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033章
隱形。
該不會是字面意思吧。
然而還真就是字面意思。不加修飾, 簡單粗暴。
過了幾秒鐘,喬少意識到之所以看不到人影也看不到任何東西,是因為他的視野被無處不在的白光佔據了。
就像把一張照片的亮度調到最高,畫面就會變成白紙, 什麼也看不到。
進門一瞬間看到的邊緣也像從來沒出現過,眨眼間消退。
白光強度極高, 眼睛很快受不了超出神經承受極限的刺痛, 出於自我保護而緊緊閉上。
即便如此, 視覺殘留的白色仍讓喬少很不舒服。
「有新人來了!」不知從哪兒傳來一聲高喊。
「干!」
「消滅他!」
「幹掉他!」
人聲喧囂,內容令人不寒而慄。
喬少驚恐地想要退出去,但沒注意到身邊有人,他撞在那人身上,而對方也毫不客氣地拳腳相向。
推攘打亂了喬少的方向感,他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明明就在身後, 可等喬少慌亂地躲開落在身上那些密如雨點的拳頭, 整個空間像被傳送到了異世界, 沒有門,沒有人。
有的只是充斥耳邊的暴喝。
一轉眼失去喬少的蹤影,莫非立刻制止鐵塔。
她看到了門裡的白色,本以為是地板, 但喬少被白色吞噬后, 她很快反應過來。
還有個問題, 門沒長腿也沒關, 就在這裡, 為什麼裡面聽得到人吵鬧著「要出去」,而聲音近在咫尺,卻為什麼沒人出來?
再說何謬剛才在門口大喇喇逗留了那麼長時間,是真的看不到,還是前面還有什麼障礙?
莫非站在走廊上,沒往門洞踏出一步,越過大開的門,她習慣性地去找燈源。天花板上,一排排嵌在玻璃罩的LED燈散發著熒白透青的光,看得久了,其實也沒多久,十幾秒后,莫非就發現兩眼自我保護性地發黑,辨認不出燈的所在。
所以並不是字面意思的隱形,也不是被闢謠無數次仍生生不息的量子隱形技術,而是光造成的視覺障礙。
莫非想了想,慢慢地進入門洞,後腳還沒跟上,背包的肩帶就被人抓住了,後方也傳來巨大拉力。
「莫小姐小心!」
後面是鐵塔,那前面是誰,裡面的人能看到外人進來嗎?
莫非額角一跳,喊了聲:「喬少。」
少年拖哭腔的聲音從右面傳來,但仔細一聽又像是從左邊傳來:「非姐,非姐你在哪兒?我在哪兒?」
後面鐵塔的呼吸聲顯而易見地變得沉重,前後拉扯的力量相互膠著,著力點都在背包上,莫非反而沒受到力量碰撞的附加傷害。
莫非伸手扶了把牆,不期然指腹竟從牆面上滑開。
那種光滑質感很像鏡面,亦或是手機屏幕,又或更勝兩者一籌。
鏡子?
莫非一怔。
前面拽人的力道上了層樓,手的主人變本加厲,手指尋摸上莫非的衣服、乃至脖頸。莫非總算能理解當時鄭偉被當成拔河比賽的紅繩是什麼感覺。
鐵塔顯然是發現不對勁想拉她出去,那前面拽她的呢?
疑問如電光火石,沒有答案轉瞬即逝。喬少的哭腔更濃重了:「非姐,我看不到我自己了。」
莫非在撕扯間低頭看了眼,邁入門內白光的腳辨不出形狀。
她反手抓握對面那人的手腕,帶著不確定:「何先生?」
對面的呼吸灑在臉上,那人發出極低的冷笑:「呵呵,真巧啊,莫小姐。」
是男聲,粗啞低沉。
但不是何謬。
莫非用力鉗著他的手腕借著鐵塔的力想把他反抓出來,那人吃了痛,也意識到她想要做什麼,極快地縮回去,手指甲毛糙糙地刺破了莫非的皮膚。
鐵塔完全使出了他那能舉起一頭牛的蠻力,正好趁這個機會把莫非拉回走廊。
門沒關。
白里透青的光冷冷止步於門線,並未向外透出分毫。
檢視著手上的傷口,莫非陷入沉思。如果進這個單元算是一關的話,遊戲規則是什麼?勝利條件又是什麼?
「莫小姐,需不需要這個?」鐵塔攤開右手,食指上掛著墨鏡,掌心裡則是創口貼。他自己也戴著超大號的墨鏡,半張臉隱藏在墨鏡下。而他的左手上,則握著一隻小型望遠鏡。「紅外的。」
接過創口貼,莫非忍不住再次打量他那鼓鼓囊囊的黑西裝,LGK的技術水平都能研究出芥子空間了么,怎麼什麼都有。
這種敵人恨不得第一時間消除的外掛,於己方自是大大有利。
她沒有貿然使用望遠鏡,萬一這玩意兒是輔光型的,沖裡面白光的強度,人要瞎的。
莫非勉強掛上那隻比她半張臉還大的墨鏡,轉向門內,造成視覺誤差的確實是光。有墨鏡濾去一層強度,門內人影綽綽,但好歹能辨認出形狀。
場面稱得上蔚為壯觀。
剛才抓她的人一擊未得手第一時間隱沒人群,在門口附近徘徊的是個身形乾癟佝僂的老頭。不遠處,還有兩名手拉手的壯碩男性。
整個空間確如第一眼所見,有半個足球場大。但絕對不空。
這地方原來應是正常作業的辦公區,除開門口這塊直徑五米的區域是空地,觸目所及的地方,工位4個一組呈十字形放置,桌上豎著30公分屏風做隔斷。
桌子是一體化的比較堅固,椅子就沒那麼好運了,橫七豎八,散落得到處都是。不時能聽到人們的低聲慘叫。一百多號人伸長手瞎子摸象,一旦摸到的是人不是沒有溫度的傢具,立即變身超級賽亞人,相互撕扯纏打。
「噫……」
難道拿人頭有什麼實質性的獎勵,至於這麼拚命?
大致兜了圈,對這種混亂場面莫非嗤之以鼻。
喬少在一排桌子前摸摸索索,眼看就要撞上去,莫非連忙喊下他:「喬少,別動。」
「非姐。」喬少驚喜地回過身。
聲音暴露了位置,附近兩個人一左一右朝喬少撲去。
「喬少往左!你自己的左手邊!」
門口聽到喊聲的佝僂老頭也向莫非這邊襲來,手拉手的基佬組以左手邊那人為圓心,一百八十度旋轉。
除了喬少,沒看到熟人,那剛才抓她的是誰?
莫非他們來得晚,沒趕上前情提要,但看他們聞聲而動,目標似乎不言而喻。
大逃殺——把所有人變成睜眼瞎,活到最後的那個人獲勝?
莫非不自覺地嘆氣,覺得自己可能把幕後勢力腦補得太淺薄了。
如果搞這麼一出真的只是為了看人們自相殘殺,為什麼不直接發放武器,冷兵器熱武器一起上,把太一塔變成血海骨池,那樣更直觀更粗暴。
何必把拿出去絕對能改變世界改變社會的技術當工具。
這殺雞用的不是牛刀,是原|子|彈。
還是有些東西說不通。
莫非定定神,看著喬少聽指揮靈敏地往左手邊閃。莫非繼續指引他,直到他藏在一個人流量小的工桌下面,用兩把轉椅做掩護。
現在不能冒險讓他回來。
除乾癟老頭和拉手基佬組——那倆絕對是基佬,莫非看到其中一人親吻另一人的手了——還有個五六個人陸陸續續往門口圍。
他們真的看不到這麼大的一扇門哦。莫非蹙起眉,扶著時不時滑下來的墨鏡繼續觀察室內情況。很快她就發現,有作弊器的不止她一個。
有些人把衣服解下來一層層包在頭上,借著布料褶皺投下的重重投影,勉強給眼睛找回點用武之地。
有些人運氣好找到了油性筆,把眼鏡或者紙塗黑了作為簡易墨鏡。
能找到法子抵擋白光的都給自己找了相對安全的地方窩著。
遇到危險人們會遵循本能去找安全穩固的三角區域。就莫非能看到的,至少十多個人都躲在工位下面。
她花了一分鐘左右的時間找到了何謬——那傢伙雖然沒帶墨鏡,但肯定有外掛裝備,以一根立柱為活動半徑,輕巧地躲開每一個無意識靠近他的人。
看上去……
像是參與遊戲的玩家之一。
適應了環境的這些人氣定神閑,輕易避開盲者攻擊的同時,遊走在恐慌症發作的人群中,等待他們自相殘——唔,等等。
沒有殺。
離喬少三米遠的地方,一人騎在另一個人身上,拳頭像疾風驟雨落下,被打的人雖然拚命反擊,然而反擊軟弱無力。
星星點點的液體飛濺四周,莫非閉了閉眼,再睜眼,恍然看到佔上風的那人被更多人圍攻。
過於強盛的光也是會掩蓋罪惡的啊。
莫非移開視線。
要是把能致盲的燈光關閉,這些人還會打嗎?
不一定。
前途未卜,人們傾向於相信絕對權威,哪怕對方是讓他們自相殘殺。哪怕他們中間有些並不是自己人。
想到這裡,莫非決定不參加遊戲。
「喬少,喬少。」
聽到莫非喊自己,喬少的腦袋從兩把椅子中間鑽出來。
「往右走。」
指導喬少出門,莫非把後背交給鐵塔:「一會兒接到他,我們就離開這裡。」
不知為何,她想換個遊戲。
是被那個躲在暗處認識她的人嚇到了,莫非給自己找借口,也不去看何謬那直勾勾的眼神。
「往右。」
先天夜盲的少年兩眼摸瞎,反而對方向更加敏感,跟著莫非的指引,基本沒有偏斜。
「往前直走。」
莫非也不停變換語調,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是在一個方向。
沒多久,喬少到了門口,不過他的腳步明顯遲疑下來。
眼前都是白光,根本看不到門。現實世界又沒有9又3/4站台,要是走岔了,沒準就是腦震蕩。
莫非催促道:「沒事,你來就是了,我看著呢。」
那時,光線突然弱下來,恢復到正常亮度。
不過短短兩秒鐘,再度強盛,好像之前是短暫的技術故障。
卻有不少人看清楚了門的位置。
人們轟然地撲壓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