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心魔至
穿越了一層水膜形成的結界,流光身邊的景象瞬間變化成了另一番畫麵。
一片素裹的銀白,星星點點的雪花從他的身邊飄落,淩烈的北風從山頂刮了下來,整個純白的世界唯有他一人,一條青灰色的石板在他的麵前延展開,懸浮在半空中,透出一股冷鐵的寒氣。
風迎麵吹來,刮起了他的發絲與衣角,雖冷卻讓他的心境一陣開闊,微微的抬起頭四十五度。
唇畔輕輕地勾起了一抹微笑,天空很藍,白雲對著他都會微微的揚起一個笑臉,先前壓抑在他心頭所有的沉鬱都一掃而空,他知道走到這條路的盡頭,等在那個小屋裏就是這一千個日夜裏他想念的人,馬上就能夠見到他了,有好多的話想要對他說,然那些話又凝噎在喉頭,無以為繼。
這上山的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就在流光思考間已經踱步到了盡頭。
不遠處灰白色石屋一如三年前一樣靜靜佇立在那,屋外一片的銀裝素裹,除了他走進是留下了一串的腳步印,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雪積了厚厚一層,遙遠處一棵枯樹孤獨的站在那,伸張的枝條上麵掛滿了蒼茫的素雅。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可流光卻不曉得,這裏是春風溫暖不了的國度。
恍然的一瞬間流光的心頭劃過一抹不好的預感,置身在這一片銀白的世界中,在這一刻他都覺得空闊的寥落,無端的生出一股悲意,那麽靈樞呢,那個單純而倔強的少年呢?
紫色蹁躚的身影快速的想要衝進屋子裏麵,卻沒想到,在離屋門口三米處,突然震出一股青光將他彈了出去。
流光又不死心的試了試,無一例外的都被擋在了外麵,不能夠再靠得更近一些,看著那個熟悉的封印圖騰,他差點沒咬碎自己的銀牙,這算不算他又被匡了,青玄根本就沒有撤去結界。
正在他束手無策的時候,一個熟悉的清冷在屋裏麵響起,冷冷的道:“不管是何人,回去吧。”
“靈樞是我,大師兄來看你了。你師父已經答應解開封印了,在等等我們就能見麵了,三年了,你可曾有片刻想過我?”
“靈樞,靈樞……。”
門外的聲音根本沒有任何阻礙的就傳進了屋子裏,時隔三年,再聽見那個聲音,恍然間有什麽失真了。
原本靈樞躺了一會總是覺得心神不寧,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他焦躁的赤著纖美的足稞,在地上來回踱步,心焦之下並未注意到屋外有人來臨,直到那個人以身狠狠地撞在了結界上,巨大的力度,連帶著他的房子也跟著微微的顫抖起來,角落裏多時未打掃的灰塵都簌簌的落下。
不得已,他隻好開口請那人離去,未曾想熟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他的耳際。
隻是一瞬間,他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言語,整個人像個雕塑一樣呆呆的站在那,腦袋裏麵一片空白,來不及壓抑的喜悅湧上了心頭,晶瑩的水霧打濕了他的眼角,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冷凍了三年的心在一次開始跳動起來。
“砰砰砰——。”
全身的血液衝至頭頂,慢慢的喚回了他的思緒,理智的一恢複,訝然的唇越顯蒼白。
回憶裏麵黑白的畫麵,一如三年前墜入冰窟那一刻一樣,吱嘎吱嘎的不斷在提醒著他,那個被他叫做大師兄的人愛上了別人,突然不言不語的離開,將他扔給了一群陌生的人,莫名的背叛,靈樞的眼眸中閃過了怨恨,然而更多的確實無奈,短短的一刻鍾,他體會遍了這世間交雜的情感。
耳邊還在不斷的回響著流光的聲音,喋喋不休的說著什麽。
然而靈樞真的沒聽見,或許他也不想聽見,璀璨的眸子中寫滿了黯然,無神的望著那道阻隔在他們之間的門。
那隻是一道普普通通的門,卻阻隔在他與大師兄之間,如同心得距離,咫尺天涯。
他仍記得就是在這個屋子裏麵,他們做了最親密的事,大師兄抱著他,讓他枕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在他的耳邊低聲對他說,永遠保護他,永遠不會不要他,永遠不會有負於他,那些溫馨甜蜜的話語即使他後來昏過去了,清醒的時候,還認真的記在腦海裏,那時他年幼無知,信了,卻不想隻是一夜後,這人便渺無音蹤跡全無。
結丹去了,不留下隻言片語便走了。
他把自己當成了什麽,想來便來,想走便走,即便想要娶得是別人,可為什麽要逃,逃得無影無蹤,不能當麵同他說清楚,而是讓他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這一切,讓他一個人無力的來麵對所有,沒有人知道那一刻他的心到底有多麽荒蕪。
想到這裏,靈樞淡漠的唇邊輕輕地扯出了一抹嘲諷的冷笑,三年時間,果然足夠物是人非。
現在在這個他想明白決定忘記的時候,又再度突然地出現找他,流光他憑什麽就認為自己還是以前的那個蘇弦歌,就還會傻呼呼的將他當作自己整個世界的全部,在一次卑微的接受他將要帶給自己傷害。
又憑什麽以為在他那般懦弱的逃走後,他還會原諒他,靈樞在這一刻都覺得自己也變得可笑起來,蒼白的麵容脆弱的令人心疼,然而他卻強硬的撐起眉角,倔強的不肯認輸,不肯承認,心,依然還在痛,在那個被他忽略冰封住的一角,微微的抽搐著,默默地哭泣。
“你滾,滾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不管這屋外有沒有那個結界,我都不想看見你,大師兄。”
這句話一響起,便縈繞在著天地間久久的沒有散去,合著北風呼嘯的靜謐,讓人覺得莫名的悲涼。
外麵那個帶著些許愉快的聲音漸漸地消匿,靈樞不想要站在窗口快意的去看那個人此刻失落的表情,也沒有辦法去想象流光此刻的表情。
他單薄的肩膀,草草的罩了一件外衣,靠在那個漆黑的實木門上。
無力的將頭靠在了門板上,半揚起來,抿起唇,慢慢的閉上了眼睛,腦海裏麵第一次出現了與白色不同的色彩。漫山遍野的紫羅蘭,他那時小小的一隻,站在青石板上,滿心滿眼的都是一個高挺的身影,翩若驚鴻,恍若遊龍,夾雜的淡淡的溫暖,他記住了那個人的道號,流光。
“不用擔心,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有人傷害你。”
“你會保護我麽?”
“嗯,我會保護你,用生命保護你,絕對不會讓你在受到一點傷害,相信我。”
“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大哥哥,我叫做蘇弦歌,百草複蘇的蘇,弦歌的弦歌。”
“你叫什麽名字?”
“我沒有名字,隻有師尊賜給我的號,流光,取自歲月流光,年華靜好。”
……
他記住了流光對他說過的話,記住了流光給過他的溫暖,卻沒有記住那人對他說這些話是望向他的眼神,或許不是記不住了,而是故意忘記了,那雙深邃專注的眼神,那麽真誠的讓他就相信的眼神,可是都是假的。
“嗬,歲月流光,年華又怎能靜好?”
“這些年過去了,我還是依然如此天真,還在期待些什麽,還能期待些什麽?”
青蔥玉白的手指輕輕地覆蓋住了那張傾世的容顏,卻依然掩蓋不住他一臉的蒼白,剔透的水滴從他沒有合攏的之間留了出來,懸在半空,滴答滴答的,如同斷了線的珍珠,墜到了地上。
感情這種東西,在他的眼中摻雜不了任何的灰塵,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屋內的人失落,屋外的人失神,北風淩烈的吹走了迤邐的眷戀,呼號著宣泄著自己的怒火。
“你滾,滾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流光怎麽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傻傻的張著嘴,未說完的話消散在了風中,能做的隻是呆呆的看著那道門,他的靈樞對他說,不想在見到他了。
朦朧的青色封印,不知何時,在這一片靜默中間消散不見,卻並沒有人察覺。
雪簌簌的又開始下了起來,天邊的烏雲凝聚成了一團,似乎又有一場大雪將要來臨了。
風吹的更歡快了,卷起他的衣角頭發,往他的身上糊了厚厚的一層雪花,隻是那人依然如同冰雕一般無知無覺,那雙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一直緊緊地盯著門沒動過。
不知過了多久,不遠處的山澗傳來一陣嗡嗡巨大的響聲,席卷著一片的安靜,雪崩了。
那個紫衣的人輕輕地動了下手指,僵硬的宛如千年的玄冰,蒼白的唇無力的嘎巴了一下,卻發不出來了聲,他.……想了三年的人就這麽無情的對他說,不想再看見他,那個曾經仰著頭天真的看向他的那個少年說,不想再看見他。
為什麽?
方才那一刻,靈樞隻一句話就擊碎了他所有的堅持,所有的驕傲,還有他全部的信仰,他沒有辦法相信,靈樞怎麽能夠這麽殘忍說出這句話,在他滿心歡喜的來尋找他的時候。
雪地中的那抹絢爛的紫衣,如同一隻凋零的蝴蝶,蒼素的揮舞不起自己的翅膀。
流光幾乎是趟著地上的雪走到屋子門口的,銀白的顏色上留下了兩道觸目驚心的劃痕,那雙靈樞最愛的眸子中漸漸地布滿了血絲,閃爍著紅光,他急迫的結了金丹丹鏡未穩就迅速出關,隻為了能夠早一點出來見到屋裏麵的人,然而.……那人卻說讓他滾不想再見他了,未散去的心魔劫瞬間占去了他慌亂的心神,狂亂的臉上盡是冷酷,唇角緩緩地勾起了嗜血的殘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