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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章

  “信中所言,可信度有多少?”趙慕鳶問他。


  “九成九。”齊湮十分肯定,“當年我父親領兵出征,本意是與拓跋族講和,沒想到反被圍剿,他帶走的五千大周將士也無一生還。而父親出征前,曾給我來書一封,也曾提到莫玉衝,讓我暗中調查金陵莫家,也就是莫玉衝的老家,想來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懷疑莫玉衝了,那封信,在這裏。”


  他說著,又抽出另外一封信給她看。


  那是一封家書,字裏行間大多是對家人關切問候,看日期推測,應當是齊茲煢剛剛抵達平穀關,還未領兵出征之前的那段時間,她隻挑了重要的幾點來看,其中果然提到莫玉衝、畢筏這二人,祖籍是在金陵,讓齊湮找個機會好好調查一番。


  “大人可查到什麽了?”


  “金陵莫家,早已人去樓空。”齊湮搖搖頭,“倒是在畢家找到了一對夫妻,說是畢筏的兄嫂。”


  “畢筏的兄嫂是怎麽說的?”陣前反叛可不是那麽簡單的,要說沒有同黨誰會信?

  “畢筏,是他們的父親當年行走關外時,撿回來的養子。”齊邕說著,從書架中抽出一幅畫像,“這個人,就是畢筏,也是如今拓跋族的土布王,完顏丹達。當年莫玉衝叛變,便是通過他和拓拔族聯絡,事後畢筏回到拓跋族,搖身一變成了土布王,至於莫玉衝,卻再也找不到蹤影了。”


  據畢筏的兄長說,畢筏被父親撿回來時已有四五歲,當時口中所說確實並非大周話,而他參軍時則是十七歲,這幅畫像,就是十七歲的畢筏,距父親戰死尚且不足十年,即便畢筏現在已經回歸拓跋族,容顏也不會也太多變化。


  隻不過,他在大周生活時,除了家中兄長,素日和他接觸多的人,大多都在那被圍剿戰死的五千精兵裏。


  “大人打算,下一步怎麽做?”趙慕鳶問他,“如果按照大人的說法,那先良國公大人的死,完全可以歸咎到拓跋族身上,若是這樣的話,對我如今要做的事情可沒有半點幫助。”


  並非她冷漠,而是事實如此,齊邕想讓他大哥和自己聯手,那也要齊湮拿得出值得她伸手示好的東西。


  “莫玉衝,是楊家的人。”齊湮繃緊了下顎,這才低聲說了出來,“這樣總夠了吧?”


  “大人,說話要有證據的。”她眸中精光一閃。


  “其實,算不上是很有力的證據。”齊湮猶豫了片刻,又拿出一封信,“這是當年鴻雁攔截的,楊家給莫玉衝的飛書,落款署名是楊環,信中內容是讓莫玉衝想辦法殺了父親,至於他為什麽要殺我父親,我猜應該是父親發現了孫諒之死的蛛絲馬跡。但除了字跡和署名,信上沒有印章,說是楊環寫的也可以,但硬要說是偽造也並非不可。”


  “有字跡和署名,這就夠了。”趙慕鳶講楊環那封飛書再次確認了一遍,然後又放好交還給他,“齊大人,暫且先等著吧,很快就是時候了。”


  “三小姐說這話,又如何能令我信服?”齊湮看她起身準備離開,不放心的追問了一句。


  “大人不必信我,隻需相信楊家是殺害寧妃和六皇子的罪魁禍首,就足夠了。”她笑得雲淡風輕,“還有就是,如今的楊家,在朝堂已是多餘了。”


  “我懂了。”齊湮微微點頭,拱手,“三小姐慢走。”

  她福身,走出齊湮的書房,遠遠看到光禿禿的梧桐樹下,有個貂裘擁身的男子正坐在石桌旁煮茶;如今才是十一月,齊家如此畏寒的人,想必也就隻有那一個了,倒是奇怪,怎麽他像是在等著自己。


  畢竟來時領路的丫鬟就說了,這條路是從正門到書房的必經之路,就是遠了點,還讓自己不要介懷。


  “二公子。”她走過去,“可是在等我?”


  “三小姐,請坐。”他淺笑著,伸手示意她坐下。


  齊邕說齊潄自幼就是藥罐子,或許是披著貂裘的緣故,遠遠看著還沒覺得,走近了一看才發覺,他臉色慘白的可怕,方才伸手那一下,他那隻手骨節分明,瘦的就差皮包骨頭了。


  “外麵風大,二公子不是身子不好嗎?”她坐下來,好奇的打量著,很想替魁川問問他是什麽病,又怕隨意詢問會顯得失禮。


  “風大可以多加幾件衣裳,若是錯過了三小姐,可就不是那麽好解決的事兒了。”齊潄說著,忍不住咳嗽兩聲,旁邊的人急忙將火盆又往石桌邊移了移。


  “二公子這話若是被旁人聽見了,許是會誤會咱們兩個有什麽的。”


  齊潄聞言,淺笑著看她,“三小姐說的是,是在下失禮了。”


  “不曾不曾,我這是和公子開玩笑呢。”和齊邕認識的時間久了,沒想到他二哥竟是性子這樣柔順的人,許是常年幽居深宅的緣故吧。“不知二公子是有何事要找我?”


  “也沒什麽。”齊潄微微側頭,示意兩旁的下人走遠點,“隻是想問三小姐,這茶,三小姐是喜歡溫火慢煮出來的,還是烈火舔灼過的。”


  “好茶自然是要溫火慢煮。”她看了一眼冒著熱氣的茶壺,“看來三公子深諳煮茶之道,不知可有何見教?”


  “三小姐過獎了。”他笑著搖搖頭,“我隻是想提醒三小姐一句,既然要喝好茶,就做煮茶的人,不要做那燒盡便沒了的火,煮出來再好的茶,也喝不到自己嘴裏。”


  “二公子叫我不要動楊家?”趙慕鳶微微皺眉,懶得再繞口舌,“那可是殺害你父親的凶手。”


  “我知道。”齊潄看著她,雙手在貂裘下揣的更緊了,“從父親戰死的那一日,我就知道,並且,我比大哥知道的要更詳細。”


  “那二公子這般又是為何?”


  “因為姬王朝的人。”齊潄挽袖為二人斟茶,“先帝在位時,姬王朝後人分為兩批勢力,一批以衛珆衡為首,比起複國,他們更希望為姬王朝的人正名,希望大周不再對他們的族人趕盡殺絕。另一批,則是以姬贇為首,他們的目的,隻是複國,重建姬王朝。”


  “你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她狐疑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不應該是整日臥病在床嗎?為何連祖父都不甚清楚的事,他卻如此了解?

  “年幼時,我見過幾次鴻雁的人,他們想要拉攏父親,剩下的,就全都是我猜的了。”齊潄將茶杯捧在手中,卻並沒有喝,“當然,也不全是瞎猜,我曾無意聽見過父親和他們交談,以其中隻言片語推測出來的。”


  “可這和我要做的事有什麽關係?為何你想要阻攔我?”這一點別說是趙慕鳶了,恐怕就是此刻齊邕在,聽了這話也會無法理解。


  “大哥應該已經和你說了,關於父親的死因,是太子遇刺那時就有人找上門來的,並且還斷言一年之內,必會有人對楊家出手,我也可以十分肯定的告訴三小姐,那時來找大哥的人,就是目前掌管鴻雁的人。這是一個多大的局,三小姐想過嗎?不僅是最近的事,還有太子遇刺一案,或許更早以前他們就在謀劃了,他們處心積慮想要拉下楊家,三小姐覺得這是為什麽?”

  一個人,處心積慮想要除掉另一個人,無非是那個人阻攔了自己的去路。


  她沒有說話,但眼神已經給了他答案。


  “所以,這件事從始至終就是姬王朝後人為了自己的利益,所謀劃出來的。”齊潄語氣十分堅定,“也許站在趙家的角度來說,楊家現在是你們共同的敵人,可一旦楊家被除掉,誰又會是下一個呢?要知道姬王朝後人,可不是楊宋趙中的任何一家,隻為爭那官場名利權勢,得到了就會罷手。他們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擾亂朝綱,推翻皇室。”


  “說來說去,二公子不讓我對楊家下手無非是顧忌姬王朝的人,可難道我不去做,姬王朝的人就不會再找別人了嗎?”


  “三小姐,你從一開始就誤會我了。”他搖搖頭,“我並非不是想阻攔三小姐,相反,這件事走到如今這一步,隻有三小姐才能做。我隻是想提醒三小姐,既然決定動手,就不要隻逮著一條魚殺,更不要心急,順著魚鉤摸下去,會有更肥的大魚在下麵等著,這水又多深,魚,就有多大。”


  他說完,握拳又咳嗽起來,自己很少這樣與人相談許久。


  隻是有些事,並非隻要鏟除異己就能皆大歡喜,大周的朝堂,潛伏著太多野狼,楊家毫無疑問是那些野狼麵前,最大的攔路虎;今時今日三家相爭,無論如何大局是穩定的,可如果楊家這頭攔路虎乍然之間倒下了,那日後的局勢,就非人力能夠簡單預測到的了。


  “若是那些魚兒太過狡猾呢,又該當如何?”聽明白了他話中的利害關係,趙慕鳶沉吟片刻,才以求教的姿態詢問他。


  “退一步,能海闊天空,讓一尺,也能千秋萬載。”他伸手拂去衣袍上的落葉,“此時爭權,爭的不是權,而是命。”


  若是鷸蚌相爭,讓姬王朝這個漁夫趁機反亂了大周江山,可就連命都爭沒了。


  她頓時了然,起身行禮,“二公子大才,幽居府中實在令人惋惜。”


  “三小姐過獎了,在下不過是行將朽木之身,不便外出活動,隻能悶在屋裏多想些旁人不願多想的事情罷了。”他笑笑,“三小姐若要離開,恕在下不便起身相送。”


  他這樣說,趙慕鳶的視線才落在他貂裘下的雙腿上,齊邕說他是久病臥床之人,想來起身走動確實困難,可卻依舊在這寒風中等了自己許久。


  “可否冒昧一問,二公子所患何疾?”


  “不是病。”他對自己的身子倒也不忌諱,趙慕鳶問了,他也就一五一十答了,“是我母親懷著我時,中了玄冰之毒,以致我出生之時便體弱於常人,四歲那年又不慎在寒冬臘月掉入冰潭,便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原來如此。”她微微點頭,才道:“我府上有一名醫,若是二公子不介意,過幾日可否讓他來為二公子看看?”


  齊潄先是露出驚訝的神色,隨後才點點頭,“也好,多謝三小姐。”

  他早已經習慣了的,這些年來父親、母親還有大哥,尋了不知多少名醫,多一個或者少一個大夫來看,於他而言都沒什麽好介意的。


  “三小姐……”齊邕從書房出來,見她還沒離開,又一看齊漱竟然也在外麵,“二哥,你怎麽出來了?”


  “與三小姐喝杯茶。”齊潄笑笑,見他眼中擔憂焦急參半,“這就要回去了。”


  “你想和她喝茶,在你院子裏喝就是,這麽大的風你這樣出門,讓娘知道又要心疼了。”齊邕趕緊招手喚來下人,“也沒讓人在跟前伺候,你們過來,還不快點兒把二哥背回院子裏。”


  齊潄近身伺候的仆從走過來,將齊潄背在背上。


  “二哥和你說什麽了?”見二哥回去,齊邕這才好奇的問趙慕鳶,“他可從來不出自己院子的,除了從金陵到京城的這段路,從他院子到這裏,恐怕是走的最遠的地方了。”


  “也沒什麽,就和我探討了一些煮茶之道。”她笑笑。


  齊邕顯然不信,卻也沒有再追問。“送你出去?”


  “不勞煩您老人家,就幾步路了。”她喚來瀲枝,準備離開了。


  “客氣什麽啊。”齊邕跟了上來,“不過,你府裏的那個大夫.……”


  “方才和二公子說過,他已經同意了。不過這幾日魁川有別的事情,等過兩日他得空了,我就讓他來給你二哥看看。”她一下就猜到了齊邕的意思。


  “那我就先替我二哥、我娘、我大哥謝謝你了啊。”他嘿嘿笑了兩聲。“三小姐你這小小年紀,就人美心善,日後定然能嫁個好郎君。”


  “別別別。”趙慕鳶忙叫他打住,“上次梨兒誇我好看,也不知道是誰像聽了天大的笑話一樣。”


  “你這丫頭小小年紀,怎麽這麽記仇呢。”


  “不過說到梨兒,你得替我和她轉告一句話。”


  “什麽?”二人說著,到了門口,齊邕停下腳步問她,“要和梨兒轉告什麽話?”


  “告訴她,殺害她妹妹和父母的凶手即將伏法,讓她這段時間務必注意自己的安全,她母親給她留下的那些東西,也要保管好。”趙慕鳶仔細叮囑道,“還要告訴她,若她信我,屆時就不要猶豫,寧妃的死,早晚是要大白於天下的。”


  “噢,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說到時候要她作證的話,叫她不要猶豫。”齊邕反應過來,“直說不就行了嘛,蘿兒如果真的是楊環授意唐多順殺的,她是梨兒的親妹妹,到時候梨兒肯定不會猶豫的。”


  她拍拍齊邕的胸膛,“齊夫人生孩子的時候,肯定把智商都給了你大哥和二哥,到你這才不夠分的。”


  “什麽意思?”他懵了,什麽智商,“你是在說我笨?”


  “沒有沒有,人唐多順挖個酒窖都能不下心挖到你宅子下麵,放火燒毀證據的時候,又無意遇到了藏在你宅子裏的蘿兒,這樁樁件件的,齊公子你才是天選之子,有主角buff加身的啊。”


  “冷嘲熱諷?”齊邕滿臉都寫著疑問,這都什麽和什麽啊?


  “公子留步,我先告辭了。”她一臉神秘兮兮的模樣。


  “小姐,咱們回府嗎?”瀲枝忍著笑,扶她上馬車。


  “先去一趟六安胡同,去看看嚴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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