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烏雲蓋頂
第一百四十五章：
長安灞水碼頭, 今日可謂是人潮湧動，長安城內外的百姓呼朋引伴的前來, 早早的為自己搶到最有利的觀看位置。原因是聽說幾位國公與大唐唯一的縣公，大敗嶺南數個野蠻部落，從那荒蠻之地給大唐帶回來了數不盡的珍寶和糧食。
「據說有一百萬擔咧！全是稻米，珍寶更是不計其數！」
「俺聽說嶺南的土族特別的懶，種地都是隨便撒的，然後他們的稻子天天長, 一年能收三回啊。」
「這真是老天無眼啊！若是小老兒能住在那等的寶地上, 必定天天感謝上蒼。一年糧食出五回。」
「我大唐有老先生此等勤勞之士，真是福氣啊！」
「……知道那位李縣公是誰嗎？……聽說以前是個流民。」
「……流民又如何？大災讓吾等百姓流離失所，難道要怪吾等百姓不勤勞？這就叫做，是金子，在哪兒都會發光。」
「兄弟這話老子愛聽, 流民又如何？當年大漢的皇帝, 據說早先也是街頭一殺豬的。」
「……」
「瞎說什麼。諸位還不知道吧？據說那縣公乃是神仙子弟, 年紀輕輕便是博學之輩, 被陛下親封為大唐最高學院的副院長，此次前往嶺南原先只是為了給學子們上一課而已。」
「上課？什麼樣的課程可以如此霸氣？」
「是啊，上個課都能搞這麼些出來, 那以後大唐不是要富裕的，富裕的……跟什麼似的。」
「……一會兒你們就看到了, 聽說咱長安城裡的那些紈絝都被陛下勒令進了貔貅學院。」
「……」
人山人海看熱鬧的長安市民, 穿著正式的文武百官, 手持利器的長安各部軍卒，繪成了一副短暫的長安盛世畫面。已經接受過無數次的圍觀，大船上的軍武將士們其實早都有點免疫了。
可皇帝來了！這事兒就不自覺的升級了好多個檔次。
李喬木，眾學子，眾先生以及眾將士們，甚至是李承乾，李泰這些皇子們一時間都莫名的有了那麼點怯場。雖然大家都知道，皇帝陛下帶著百官眾臣『千里迢迢』從皇宮跑到這裡，肯定不會是為了迎接他們這群『無名小卒』。
那樣太過小題大做，不符合他一代天可汗的身份。
但皇帝確確實實在碼頭上等他們是事實。
李喬木靠在一處可以完全看清楚外面的船艙窗口，視線在岸邊上某些臣子的臉上來回觀摩，發現某些人似乎對掛了李字旗幟，威風凜凜的大船有點掩飾不住的情緒。
「為什麼，我在他們的眼中除了看到震驚，還看到了憤恨和勢在必得？」李喬木詢問身邊的秦頌。
秦頌微微傾身，低聲笑道：「敢如此表情外露的，都是背後有強大世家支撐的。」哼，再恨也沒有用。隨著西突厥被滅，李世民的勢力根深蒂固，這些世家以後自己還能如前朝那般囂張？
「大哥。」李承乾悄悄靠過來道，「父皇在咱們去嶺南之前，就把嶺南的大致情況給滿朝文武說過，但有人自作聰明，還等著看父皇打臉。一個多月前，程國公等南下的時候，父皇沒有阻攔任何一位跟隨者，但最後依然只有一些與程家，尉遲家，秦家等關係好的家族派了家將過去。此次咱們歸來，百艘大船滿載而歸，這些人恐怕……」
李喬木秒懂，心裡就忍不住呵呵：於是這就是打別人臉沒成，最後自己吃了啞巴虧，所以把他看成了眼中釘？
「真希望天降神雷，將這些巨舟都給燒了。」一名面容枯瘦的老子，陰沉著一張臉喃喃自語。
日行千里的巨舟啊，不論放在大唐以及以前的任何朝代中都是寶物，是無往而不利的戰艦。如果水上作戰，打擊敵人一個措手不及，簡直不要太霸氣。
可在此之前大唐皇帝很窮，李二的國庫很空，根本無力造船這點，對於他們這些世家大族來說並不是秘密。而他們也喜歡看到這樣的局面，甚至在背地裡他們還會拿這個『秘密』當成笑話，娛樂自己。
他們時常會想：李家早晚藥丸，一個國庫裡面連老鼠都能餓死的王朝，滅亡只是早晚的。李世民以為憑藉勇武打下來就完了嗎？沒有世家的支持，他李家什麼都不是。連大唐水師所用的船隻，都是咱們這些世家提供的。他李世民有何顏面在吾等面前耀武揚威？
看看隋煬帝？不是很牛嗎？不是想流芳百世嗎？
如今呢？大隋滅亡，而他自己成了遺臭萬年的大笑話！
什麼大唐百姓不可私自建造大船，那根本就是他李世民給自己的遮羞布。
還什麼天天禱告上天，有那功夫還不如退位讓賢。
可現在……
僅僅不過半年的時間，在李世民宣布建立大唐水師之後，就真的出現了一列多達五十多艘，行動起來據說可以日行千里的巨舟。這——簡直就是李氏對他們這些世家赤裸裸的挑釁！
更別說此次的嶺南之行！程咬金一行不僅收服了嶺南外的諸國，令其再次對大唐俯首稱臣，還曉之以理，文武齊用的將嶺南大部分土族集合了起來。
百艘巨舟滿載而歸的景象，簡直能刺瞎他們這些世家的眼。
如果，如果這百艘船上空無一物該多好！不少世家想著。到時候不但程咬金等犯下欺君之罪，李氏也必將失信於民。
頭頂燦爛無比的艷陽在一陣『妖風』之後，忽然被一大片烏雲遮住。不少人抬頭看天，李喬木也一樣。只是看過之後，再看對面河岸上某些人的竊喜表情，他不自覺的就想起『烏雲蓋頂』這個詞？
只間烏雲的四周金光四射，顯然艷陽還在散發著他的威力，但烏雲的下方，船隊所在之處卻全部被籠罩在陰暗之下。
這是長安之地的各路大神不喜歡他們的到來？李喬木挑眉。
卻不知道，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何貴看到此等異象時面容差異和驚詫，又諱莫如深看向他背影的眼神。
大船緩緩的靠岸。李喬木在看過不少乾瘦的老頭子不懷好意的笑容后緩緩退出了窗口，直覺告訴他，或許一會兒他就要免費看一場皇帝殺人頭的大戲。
大船靠岸，程國公，長孫無忌，尉遲恭等當仁不讓的先下了船。太子李承乾，雖然是大唐儲君，但他此刻身在貔貅學院的陣營，自然只能是學生。
於是，等程國公，長孫無忌，尉遲恭下船之後，他便跟著李喬木身後走出船艙。
李喬木走在第一個，他的背後是秦頌，之後是李承乾，李泰，李恪，李元昌，然後是學院的先生，後面是京城幾大家的紈絝，再來才是其他學子和將士。
「我曾經看過一個傳說故事。」李喬木一邊往舷梯走，一邊道，聲音大小剛好夠隨行的人聽見，「說是古時候有一個人，他夏日每次午睡的時候，所在之處頭頂必有烏雲和清風，有時候，還有一個小人從地底鑽出為他扇扇子，他的一位友人見此，心有疑問。於是便乘對方還未午睡之時，率先躺在了那人慣常躺的地方，那地底的小人果然出來給他扇了幾下，後來發現人不對，又隱去了。」
「……」什麼意思啊這是？李承乾，李泰等一臉的狐疑。
秦頌抿嘴微笑，他雖然沒聽過這故事，他自覺告訴他，自家的夫人想調皮了。
李喬木一本正經的接著道：「後來那位友人去詢問一位得道之士，這是為何。那人先是驚嘆，之後便道，此乃文曲星君也，那夏日出現在頭頂的烏雲，其實並非烏雲，而是遮陽祛暑的華蓋，乃是神仙之物。那出來給對方扇扇子的乃是土地神。土地神乃是凡間小神，各地皆有，他們雖然能力不大，但卻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地方。所以，此人之後必定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李承乾，李泰，眾先生，以及聽到故事的學子聽完愣了愣，再抬頭看看頭頂的烏雲，忽然之間神色就有些古怪了。膽大的更是直接在心裡腹誹￣□￣｜｜→_→ ：院長的臉皮可真厚……
「哈哈……」陸元林以及幾位先生不客氣的笑了。
學子們想笑，可惜說故事的是李喬木，便只能面帶微笑的忍著。
秦頌忍不住伸手揉揉某人的後腦勺，卻被李喬木輕輕推開道：「別亂動，我髮型光梳理的。」
「噗！」李承乾，李泰等終於忍不住了，這位大哥怎麼有時候特別可愛呢。
李喬木緩緩走下舷梯，注視在他身上的文武百官的目光中有或打量，或審視，或恨意滿滿的。
看著陸元林與某些認識的官員打著招呼，他的腦子裡不知道為何忽然神遊了起來。
假如，這樣的場景放在現代，此刻他是不是可以讓秦頌拿著一盒煙，一人派一根，大家不管熟不熟，反正有煙好說話？
「何貴。」眼見前方几位國公的人馬還堵著，剛剛走下船的李喬木忽然站住了腳步輕輕叫了一聲。
本來就參雜在人群中的何貴立馬閃身出現在李喬木身邊。
李喬木一眼掃過注視著他不懷好意的眼神，勾唇一笑道：「咱們遠道而來，不能失了禮節。既然大家都如此盛情，不如就把咱們早就準備好的禮品都送出去吧。」說著看看天，「老天爺就是照顧本縣公，知道我要下船，立馬就送來一朵烏雲遮陽，就是苦了邊上的百姓了，去，把準備的好禮送上，有帶孩子的多送一份。至於眾臣，咱們大唐一向注重節儉，想來他們更看重禮輕情意重。」
何貴秒懂了自家主人的話，這是要給百姓髮帶彩頭的糖果紅包，給眾臣就隨便點。
於是，在迎面而來，負責安排覲見的太監總管刻意領著李喬木一行晃晃悠悠的往皇帝所在的地方走的時候，已經有一大批僕從打扮的男僕從大船上下來，他們各自背著一個筐子，筐子里裝滿了紅紙包裹的糖果。
「抱歉，還請縣公，將軍，太子殿下以及諸位先生稍等片刻。」總管領著眾人走到一處，但見前方仍然站有人，便不得不對身邊的眾人道歉。
李喬木等人卻是不在意，反正這會兒頭頂有烏雲，也不曬人，他們還能站在原地組織點一會兒見皇帝的措辭。
並且作為此次特意派出去的重要人物，在成功完成任務之後，皇帝陛下自然需要一番很親密的對話來顯示君臣之間的親近。
「……謝謝，謝謝，這是何物啊？」
「這是糖果，用蜜糖和水果熬制的糖漿製作的，乃是咱縣公親手給準備的。諸位鄉鄰可別嫌棄啊。」
「哎呦喂，這，這，這也太珍貴了！」
「哈哈，鄉鄰客氣了，就是給孩子紅紅嘴的東西。」
「這，這，簡直跟寶石一樣，俺不能要。」
「哈哈，這不是寶石，兄弟聞聞就知道了。不過，這也是難得之物，整個大唐獨一份……來來來，見者有份，咱縣公初來乍到，沒啥好讓諸位鄉鄰分享的，今日這小小糖果，算是一點小心意。」
「都有啊，那，那給俺一份可否？」
「可以，可以。唉，這是貴府的小郎啊，來來來，咱縣公說了，見者有份，娃娃小子丫頭，咱們也不能少。」
「……」
「別急，咱們都是大唐長安城的人，得有素質，咱們一個個來。」
「……」
「哎哎，等一下啊，不能光給別人發，見者有份見者有份啊。」眼見發糖的僕役給身邊的將士們都發了，學子隊伍里的幾個忍不住了，程處默的聲音這不就響起來了。
「就是，怎麼見者有份，咱們見了就沒份兒，不能沒咱們的啊。」李懷仁當仁不讓的接話。
十來歲的李泰伸長脖子看看皇帝所在的地方，感覺一時半會兒還輪不到他，乾脆也湊到程處默拿一群去了。
隨後接下來的畫面就是，一群紈絝強行抓住一名剛剛從船上下來，背著筐子的鋪子，分了他筐子里的糖果。不單他們自己有，還給幾位先生也拿了。
「嘿嘿，我今天拿到個王字。」
「我的是趙。」
「我的是宋。」
「我……」
「嗯？我的居然是李。我可沒作弊啊，我就隨便拿的。」這說話的是李泰。
李泰也算夠義氣，在跟程處默一行熱鬧了，立刻把剛剛多拿的塞給了李承乾和李恪，至於李元昌，都回到長安了，自然也沒必要繼續維持那份本來就虛假的有意。
「大哥，快看看你的是什麼？」李泰伸長脖子想看李承乾糖紅包里的字體糖。
李恪那邊已經緊張兮兮的打開了。
李恪：(⊙o⊙)！
李泰的表情成功吸引了李泰的注意，連忙圍過去：「三哥，你的是什麼？」
「魯。」李恪輕輕道。但他的表情卻清晰的告訴大家，他很驚喜。
「你的封號？」李泰眼睛圓睜，隨即就有點小嫉妒的說，「哎呀，你運氣也太好了。」
李承乾看了一眼自己紅包里的字體糖，表情一頓，連忙將紅包收了起來。
秦！無意間看到的李喬木微微蹙眉，心裡怪異至極，這怎麼回事？今兒怎麼這麼邪氣？
除了最開始搶糖的舉動，之後所有學子的表現都非常到位，讓不少一直關注著的御史感覺自己出現了幻覺。
「宣，李縣公，秦將軍覲見。」一道公鴨嗓子響起。
李喬木與秦頌對視一眼，抬步往李世民所在的位置走去。
大唐的君臣之間，還未有那種見面就要三跪九叩的習慣，最多皇帝賞賜你的時候，你可以來一下。若是平常時候那麼來，那便就是拍馬屁，御史會參你有失體統了。
因此，當李喬木與秦頌來到皇帝陛下面前的時候，便是齊齊一鞠躬，齊聲道：「李喬木（秦頌）參見陛下，恭祝陛下洪福齊天，萬壽無疆。」
「起來吧。」李世民面上帶著笑，顯然之前程咬金等人的彙報，讓他非常滿意。「你倆小子就不必與朕如此客氣了，聽說你們此次下嶺南把孩子也帶上了。孩子呢，一會兒趕緊抱去後宮，皇后可是……」
「陛下，臣有奏。」氣氛這東西，在某些時候，就是用來被人打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