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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魂同人/巍瀾】第86章 神力之危

  也不知為何,鬼王少年心中越來越煩躁,那些想要尋根究底的念頭忽然就變得不再重要了,地府這些鬼魂沒膽子怠慢昆侖,卻也絕不會真心為昆侖著想。他為什麽要將自己置於這種不上不下的窘境?何必呢,他不想再追問了,其實早該想到的,也或許早已想到過,隻是不願承認罷了。鬼王少年心裏清楚得很,就算神農還在,他這樣貿然來一趟也根本討不到什麽說法。


  神農本就厭他,若那頑固的老爺子還能有所作為的話,定然巴不得將昆侖的一切消息抹除幹淨,一星半點都不會留給他,他是自己點頭簽下契約的,如今這天地間根本沒人能幫他。


  而他若撇開神農,又能向誰去問呢?地府之中那些微不足道的陰世幽魂哪裏有資格去主大荒山聖的公道?所謂生死簿,既約束不了昆侖,更庇護不了昆侖,他怎麽可能放心的不去見昆侖呢?

  五彩石效用很快耗盡,周圍凝滯的空氣忽然一鬆,僵立了好一會兒的判官隻覺腳下一軟便直接跪到了地上,他驚疑不定的看向自己雙手,又慌忙抬頭去看‘斬魂使’大人的手,彼此都空空如也,判官大驚失色,心也跟著沉了下去,祖師諭旨怎會忽然就不見了呢?之前從沒有過的。


  而也就在此時,鬼王少年開口問道:“昆侖君下次轉世,何時?”


  “回大人,至少還需四十一日。”判官顧不上暈漲的腦袋,連忙答道,下界回來的遊魂最快也要在地府呆夠七七之數才能再次被送出,昆侖君的魂魄被迎回地府正是七日前。


  “好,我來送他。”鬼王少年也沒再多做糾纏,地府無用,既承擔不起這麽大的責任,自然也就不要妄想他能循規蹈矩的刻板守諾,他的昆侖,他得自己去護著。


  該說的都說完了,鬼王少年也不耽擱,一陣黑霧騰起,瞬時消失在判官眼前,判官連忙恭敬的對著虛空深揖到地相送,暗地裏卻忍不住抓心撓肺去猜測祖師諭旨裏都說了些什麽,一邊猜測還一邊感慨,到底還是祖師神通廣大,就算本尊早已離世,單憑一道諭旨就能製住那戾名在外的凶徒。


  且不提判官事後如何去複命,九幽下,無光之地,隨著一團漆黑濃霧閃現,鬼王少年裹挾一襲黑袍狼狽的自半空摔了出來。肆虐的罡風刮得黑袍獵獵作響,四麵八方的陰氣蜂擁而至,拚命向少年消瘦的身軀裏擠。


  鬼王少年雖時常回九幽補充陰氣,卻從沒如此失控過,他的身軀便如無底洞一般毫無節製的接納著大量駁雜的陰氣,時間在緩慢流逝,但陰氣匯聚的趨勢卻絲毫沒有減緩的跡象。


  早於數日前,鬼王少年在凡間安葬昆侖轉世屍身的時候,就已經覺察出身體不妥,當時他並沒有在意,或者說,早就習以為常了。


  九幽無光之地被大封覆蓋,又有千丈黃泉壓在上空完全隔絕了陰氣外泄,致使他這個不肯吞噬血肉隻憑陰氣吊命的鬼族在入凡世期間,每每被陰氣消耗過快之弊所困擾。幸好身邊還有鎮魂令可以暫時儲存陰氣以備救急,否則的話,就憑這天南海北的穿梭找尋,他的樂子就大了。畢竟,莫說與人動手,即便隻是簡單的瞬移那也要耗費陰氣的。


  十餘年時光不過轉瞬,他已經數不清多少次在外麵將陰氣消耗殆盡,拖著一身疲憊回九幽,可是這一次,他在陰氣匱乏的情況下,不管不顧跑去地府的做法似乎是欠考慮了。


  後背脊柱之中似有一團流動的火在燒,鬼王少年熟練的調動陰氣循著那灼熱的軌跡,一點一點的將陰氣插入其間將神筋之力與自己的骨肉隔開,並趁勢修複著已經破損的經脈。


  當初昆侖施法將神筋打入鬼王少年體內確實有助於他傳承山川權柄,事實上無論是妖族各部,還是更孱弱的凡人,能得神祇如此厚愛,都不亞於如虎添翼。


  可偏偏少年是鬼族,神族與鬼族正如天地間陰陽兩麵,彼此相衝互不為輔。而且在少年的刻意隱瞞之下,就算朝夕相處多年,昆侖君始終也沒注意到,神鬼二族氣息互克究竟能造成怎樣慘烈的後果。


  一個不拘小節,一個狡飾遮掩,彼此間的溝通不暢這才造成了如今難以挽回的結果,從來行動力高過智慧的大荒山聖懷著美好的願望,親手將自己捧在掌心珍視的孩子,推向了萬劫不複的噩夢,神筋看不上自己主人給找的這具軀體,一直致力於將其毀盡以便脫困。


  往日,鬼王少年狀況尚好時應付起來還不算困難,可這一次卻不同,一開始隻不過是似平日那種如流火般的灼熱,可後來漸漸的,流火仿若化作了岩漿,無論少年多努力的調動陰氣去阻截,這股岩漿都能在他體內摧枯拉朽般的撕碎一切防禦,溫度越來越高,高到了難以承受的地步,鬼王少年的應對也漸漸有些力不從心了。


  鎮魂令早在凡間時就被他掏空,臨時調集過來的陰氣雖數量龐大卻晦澀駁雜,怎麽都不比被他自己細心收攏凝煉過的那些來的得心應手。整個背部連同胸腔都像是在這熔岩的肆虐中被燒化了,陰氣一直在修複著少年的骨骼脈絡,可是那些被修複新生的部位很快就會在灼熱中再次融化,周而複始。


  煩躁,出奇的煩躁與憤怒,對於痛苦的感覺,鬼王少年意識中所認知的,與這世間其他生靈偏差還是挺大的。對於世間生靈而言,真正摧毀意誌的並不是痛苦本身,而是隨著痛苦而來,生命受到威脅的那種危機感,以及對死亡的恐懼。


  但鬼王少年不一樣,他並不畏懼死亡,鬼族不死,隻要陰氣充沛,無論多嚴重的傷勢,哪怕肢體殘損皆可在極短的時間內複原。


  痛苦,也就僅僅隻是單純的疼一疼而已,其實也沒什麽的。


  在鬼王少年的記憶中非常清晰的記得,那幾次,昆侖斥責他不顧惜自身的不解和惱怒。可什麽是顧惜?不能受傷嗎?他並不是故意去傷的啊!甚至很多時候,少年並不知道什麽是傷,自己又是如何傷到令昆侖氣惱的,他隻能盡量隱藏這些莫名其妙的傷痛,隻要昆侖看不到血,看不到傷口,看不到他痛苦的表情,就不會知道他傷了,更不會生氣,如此也就皆大歡喜、天下太平了。


  後來,藏,成了習慣,傷痛,就自然而然的在鬼王少年潛意識裏被認定為錯,既然是錯的,又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那自然就更應該藏好。


  腦子裏各種胡思亂想逐漸被沒頂的痛楚取代,鬼王少年蜷縮在功德古木旁不停顫抖,雙目緊閉微張著嘴卻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已經快要被燒沒了。自脊柱處起,被岩漿焚烤的痛苦漸漸蔓延全身。這種失控的局麵少年是經曆過的,很久以前,他貪了昆侖三滴血,神血入體時那種連意識都被剝奪的痛苦至今仍記憶猶新、曆曆在目。


  許多年來,鬼王少年就是依靠這三滴神血,來平複對昆侖最深切的渴望。


  但是,神血暴動時其中一滴不知何故竟然與他的心髒融合,至今心尖上豔紅的一抹亮色,令他無時無刻不憧憬著來自於生命的溫暖。第二滴,作為引導被削弱的神魂與凡世輪回中孱弱的軀體相溶之媒介交給了神農。他現在隻剩下最後一滴了。


  現下也正是這僅餘的一滴神血,在昆侖神筋的力量脫離掌控後逐漸活躍起來,於鬼王少年心髒之中不停的折騰,就像有意識一般極力想要脫困而出。


  此刻,鬼王少年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廢物,離開了昆侖,什麽都做不好,什麽都不會,甚至已經無力到連自己的身體都掌控不了,他討厭這種束手無策的感覺。


  羞惱與憤怒漸漸淹沒了少年的理智,隻見他咬住下唇默默等待著,手指停在身側無意識的抓握,時間在一點一滴的流逝,少年的身軀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唇上已經被咬出了血也顧不上去理會,任憑黑色的血液自嘴角滑落,化為淡淡的黑霧隨著陰氣再度回到他體內。


  忽然,鬼王少年毫無征兆的睜開血紅雙眸,右手彎曲出一個極其別扭的弧度反向背後,五指成抓自腰後紮入,死命的抓向自己的一段脊骨,同時調動全部陰氣禁錮住了那到處肆虐的‘岩漿’峰頭。


  頃刻間,鬼王少年身周爆開成片的黑色血霧,因他急於求成,過度抽調體內各處陰氣,以至於防禦霎時失守,被肆虐的神力剿了個七七八八,如此重創即便死咬牙關也抑製不住上湧的血氣,突兀的,一口濁血噴出,化為漫天血霧。


  可少年的唇角卻勾勒出了一抹驚心動魄的笑,赤眸之中滿是快意的瘋狂,他身形不動就這麽死死的壓著掌中左衝右突的神力,將所有自外界得來的陰氣都調集到右手中以做安撫,任由自己的身軀被毀得零落支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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