花了三千兩黃金呢。


  “回去我讓夏蟬來幫你,就你一個人守著他,也吃不消。”


  “你出來沒帶衛青?也沒帶賽罕?”魁川看了眼她身後,隻看到個瀲枝。


  “我自己出來的,這不帶了瀲枝嘛。”她在魁川對麵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


  魁川伸手探了下她的脈象。“你這是發熱退了,又精神了。”


  “可不是嘛,也不看看誰開的藥,是吧龐大聖醫。”她笑眯眯的調侃著。


  “那,那是當然的。”魁川被她這麽一誇,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兒了。


  “對了,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的。”趙慕鳶想起齊潄的事,就和他說了一遍,“當然不是今天,等過兩天你有空了再去他府上看看。”


  “跟我還客氣什麽。”魁川仔細想了想,眉毛卻擰到了一起,“聽你這描述,那個齊潄的身子是傷了根本,又拖了太多年,你也不要對我抱太多期望。”


  “這麽嚴重的嗎?”她表情略顯凝重,不過想想也是,齊潄是良國公府的公子,他生病,良國公府肯定遍尋天下名醫,卻依舊拖成這個樣子,必然沒那麽簡單就能治好。“那你盡力就好。”


  “等過兩天,我去仔細看過之後再說吧。”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等下叫夏蟬過來。”

  冬季日短夜長,趙慕鳶從六安胡同出來的時候,外麵天都已經黑了,但時辰還不算很晚,外麵依舊有一些打著燈籠的商販在叫賣。


  “豆腐腦,甜的鹹的都有——”


  “客官瞧瞧,這精鐵的菜刀,剁骨不卷刃!”


  “棗釀糕,又香又甜的棗釀糕,哎客官,來一塊嗎?剛蒸出來的……”


  “三文錢?這我可賣不了,您去打聽打聽,放眼整個京城,哪兒還有三文錢一副的……”


  她掀開馬車簾,“瀲枝,去買幾塊棗釀糕,長姐愛吃這個。”


  “是,小姐。”瀲枝拿著荷包,走到賣棗釀糕的攤子前。


  趙慕鳶坐在馬車裏看著,突然就聽到遠處有男人壓著嗓門兒,喊了聲什麽。


  “隻聽那安遠將軍一聲大喝,手裏的關公大刀那麽一耍,嚇得西夷人的頭領,那是一個腿軟啊……”


  她扭過頭看去,未見其人,先看到了茶棚裏一麵熟悉的旗子——包打聽,這不是黃一嘴的招牌嘛,怎麽這業務如今都發展到京城了?


  “小姐,買回來了……”瀲枝捧著熱乎乎的棗釀糕才回來,就看到她要下馬車,“小姐要去哪兒?”


  “見見老熟人。”她努努嘴,指了下遠處的茶棚。


  “可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如今安遠將軍都老了,要我說這西北如今最能打的,那還是鎮北侯。”


  “瞎說,你這話,把常惠公放到哪裏去了?”


  “別爭了別爭了。”黃一嘴手一伸,打斷二人,“我講還是你們講啊?要不你來?”


  “我來就我來!”說話那男子,把腿往凳子上一踩,“要說這西北兵馬大統領楊烷,那出身可不比什麽常惠公,什麽鎮北侯,什麽安遠將軍。楊烷是楊家的旁支,還是庶出,可人家為什麽就這麽厲害呢?那就要說說太元四年的武試了,那一年的武試,楊烷一路過五關斬六將,不聲不響的就拿了個武狀元,當時人家才多大啊,二十二!年紀輕輕,出身不咋滴,偏偏就把楊家本家嫡出的公子們都給比了下去,你說咱們這丞相大人能忍嗎?”


  “不能!”人群跟著起哄,讓他繼續講下去。


  黃一嘴一看急眼兒了,這不是搶飯碗嘛!正要趕他走的時候,一抬眼瞥見個小姑娘,笑盈盈的站在人群中跟著起哄,再一打眼,這不是趙府的三小姐嘛!


  趙慕鳶見他注意到了自己,這才從人群後繞了過去,走到茶棚裏麵。


  “許久不見啊,您這生意看來是做的不錯,都到京城來了。”


  “哪兒能啊。”黃一嘴嘿嘿一笑,請她坐下,“比不上三小姐,如今兩位趙大人在京中,那才叫一個風頭鼎盛!”


  “得了。”趙慕鳶往桌上丟了一錠銀子,“今兒是來請你幫我查個人的。”


  “喲,三小姐您吩咐就是。”他笑嗬嗬把銀子接過來,揣到了袖子裏。


  “懷菽郡王,這個人,聽說過嗎?”她挽袖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遞給他。


  “不敢勞煩三小姐,這懷菽郡王,小的確實有所耳聞……”黃一嘴伸手,才要去接茶杯。


  隻見趙慕鳶手一抖,一杯茶全都倒在了他的衣袖上。


  “哎喲,這方才走過來的,外頭風大,我這手都給凍哆嗦了,真是對不住啊。”她滿臉歉意,給瀲枝使了個眼色,“沒燙著你吧?”


  “奴婢瞧瞧。”瀲枝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掏出帕子,“燙倒是沒燙著,就是衣袖都濕了,這入夜就冷了,可別著了涼,奴婢幫您擦擦。”

  “哎哎哎,不用勞煩姑娘,我呀,皮厚,不礙事的……”黃一嘴笑嗬嗬的,讓這麽個小姑娘給自己擦衣袖,他還真挺不好意思的。


  趙慕鳶盯著他的袖口,他穿的是身夾棉的褐布長衫,袖子下的白色裏衣洗的微微發黃,卻沒看到什麽花紋,許是自己多想了。


  “方才說到哪兒了?”黃一嘴將話題拉了回來,“懷菽郡王是吧?”


  “是,你知道他?”


  “知道知道,懷菽郡王穆景玉嘛,是個沒什麽實權的偏遠郡王,我前幾日還見他來京城了呢,許是來述職的吧,三小姐想打聽他什麽?”


  “打聽.……人品,性子,你就按照姑娘家找相公的心思,把這位郡王殿下好好打聽打聽。”她似笑非笑,話說到這裏,黃一嘴自然也聽明白了。


  “得嘞,我這茶棚就在這裏,後日您差個人來拿消息就是。”


  待走出茶棚


  “小姐,這事兒交給那黃一嘴,能行嗎?”瀲枝有些不放心,畢竟是關係到大小姐的婚事呢。


  “交給他,可比交給那些隻會吹的天花亂墜,事兒還沒成就鬧的滿城風雨的媒人強。”這一點,她能十分肯定。


  榆犀堂


  趙慕鳶歸來,去給祖父請安,父親、二伯還有二哥都在。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趙振遠微微皺眉,她是個姑娘家,這麽晚了在外麵總是不安全的。


  “回來的路上遇到點事兒,就耽擱了,女兒下次一定注意。”她淺聲答道。


  “吃過飯了嗎?”趙鳴鶴說著,把火盆往她身邊移了移。


  “還沒呢,待會兒回九江煙閣再吃。”


  “你是去見齊邕了?”趙立阮問她。


  “是,良國公進京述職了,我去和他打聽先良國公,齊茲煢的一些事兒了。”


  “可打聽出來什麽了嗎?”


  “自然。”她跪坐在火盆邊烤著火,和屋內眾人說著白日裏在齊宅的事情,隻是忽略了和齊潄談話那一段,最後又補了句:“祖父,已經萬事俱備了。”


  趙奉微微點頭,轉頭又問趙振遠,“振遠,你覺著這炮仗,由誰先去點才好?”


  父親聞言,將視線轉向二伯,“督察司的副使安培元,最近不是在負責糾察京中貪汙受賄之風嗎?”


  “安培元為人剛正不阿,皇上當初也正是看中他這強脾氣,才將他任命為督察司的副使,令他糾察朝中貪官。”趙立阮微微點頭,“確實是個好人選。”


  “那你就尋個機會,把楊遠陽的事,往他那裏透透風兒吧。”


  從榆犀堂出來,已是亥時末了。


  “打霜了,小姐當心著點兒腳下。”青枝提著燈籠在前麵,二人走進了院子。


  “賽罕和小青呢?”


  她話音剛落,夜色中就竄出來一道身影,站到她麵前。


  “叫我有什麽事?”


  “你大半夜的,在這裏幹什麽?”


  “釣魚啊。”賽罕把魚竿往肩上一扛,“夜裏的魚最好釣了,你院子裏這一池子的魚,我打秋天就看上了,就準備等入冬養肥了再釣上來吃呢。”


  “這魚還是等明兒晚上再釣吧,小青呢?我有事要你們幫忙。”


  “什麽事。”不知道什麽時候,衛青也晃到了她身後。

  趙慕鳶嚇了一跳,“你又是在幹什麽?”


  “遛貓。”他說著,指了下腳邊圓滾滾的kitty,正圍著賽罕的魚竿打轉。


  “kitty天天就在院子裏撒歡兒,有什麽好遛的。”她走進屋,把丫鬟全都趕到外麵,才開始講正事兒。


  “這兩日,我會讓人把藏著唐封居的地方透露出去,你們兩個就到京郊宅子守株待兔,楊環的人隨時可能過去,屆時你們先慢慢周旋著,大理寺的人會晚到一步,那個時候你們再撤,但也不要撤得太快,萬一他們拿不下楊環的人,你們要在暗中出手相幫。”


  “明白了,引狼入室再來個甕中捉鱉,這事兒我拿手。”賽罕一拍胸脯,“保證給你辦的妥妥的。”


  “楊環極有可能選在夜裏偷襲,這就辛苦你們不分晝夜都要保持警醒了,但最多三四日之內,楊家必然出手。”


  “不就少睡點兒覺嘛,有什麽辛苦的。”她說著,還瞥了衛青一眼,也不知道這話是發自真心,還是單純就想挑釁衛青。


  “別鬧啊,這事兒很重要,可千萬別給搞砸了。”趙慕鳶不放心的又叮囑了一遍。


  “放心吧你就。”賽罕說著,走到外麵把魚竿往碧檀懷裏一塞,“我趁現在還有時間先去睡會兒,魚竿給我收好啊,過兩天我還得接著釣魚呢。”


  “我知道了。”衛青點點頭,雖然這態度看著比賽罕可靠的多,但是.……

  “賽罕是姑娘家,又比你小,你凡事讓著她點兒。”趙慕鳶不放心的嘀咕了他兩句,“這幾日千萬別和她鬥氣啊,萬一讓楊家的人鑽了空子,我可就得不償失了。”


  “你怎麽不管她那張破嘴?”他忍不住反駁。


  “哎——我才說的,讓著她點兒。”她指著衛青說完,又反手順勢在他胸膛拍了一巴掌,“再說賽罕那脾氣,我管的了嗎?我這也不能算是管你,隻不過凡事要以大局著想嘛,隻要你這幾日把格局放大點兒,這把咱們穩贏。”


  “我格局一直比她大。”衛青說完,起身走了出去。


  等他也離開後,趙慕鳶這才把人叫進屋,提筆寫了一封信交給餘嬤嬤,“勞煩嬤嬤這大晚上的跑一趟,這封信務必幫我送到繡春苑的扶柳先生手中,讓她看完就燒掉,千萬要記住。”


  “奴婢明白了。”齊嬤嬤接過信,明顯神色有些緊張,大晚上往繡春苑送信,還看完就燒掉,小姐要做的事兒肯定非同小可。


  她摸著月色,悄悄從角門出了趙府,卻沒注意,從她出了九江煙閣的院門,就有人一直在暗中盯著。


  趙慕鳶坐在銅鏡旁解著釵發。


  “瀲枝,你明天一早去趟醉霄樓,托水生幫我辦些事兒……”


  她正吩咐著,紫檀從外麵進來,悄聲回稟道:“小姐,宋夫人院兒裏有個叫桂山的灑掃小廝,一直在遠處盯著咱們,方才看到餘嬤嬤出去後,他就回了繁月閣,沒多大會兒也從角門出去了,奴婢問了守門的人,說桂山去的方向,像是宋府。”


  趙慕鳶將手中的銀釵往桌上重重一拍,“行啊,就她繁月閣的人長了條能跑的腿是吧。”


  “不僅是腿,奴婢瞧著,那小廝的眼珠子也多餘了。”瀲枝在她身後,皺著眉頭接了一句。


  即便小姐待宋氏再不尊敬,她如今也是趙家的媳婦兒了,總想著替宋家遞消息,算是什麽事兒,這不是吃裏扒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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