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誰的正確?
前來悼念的人不少,鎮上李家卻遲遲沒有來。李朝陽也沒有回來。
停靈七天,這七天里,齊妙充耳不聞的跪在靈前,目光獃滯。
除了喝點兒水,滴米未沾。
東陵王朝規矩大,守靈必須辟穀,視為給死者最大的尊重跟孝順。
偶爾夜半,李嬤嬤會端來一碗熱湯麵,不過齊妙全都拒絕,真的就一口未動。
短短七天,臉兒瘦了一圈,人也小了一圈。
一切來的太過突然,突然的讓她措手不及、招架不住。本來應該是天大的喜事,可弄到最後竟然是——
天人永隔!
第八天晨起,該起靈、下葬了。
齊妙作為「侄女」,義不容辭的擔起挑靈頭藩的任務。
在被李嬤嬤扶起的時候,身子突然踉蹌,差點就堆在那裡。
七天沒有吃東西,再加上跪,膝蓋都木了。
離出殯還有些時候,小嬋端來一碗熱湯麵,紅著眼睛看著她,說:
「齊姑娘,吃點兒吧,別餓壞了。」
齊妙沒有言語,但卻搖搖頭拒絕。
李嬤嬤見狀,摟著她去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柔聲地道:
「齊姑娘你已經很夠意思了。喝點熱湯麵,多吃一些,一會兒還得走山路呢。」
齊妙紅著眼,看著眼前的兩個人,略有些沙啞的問:
「我……真的可以送他們母子下葬嗎?」
「可以!」李嬤嬤篤定的點頭。起身從小嬋的手裡接過面碗,放在她的面前的又說,「吃飽了才能去,乖。」
齊妙得到她的保證,伸手接了過來。
七天沒有吃東西,所以她現在最好的食物就是喝湯。熱湯麵裡面條少,都是湯,顯然這些古代人也都懂。
端著碗,小口小口的喝著,孫師爺氣呼呼的從外面走進來,看著喝湯的齊妙,為難地走上前,打招呼說:
「齊姑娘。」
齊妙看著孫師爺,心裡瞭然。
府城那邊不放人,當時百里銀塵說了,李朝陽這次必死,顯然……沒有機會回來送他們母子了。
沒有說話,低頭繼續喝湯,不過眼淚大滴大滴的落在碗里。連淚加湯,一起喝進了肚子。
李嬤嬤看著身旁陪著的孫師爺,使了個眼色,讓他去安排。
既然趕不回來,那也沒法再等,只能先出殯了。
孫師爺過去靈前,再次燒紙、磕頭、上香。
齊妙把湯喝的差不多,將碗交給小嬋。七天沒吃東西,胃都已經縮回去了,吃不了多少。
看著忙碌的孫師爺,齊妙微微嘆口氣。
李嬤嬤把孝服拿過來,齊妙接過穿上。
終於,終於要開始送行了。
孫師爺充當了陰陽先生,把棺材打開之後,讓眾人最後一次瞻仰遺容。齊妙沒有上前,她實在不想再看,咬著嘴唇強忍著哭意,雙拳緊握。
遺容瞻仰完,蓋棺。
隨著孫師爺一句——滲釘。
四個大小夥子,便拿著鎚子過來,打算釘死棺材。
就在這時——
「且慢!」
尖銳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小夥子的動作。緊接著,王文良率先走進來,恭順的回身,抱拳行禮一下,說:
「恭迎太子爺。」
話落,靈堂所有的人,紛紛下跪,行禮。
齊妙頂著一身孝服,隨波逐流的跪著。
心裡明白,該來的終於要來了。
只是沒想到……太子會過來。
更沒想到會選擇在今日出殯的時候,過來!
一身象牙白衣衫的獨孤楠,昂首挺胸的走上前,看著屋裡跪著的人,「嗯」了一嘴。
王文良見狀,忙狗腿的開口說道:
「趕緊起來吧,太子爺讓你們這些罪奴起來呢。」
罪奴?!
齊妙聞言,微微蹙眉。
李嬤嬤等人紛紛起身,低頭沒有吱聲。
不管給什麼身份,即便再有異議,也不能貿然開口。
獨孤楠邁步,來到棺材前,看著合緊的棺蓋,清冷開口說道:
「李夫人真死了?」
孫師爺離棺材最近,聽到問話,抱拳行禮,說:
「回太子爺的話,夫人命薄,難產導致血崩,無力回天。」
「誰治的?」獨孤楠繼續挑眉,追問。
穩婆就跪在一旁,渾身哆嗦的不行。孫師爺見了,再次行禮,道:
「回太子爺的話,誰都沒有治。原本產程良好,突然血崩,弄得大家搓手不及,所以……」
「哦?」獨孤楠挑眉,一臉疑惑的看著孫師爺,輕蔑的繼續又說,「為何本宮聽說你們從農家找來一個小丫頭,給李夫人看病呢?」
孫師爺聞言躬身,繼續解釋著說:「回太子爺的話,這位姑娘的確是我們老爺、夫人請的。別看年紀不大,可是醫術很好,而且跟我們夫人甚是投緣。」
「那這位姑娘,現在何處?」
獨孤楠一句問話,李嬤嬤輕微的把齊妙擋在身後。
其實,大家誰都沒想到今日會是這樣的局面。
如果想到了,齊妙也就不可能留在這兒了。
小妮子見躲不過去,越過李嬤嬤走上前,側身行禮一下,說:
「民女齊妙,給太子爺請安。」
「哦?姓『齊』?」獨孤楠看著眼前一身素衣低頭的女子,玩味的挑眉。有些輕浮的開口又道,「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
齊妙聞言蹙眉,隨後抬頭,直視他的眼睛,再次行禮一下,道:
「民女七家屯齊妙,給太子爺請安。」
「哪個『qi』?獨孤楠追問。
不過眼睛里全是輕挑,赤裸裸的眼神,活像要生吞了齊妙一般。
孫師爺見狀走上前,抱拳一下,說:「回太子爺的話,她原是七家屯梁家的閨女梁桂香。後來……」
「本宮問你話了嗎?你話太多了。」獨孤楠雙手背手,冷「哼」一聲。
話落,立刻就過來了兩個人。
一個,把住孫師爺。
另一個,拿出匕首,瞬間把孫師爺的舌頭隔斷。
轟——
這樣的架勢,頓時讓靈堂所有的人,全都怔住了。
誰也沒想到竟然就……
那人鬆手——
「唔……嗚……嗚……」
孫師爺疼的在地上打滾,那凄慘的樣子,讓人見了陣陣惡寒。
齊妙抿唇,二話不說把素帽取下,扔在地上。然後快步走上前,從頭上取下木簪,在他幾處穴位,輕撮刺激。
割舌頭的疼,能把人疼死。
這個太子爺太過暴虐,真要是他做了皇上,估計這東陵也該滅亡了。
齊妙一臉嚴肅的救人,根本不去理會自己的動作、舉止是不是逾越。
獨孤楠見到這樣的丫頭,挑了下眉,扭頭看著王文良,使了個眼色。
後者秒懂的點頭哈腰,就差沒迅速的把齊妙打包,送到他床上。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
這丫頭本就好看,再加上這身素衣,自然……看著治病的齊妙,故意厲聲呵斥著說:
「大膽!居然敢在太子爺面前動簪子救人?誰給你的膽子?誰讓了?」
齊妙沒有理會,本來因為上次疫情的事情,王文良就對她耿耿於懷,如今能有什麼好臉給她。
依舊繼續手上的事情,刺激穴位,將孫師爺刺激的昏睡。好在隨從還算給面子,並沒有提前過來抓她。輕舒口氣站起身,面對王文良。
不卑不亢地看著他,側身行禮一下,說:
「回王大人的話,是當今聖上給民女的膽子。」
「大膽!」王文良再次高聲呵斥。一臉「你死定了」的態度,「當著太子爺面前口出狂言、胡言亂語。來人啊,把人給本官帶下去,押后聽審。」
「是!」剛剛割舌頭的兩個人走上前,一左一右就要帶人。
齊妙見狀,咬著牙關,強迫自己鎮定地說:
「醫書上有云:醫者,無論出身、無論貴賤,需行醫時不可袖手旁觀,不可推三阻四,不可……」
齊妙逐字逐句的背著《齊家醫書》扉頁上的醫訓。
聲音清脆,態度堅定,眼神固執。
「……當今聖上仁愛治國,醫者勢必效法追尋。眼見孫師爺疼的地上打滾,命在旦夕。民女出於醫者出手相救,情理之中,就如同當日發現疫情,民女沒有退讓一般。」
一席話,乾淨利落,擲地有聲。
直接把王文良跟獨孤楠架在了「仁義、道德」的高台,讓他們遲遲下不來。
更重要的是提到了去年的疫情一事,多少也得讓那個這個太子爺,顧忌一些。
李嬤嬤站在一旁,聽到這席話頓時鬆了口氣。
如此,應該不會……
「呵呵……」獨孤楠冷笑,挑眉瞅著眼前的丫頭,耐人尋味的道,「依著你的意思,本宮剛才就是……兇殘暴虐了?」
齊妙側身一下,明白自己遇到了對手。他隻字不提去年一事,只是就事論事。想到這兒,坦然的說:
「民女不敢。太子爺做什麼事兒,自然有您的道理。民女怎麼可能跟您相提並論。」
「在民女看來,您出手是因為天家風範被冒犯。民女出手,無非就是醫者父母心。兩個出發點不一樣,自然也就結果不一樣。」
獨孤楠聽到這話,有些讚許的點點頭。單手背後,邁步來到齊妙跟前,輕笑一下又問:
「那你覺得本宮跟你的出發點,誰的正確?」
轟——
齊妙聽到這話,頓時心裡「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