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執法弟子流水
靈樞醒來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眼睛腫脹的有些睜不開,微微眯縫起來的眼拉出一條好看的弧度,刺目的白光一閃什麽也看不清,入目的唯有一絲絲黑影。
昏睡前的記憶湧入他的腦海,那種酸澀難受的情緒又一次擒住他的心,大師兄閉關了。
熟悉奔湧而出的淚珠似又想再一次的流下,靈樞緊緊地攥著雙拳,努力地壓抑著這些不受控製的情緒,身下柔軟的觸感,將他的身子陷得很深,並不如睡前那麽斑駁。
周圍的擺設對於靈樞來說一切都太過熟悉,青灰色的石牆,白色的錦被,飛揚起的輕紗,窗外還有雪花飄舞。
這是他自己的屋子,是誰帶他回來的,會是大師兄麽?
一個聲音悉悉索索的在他的身邊響起,敏感的他立刻警惕的瞪大了雙目,剪水的雙瞳因為之前的情緒而濕潤,黑色的瞳仁參雜著妖冶的深邃,也許他自己並沒有注意到他的魅力,但他身旁的人明顯因為他落下的目光,而有那麽一瞬間的呆滯,或者說是怔楞。
“你是.……大師兄?”
順著聲音望去,他瞥見了一個模糊的黑影背對著他,似乎正在做什麽,逆著光而立,高挺俊逸的身形漸漸地和記憶深處的那個人相遇,一襲深紫色的衣衫混著這利落的優雅,那一刹那讓他有一種錯覺,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大師兄。
錯覺終究隻是錯覺,一晃神間他就已經可以辨別出真偽了。
那樣的錯覺,讓他豎起了全身的毛刺,來對待那個偽裝成大師兄樣子的人,不懷好意的人,他判斷出來的壞人,一個出現在他房間中的陌生人,他不會在像上次一樣,再犯那麽愚蠢的錯誤了,帶著最大的善意去揣測帶著惡意的人。
“不,你不是大師兄,你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那個人對他的質問恍若未聞,依然有條不絮的在弄自己手上的東西,在他戒備的目光瞪視中完成最後的步驟,動作輕柔的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銀色湯匙,細長的手中端著一盞白瓷茶杯,輕柔的指尖如同彈琴一般有節奏的敲打著杯沿。
末了,他轉過了身來,細碎的流光披散而下,那個人的麵容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美好。
那種美卻與靈樞的美又不禁相同,靈樞的美是那種源於靈魂的震撼,妖冶而又狂放不羈的驕傲,像一匹烈馬,帶給人一種想要征服的欲望,而來者的美,卻美在飄渺,如同九天下凡的仙子,披灑著流光而來,璀璨的讓人無法直視。
“這是你對待幫助過你的人該有的態度麽?”
“你……。”
“昨天在外麵散步的時候,發現你昏迷中後山的小樹林裏麵就將你抱回來了,難道沒有人告訴你那條道是不能走的麽,通往後山的禁地,很危險,下次不要再去了。”
那個轉過身來的人,鑄著無匹的麵容,著著清脆的聲音,步伐款款的向他做了過來,動作自然地坐在了他的床邊,就跟大師兄一樣,那本相似的溫婉讓靈樞不自覺的放任著他的動作。
“怎麽不是流光帶你回來的很失望麽?”
“沒有.……。”
“或許你可以叫我流水師兄,師父今早才叮囑過我,讓我帶著你開始習劍。”
那悅耳的聲音,將靈樞從一開始不自覺沉浸在他與大師兄相似的溫柔中感懷的靈魂拉了出了,低下頭,不自覺的看向了他坐在床上時,漾開的衣角。
“為什麽你也穿著跟大師兄一樣的紫色道袍?”
“難道流光不曾告訴過你麽,昆侖山上所有的執事弟子都統一著紫袍。”
“執事弟子?”
“是,執事弟子主要就是協助掌教管理教務以及維持教內秩序,實際上我們都是由各位道君的親傳弟子組成的,流光是首席,我們所有弟子都要統一尊稱他為他大師兄,我是第一百四十七代弟子,青提師祖的親傳弟子。”
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坐在他身邊讓他覺得溫潤的人,突然散發出一陣寒氣,全身莫名的一冷,讓想起了那個性格乖張的風清來,然而兩個人明明沒有任何的聯係。
在靈樞的腦海中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逝,被他麻木的頭腦自動屏蔽過去了。
“你都不會覺得好奇麽,為什麽是由我來代替大師兄繼續教導你麽?”
就在靈樞陷入自己的世界中不能自拔的時候,坐在他身邊的那個人突然開了口,轉過頭來,那炫目的雙眸讓他一愣,傻傻的回望著對方,然而隻是一瞬過後,他回避的撇開了眼睛,將目光轉向了別處。
“大師兄他三年前就應該衝擊結丹了,不過他擔心我心性不穩熬不過築基,硬是脫了三年,早該如此,我又為何要好奇。”
“你太自作多情了,流光他不過是不想再在你的身上浪費時間罷了。”
大師兄真的不要他了,那麽直白赤果果的擺在眼前,流水口中所說的事實已經間接地戳破了他所有的幻想,是啊,他喜歡一個叫做般若的女孩子。
那雙原本就茵縈的眸子瞬間的黯淡了下來,皓齒不自然的咬住了玫瑰色的唇瓣,留下了一圈紅痕,蒼白消瘦的麵頰慢慢的窺不見最初的風華,頹廢就如同瞬間凋零的花。
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流水複雜的低下了頭,不想再去看他的表情。
流水就這樣靜靜地坐在靈樞的旁邊,並沒有想要開口打斷他的沉思,這個一直被流光圈養起來不喑世事的小師弟還真是讓人嫉妒,微眯起的鳳眸中閃過複雜的霞光,流水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麽單純的一個人,從進了昆侖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如同一張白紙一樣不染纖塵的人,就算經曆了那樣的事情也不懂得防備。
風清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他的親弟弟被打成那個樣子,又被青提關進了暗室,他如何能不知道。
本來他是帶著好奇嫉妒和怨恨混雜的心情站在屋子裏,等著那個少年醒來的。
他好奇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能夠讓他的弟弟僅僅是因為心魔就斷送了全部的前程,他以為是一個如何囂張的少年,至少不囂張也應該是可憎的,從沒想過第一眼會看到如此風華絕代的容顏,就連流水自己都不得不承認,這個少年比他更美,那種倨傲的倔強是他一直所羨慕的。
最讓人嫉妒的是他的美好單純,讓從小就看不見陽光的人沒有辦法不去憎恨,不去想要破壞,比起他們兄弟的遭遇來說,靈樞真的是神的寵兒,但這樣如畫的少年值得如此,如果他是流光,也許他也會如此。
一入昆侖就有一個人傾盡了全力來保護他,流光在用生命保護他。
八年的時間,他看的最清楚,流光付出了多少,流水暗恨得咬緊了牙齒,緊緊撰著的雙手,他真的很矛盾。
羨慕了嫉妒了,不知不覺開始的憎恨,卻在看見這樣如水的少年以後,他沒有辦法下手,對此他能夠保持的隻是緘默,來維持看上去平和的外表。
短短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想的有多少隻有他自己知道。
“對不起,流水師兄,我不該這樣失禮,謝謝你之前將我帶回來,不然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你或許不知我與幾名弟子有過節,如果當時我失去意識的時候落在了他們的手中,恐怕下場不會太好。”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莫名的有一種磁性,能夠撩撥起他的心湖。
回過頭來時,對上他目光的是靈樞唇邊微微上翹的弧度,混雜著歉意與淡淡的憂傷,真誠的宛如易碎的琉璃,讓人忍不住想要細心地嗬護。
那樣純粹的眸子中,倒映出的是他自己的猶豫。
那一刻,流水覺得自己無比的狼狽,心理麵那麽的黑暗想要怎麽去毀滅那份單純的美好,卻赤果果的在那個人澄澈的眼中獲得了他的信任,如此簡單的信任。
隻因為自己將他帶了回來,他就相信了他。
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所有的陰謀都已經被他看破了一樣,從未有過的慌亂,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眼前的人,心虛的撇開了眼,一邊說道:“今天你的課業就免了吧,明天早上開始,每日辰時就到後山隨弟子一起練劍吧,你已經缺席八年了,借著這個機會多跟大家接觸一下吧。”
“額……好的,流水師兄,你這是要準備回去了麽?”
“這幾天的事情太多了,我已經為了你耽誤了一上午的時間了。”
一邊說著流水一邊站了起來,紫色的衣擺隨風飄起,匆忙地跟他主人現在的心情一樣,找不見初始時半分的優雅,他假裝看不見靈樞的眼神,扯起了搭在椅子上麵的蓑衣披在身上,快步走到了門邊。
一推開門,一陣風順著門縫猛吹了進來,夾雜的雪花細細的卷了個浪花。
瞬間的冰冷讓流水的動作一頓,身子僵硬著沒有馬上就走出去,在靈樞疑惑的目光中留下了一句話,方才離去。
“你的確是一個特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