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追風逐影2

  漫天白雪裡,安靜的街道上, 只有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鄭霽風和影尋不知從哪裡回來, 又要往哪裡去, 兩人的手中都提了好多東西。


  「師傅,你說, 為什麼雪是白色的呢?」


  鄭霽風一時怔住, 竟然很認真地在思考這個問題。他個子高腿又長,一步能跨好多,但為了顧及影尋的小短腿,只好很慢地在走。


  想了很久很久, 鄭霽風自己先笑了,然後才一本正經地道:「因為白色代表著光明和希望,所以老天爺才會在寒冬降下白雪啊。」


  影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忽然抓緊鄭霽風的衣擺,道:「師傅,你可不可以只收我一個人當徒弟?」


  「這是為何?有師兄弟陪你玩耍,豈不更好?」


  「不好, 有了師兄弟, 師傅就不會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我一個人身上了, 這樣我修鍊的速度會減慢的,而且師兄弟還會和我搶吃的喝的用的, 我肯定搶不過他們。」


  這個要求其實有點無理取鬧, 但鄭霽風竟然答應了:「好。」


  影尋高興地一蹦老高, 他在前面手舞足蹈地跑, 鄭霽風笑著喊道:「你小心點,別摔了!」


  結果話剛說完,影尋就摔了一跤,這一下摔得不輕,膝蓋立刻就流血了,還是鄭霽風背著他,走完了這一段漫漫長路。


  ……


  記憶轉眼就來到了三四年之後,影尋明顯長高了不少,他正站在一群雲靈山派的小弟子中間,對面站著鄭霽風和殷澤。


  看架勢,應該是準備進行什麼測試。


  殷澤指著自己背後,那兒有很多籠子,旁邊還有一群正在吃草的小白兔。


  「這一次的比賽,是要用你們學過的知識讓白兔陷入深度沉睡狀態,誰用的時間最短,誰就能在這次測試里拔得頭籌。每個人拿三隻白兔。」


  小輩們得了令,爭先恐後地朝兔子群奔去。影尋最後一個走過去,看見那些兔子也沒像其他弟子一樣「啊啊啊好可愛」,而且別人都是把兔子抱進籠子里,他直接拎起兔子的耳朵就往籠子里一扔。


  動作之粗暴,讓丘幕遮這個動物愛心大使(……)見了胃疼。


  所有人都拿了裝著白兔的籠子擺在身前,測試正式開始。


  影尋坐在最邊上,胳膊肘撐在盤起的雙腿上,嘴裡還叼著一根剛拔的草。他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丘幕遮盯得無聊了,就去看其他人。


  這個比賽應該是為了測試他們迷魂類的煉藥術和咒符,每個人都在全神貫注地煉製丹藥和篆刻咒符,忽然,影尋叫道:「我好了。」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他,丘幕遮也不例外。


  影尋提著籠子走到殷澤和鄭霽風面前,籠子里的三隻白兔果然都已經不省兔事了。


  「這麼快?」連殷澤都微微吃驚,他將一波靈力打在白兔身上,沒任何反應,再來一波,依舊沒反應。


  他這才點點頭:「不錯。」


  影尋沖鄭霽風吐了下舌頭,乖巧地站到他身邊。


  直至一刻鐘之後,才陸續有人通過了測試。但是鮮少有人能完全令白兔陷入昏迷,有的白兔不是在半路詐屍,就是壓根沒昏過去,提著籠子稍微顛兩下就顛醒了。


  不管從時間還是從成效上看,影尋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殷澤最後又誇獎了他一番,對鄭霽風道:「原來你不收其他徒弟是有原因的,因為可以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這小子一人身上。」


  鄭霽風道:「倒也不完全是,只是因為很久以前答應過這孩子,不想言而無信罷了。」


  殷澤道:「你這個人,不是我說,有時候真的固執又迂腐,要不是有副好皮囊,真不知道哪位姑娘會看上你。」


  兩人哈哈笑起來,影尋忽然道:「師傅,殷師叔,今天的測試結束了,這裡的場地就交給我收拾吧。」


  殷澤道:「好啊,難得有人這麼主動,那這裡就交給你了。」


  等所有人都走後,影尋便十分勤快地開始收拾場地,本來用於測試的兔子都該放回雲靈山後山的草地,可他卻提著自己那一籠走到了旁邊一處小山溝,他打開籠子就這麼把裡面的白兔倒了出來,然後把手探入它們肚子上厚實的皮毛里,從裡面拔出了三根帶血的金針。


  「你竟然把兔子都給殺了!」


  猝然一聲傳來,影尋回頭,看清來人是方才站在殷澤身邊的一個弟子。


  那人驚怒道:「我就說你怎麼可能做的這麼好!你果然是作弊的!」


  影尋不慌不亂道:「我哪裡作弊了?殷師叔又沒說用什麼方法,直接讓這些兔子死了不是最快最省事的嗎?」


  那人道:「你這是濫殺無辜!」


  影尋道:「幾隻兔子而已,死不死有什麼區別,別說兔子了,就算是人,如果是敵人,更應該直接殺了永絕後患。李行,你怎麼這麼小題大做?你該不會是嫉妒我得了第一吧?」


  李行抓包不成反被揭穿,臉登時紅了,氣道:「你等著,我要去告訴我師傅!」


  他沒走出去幾步,影尋就飛身攔住他,聲音明顯冷了下來:「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沒必要告到殷師叔那裡。」


  李行道:「怎麼,知道害怕了?我是你師兄,你剛才都是用什麼口氣在跟我說話?」


  影尋道:「對不起。」


  李行得意一笑:「現在說對不起晚了。」他提腳繞過影尋,嘀咕了句,「上樑不正下樑歪。」


  影尋驀然抓住他肩膀,道:「你再說一遍。」


  李行「啪」一下打掉他的手,原本平息下去的怒火又竄上來:「你還蹬鼻子上臉了是吧?我說的不對嗎?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之前偷……我之前聽說了來著,說你師傅鄭霽風是江州楚門流落在外的野種,有爹生沒娘養的人,能有什麼教養?還偏偏在掌門面前出盡了風頭,把我師傅都比了下去,真是……」


  他突然說不出話來了,因為影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拚命張大嘴呼吸,正要施法反抗,影尋卻以極快的速度把手伸進了他的嘴裡。


  ——「啪」一聲,清脆又響亮,一條血紅的舌頭從他喉嚨深處被拔了出來。


  這一下,毫不拖泥帶水,李行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他痛得目眥欲裂,血不斷從嘴裡往外噴涌,卻偏偏發不出半點聲音,兩手在影尋的手臂上胡亂抓出了道道血痕。


  影尋冷冷道:「既然不會說話,留著這條舌頭也沒用。」


  畫面轉換,應該是第二天晚上。


  影尋趴在床上伸著手臂,讓鄭霽風給他處理手臂上的傷痕。


  「以後小心點。」鄭霽風一邊給他細心塗抹膏藥一邊道,「後山的異獸還是很多的,這一次抓花你的手,下一次說不定就抓花你的臉了。」


  影尋眨巴著眼笑:「我不怕,抓花了有師傅幫我塗藥呢。」


  鄭霽風嘆氣道:「師傅也不可能幫你一輩子。」


  影尋不說話了。


  過了會兒,鄭霽風又道:「你這兩天見到李行了沒有?」


  影尋道:「沒有啊,他怎麼了?」


  鄭霽風道:「已經一天一宿不見人影了,殷師兄正急得滿山派人找。」


  過了半天,影尋才低聲道:「哦,那可真是可惜了。」


  丘幕遮和周瀾對望一眼,都在心裡道,這人,怕是找不回來了。


  鄭霽風走後不久,屋子裡燭火明滅,忽然,一個黑影映照在白牆上,轉瞬即逝。


  影尋立即警覺地從床上坐起來,從窗口一躍而出。


  一個女聲道:「影尋,好久不見。」


  影尋朝鄭霽風的屋子看了眼,低喝道:「別在這裡。」


  他在黑暗裡疾風般奔向遠處,後面那道黑影猶豫了下,也跟了過去。


  最後,在遠離小屋很遠的一處山崖邊停下。


  女子走到月光下,她的身段纖細婀娜,穿著魔族標誌性的一身黑衣,連臉都蒙了起來。


  她看了影尋半晌,道:「沒想到你這麼一個冷酷狡詐,喜怒不定之徒,在鄭霽風面前竟然裝乖得跟個小奶狗似的。」


  語氣十分酸溜溜,但影尋似乎並不在意。


  蒙面女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影尋道:「不知道,再玩玩。」


  蒙面女斥道:「有什麼好玩的!拖的時間越長,對你魔體的修復越不利!」


  丘幕遮脫口問道:「什麼意思?」


  周瀾:「影尋是上任魔君和鬼族公主的兒子,當時老魔君正和卓老宮主爭奪魔君之位,在一次圍剿中鬼族公主帶著兒子逃到了人魔兩界的邊境之地,鬼族公主不幸身亡,影尋雖然沒死,但是墜入人界,魔體受到了巨大損傷,身體也因此退回到孩童形態,重新慢慢長大。他是後來才回到魔界,繼承魔君之位的。」


  原來如此!而且鬼族有許多奇異鬼術,其中一個就是讓魔氣和靈氣自由轉換!

  聽了蒙面女的話,影尋只是打了個哈欠。


  蒙面女微怒道:「鄭霽風有一半的楚門血脈,又是至純靈根,只要噬魂成功,你的魔體不但能完全修復,而且必然功力大增。你既然選中了鄭霽風,為何遲遲不肯下手?」


  「噬魂?」周瀾震驚道,「原來影尋接近鄭霽風,竟然是為了噬魂!」


  「那是什麼?」丘幕遮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麼震驚的表情。


  周瀾道:「說白了就是把鄭霽風當做補品,噬其肉啖其血,甚至連魂魄都一併吞噬,這樣,就能把對方的修為,功力甚至天賦完全據為己有,而被噬魂者,神魂俱滅,連走屍都煉不了。這本來是鬼族的一門古老禁術,非鬼族之人不能行。」


  兩聲「我艹」卡在丘幕遮喉頭——


  第一聲「我艹」是給鬼族的:竟然開發出了如此重口味的驚悚法術!

  至於第二聲「我艹」,自然是給影尋的。


  丘幕遮坐在桌邊,竟有種跳進去告訴鄭霽風真相的衝動。


  影尋懶懶道:「你都說了我魔體受損,鄭霽風修為又高,我哪能那麼容易就成功噬魂?」


  蒙面女道:「你在他身邊這麼多年,怎麼可能找不到機會?你該不會,在人間混久了,也變得和人一樣軟弱了吧?」


  影尋道:「人確實軟弱,沒什麼意思……但是鄭霽風的腦袋裡不知裝的什麼,他竟然會覺得世間萬物皆有善念,哪怕是魔修,也不一定都是修惡的,他還把鎖魔塔搞成了什麼靜心樓。有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聽聽他那些唧唧歪歪的理論,倒是可以笑笑。」


  丘幕遮覺得,如果蒙面女沒有蒙面,此時她的表情一定活像吞了一隻蒼蠅。


  「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蒙面女憋了半天才冷冷道,「這次魔君令我來找你,就是要把你帶回去,你願意養只白兔慢慢玩,但是魔君可沒時間等你,我現在就去殺了鄭霽風,幫你完成噬魂。」


  她扭頭就走,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過頭,影尋竟然痛苦地跪在地上。她立即跑過去,氣道:「忍忍忍!我看你忍到什麼時候!你的魔體再不修復,小心永遠都復原不了了!」


  她彎腰正要背人,突然,影尋一手貫穿了她的胸膛,手法和殺趙常如出一轍!連臉上的表情似乎都沒變。


  蒙面女的瞳孔泛出驚恐的灰白,影尋在她耳邊道:「等我玩膩了,自然會噬魂,不需要你操心。而且你不知道嗎,我最討厭別人對我指手畫腳了。」


  他一腳將蒙面女踹下山崖,連一個字都沒讓她多說。


  丘幕遮突然想起了什麼,問周瀾道:「現在影尋的魔體恢復了嗎?」


  周瀾道:「還沒有。」


  丘幕遮:「那就是說影尋噬魂失敗了?


  周瀾點點頭:「怎麼?」


  丘幕遮垂眸:「我只是在想,楚星沉也是楚門血脈,影尋會不會把噬魂的目標轉移到他身上。」


  半晌沒聽到周瀾回話,他疑惑地看過去,只見周瀾看著他的表情頗為複雜。對上丘幕遮的視線后,他咳了一聲,把頭扭到一邊。


  這是幹什麼!

  丘幕遮又用詢問的目光看向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悄悄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他身邊的柳葉。


  「峰……峰主。」柳葉結結巴巴道,「你剛剛的表情,真的好像……」


  「像?」丘幕遮「哦」了聲,順手摸起桌上的杯子,「好像一個老父親是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是楚星沉的師叔,也算他半個老父……」


  「不……不是,是好像……一個思春少女。」


  「噗————」丘幕遮一口茶水噴出來。


  誰思春?誰少女?拜拜,反正不是他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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