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同人/巍瀾】第82章 不再相見
神農那一口鬱結之氣堵在喉間上不來下不去的，可他終是有所顧忌，概因先前他曾不止一次在另一名鬼王手底吃過虧，麵前這個雖說被昆侖帶了一段時間，行事有所不同，可鬼族的殘暴狡詐卻早已經成了他深值於記憶中的成見。
沉默了好一會兒，神農深吸一口氣，平複語調盡量輕緩的說：“其一，凡塵俗世中的血脈，承載不住山聖魂魄，無論神力洗刷得多幹淨也不行，我需要昆侖他自己的血脈塑造軀體。否則的話，即便將他魂魄投入輪回之中，每一世的壽數也過不去二十載……”
說到這裏，神農停下來看了看鬼王少年，見其沒有立刻提出異議便繼續道：“要得昆侖血脈，你隻需尋他身體發膚任意分毫便可。你已繼山聖位，諸神禁地隻你進得去，此事也隻有著落在你身上。其實，提升血脈層次，本以昆侖自身神血為佳，但想來你如今也無處可尋，退而求其次的話，倒也使得，我知昆侖不慣束發，神殿之中尋他幾根頭發應當不難。”
“血液最佳？”鬼王少年挑眉問道：“需要多少？”
神農聽罷也是一愣，又低頭看了看那金紅色的光團心中頗感疑惑，連元神都失卻化形之力，難不成身軀還未湮滅？不可能啊！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遂謹慎道：“一滴足以。”
“好。”鬼王少年朗聲應完後身形忽然就隱入濃烈的黑霧中，神農一驚往後退了幾步，可卻發現那團黑霧並未移動，隻在原地繚繞翻騰並且越來越濃。
過了好一會兒，黑霧才漸漸散去，鬼王少年那張俊秀的麵容再次出現在神農麵前，僅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少年臉頰便灰敗凹陷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隻見他一手攏著金紅色光團，另一手在黑霧籠罩中緩慢的托起一滴小小的，如寶石般璀璨的金紅色‘血珠’，呈於眼前。
鬼王少年未及理睬神農，隻定定的注視著那枚色彩瑰麗的‘血珠’出神，這一刻少年眼中滿是濃鬱到幾乎化不開的繾綣、柔暖與不舍。直到神農輕咳一聲，鬼王少年才算回過神來，眸中光芒緩緩熄滅，連眼簾都未曾抬起，隻淡漠的問：“還有呢？”
“還有，”神農一時未從震驚中回神，遲疑了一下才答道：“還有，我本就死的比昆侖早，元神層次又遠不及他，若要洗淨他魂魄之中神力，勢必要全力以赴才行。我如今不過也是神祇遺留在這世間的一縷元神而已，如此行事等同於以我自身存世之本換了昆侖入輪回。便如一命換一命，我可以不吝惜自身，但在這世間我尚有諸般牽掛，你若堅持施救，需當讓我心安。”
“如何心安？”鬼王少年有些疲憊厭倦的問道
神農悵然一笑說：“這數十年，大荒眾生早已遠離動蕩漂泊，各族休養生息已久，到處皆欣欣向榮，隻不過鬼族的存在終究是個隱患。這話我今日既能說於你聽，自然也不怕你心中著惱，我為神族一世，向來循理方正，當著你的麵我也可不避諱直言，鬼族是因我的過失而現世，你們無魂無魄、不生不死，又嗜血好殺、殘虐暴戾，若任如此汙穢不堪之族延續，絕非大荒幸事，我有生之年不能盡除鬼族，甚是引以為憾。可我也苦思冥想了這許多年，到底沒尋出如何盡滅你鬼族之法。也罷，如今若要我就死，你便需簽下金鑲契約，立誓永遠守住後土大封，不使鬼族禍亂於世，大封在，你在，大封破，你就必須與所有鬼族同歸於盡，如此我才能心安。”
“與所有鬼族同歸於盡？”鬼王少年疑惑的看了神農一眼：“我可以立誓，但即便答應了你，若真有那一日，我又該如何兌現？”
鬼王少年說的是實話，以神農之能，想破頭都想不出來滅鬼族的法子，他又該怎麽去‘同歸於盡’？
“你隻需依我之言立誓，至於如何讓你兌現承諾我自有安排，我會留下催動契約之法，你若想陽奉陰違不管不顧也由得你，到時自然有人憑借契約抽取你的力量來維持大封，隻不過如此一來，所需消耗定然加倍，於你而言並不是什麽好事，日後你若不信大可以試試，便知我所言非虛。另外，你還要答允我一件事，昆侖君雖性格乖張卻身負神族尊榮，我不問你是如何從他那裏騙得山聖傳承。既然如今他滌盡過往轉世輪回，前塵舊事盡皆忘卻，你便不得再攪擾於他。我要你立誓，永生永世不得再見昆侖，若你忍不得，那就讓昆侖轉世之人精血被你吸幹，魂飛魄散而亡。”
神農的話語一字一句，如冰刀霜劍般襲向鬼王少年那重創之後仍然止不住微微顫抖的單薄身軀，可鬼王少年卻笑了，蒼白的麵頰上，輕翹的唇角說不出的輕嘲、涼薄：“我若不應，你便不救，是不是？”
“上古諸神的歸宿皆為混沌，我們本就不應滯留塵世，我答允幫你送他入輪回也並非憚於你狂悖之言，神族自天地初開時便居於大荒眾生之巔，我們自有驕傲，又怎會屈服於似你這等鬼魅的脅迫。隻不過神族式微，你又得了山聖之力，我已經無計可施，又知鬼族向來不吝惜自身，若違誓所罰是你自己，我相信你寧願拚著魚死網破也會破了這誓言，隻有罰到昆侖頭上於你才有製約之效。我也無需遮掩，這契約就是為了轄製於你，你應還是不應？”神農語聲含威，咄咄逼人的問道。
“好。”鬼王少年毫無遲疑的點頭應了下來，將懷中金紅色光團和那滴神血送入神農手中，轉身麵向昆侖山的方向，雙膝一屈跪倒在地，掌中喚出斬魂刀，刃鋒擎天，口中言道：“天地山川為證，鬼族王，巍，在此立誓，永遠守住後土大封，大封在，我在，大封破，我必與鬼族同歸於盡。”說完這一句，鬼王少年頓了頓，咬住下唇深吸一口氣，十分不情願的繼續道：“待昆侖平安入輪回後，我永生永世不再見他，若有違背，就讓昆侖轉世之人精血被我吸幹，魂飛魄散而亡。”
看著背對著自己跪伏於地的倔強少年，神農心中難得浮起一絲憐惜之情，拋開敵對的立場不論，天地萬物皆有靈，鬼族雖為世人所厭棄，但他卻不得不承認，昆侖將這鬼王教得很好，若非其鬼族出身無可轉圜，他都要禁不住喜愛這個重情重義的孩子了。
立誓之後，鬼王少年站起身，就這樣靜靜的看著神農，目光之中無悲無喜，靜默得如一尊石雕，他就這樣看著神農召集鬼差安撫四方躁動的幽魂，看著神農傾盡心力清洗昆侖的神魂，看著那閃耀的金紅色光芒逐漸暗淡，其間他還默默的自頸間取出異石中的魂火交給神農，想要讓魂火隨昆侖入世。可惜的是，隻有昆侖親手交給他的右肩魂火能夠融入那已被滌淨的魂魄，而他自大封下尋回的左肩魂火因殘缺不全又被陰氣所染，怎麽都不被魂魄接納，隻得由他繼續保存。此後鬼王少年就這樣緊握著頸間異石默不作聲，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神農一臉虛弱的將那色做乳白，虛無淺淡的魂魄送入輪回，鬼王少年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既然神農強硬的逼他立誓不見昆侖，想來就算問了也不會告訴他昆侖轉世去了哪裏，不礙的，他早已借助魂火在昆侖的魂魄之上做下標記，隻要給他時間，天涯海角，他一定能找到。
待諸事停當，鬼王少年連個招呼都沒打，轉身就走，頃刻不見了蹤影，地府中一眾大大小小的幽魂鬼差這才算是真正鬆下那一口吊不上來的瀕死之氣。
神農急召在人間曆練的藥缽回地府，屏退左右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說了些什麽，而後藥缽拿著神農上師給的幾樣信物離去，此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所蹤。
又過了十數天，神農將地府各處能說得上話的管事統統喚來，明言九幽鬼王已繼尊位，原本的大荒山聖入到輪回，隱去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細節，前因後果撿著有用的交代清楚，也告知部眾今後遇到那九幽鬼王，該有的尊敬要做足，地府有事不決，亦可借傀儡傳信，托鬼王相助。
神農語罷便原地坐化而去，徒留下一眾大大小小的鬼吏鬼差麵麵相覷，實在接受不了，先前將他們砍殺得淒慘無比的凶神惡煞，搖身一變就成了頂頭上司。可神農上師臨終遺言，總不能是做耍說笑的，眾皆惴惴，卻又無計可施，誰也沒那個膽子真遣傀儡去把那煞神招回來問詢，局麵卡在這裏也就暫時擱置了。
鬼王少年離開地府直奔大荒，事實上他對所謂的契約本就不以為然，看顧大封是昆侖交托的重任，就算沒有契約他也會一絲不苟的完成，更何況昆侖入世，若有鬼族掙脫大封到凡世為禍，他也擔心會不會影響到毫無自保之力的昆侖。
至於所謂的與大封共存亡，遠不知是多久之後的事了，沒必要現在就開始憂慮。隻不能見昆侖這一點令他很是厭煩，怎麽能不見昆侖呢？若永世不得相見，那與身死又有何異？見還是要去見的，頂多站得遠一些罷了，不碰到的話想必影響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