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6章 恆縈戀(三)
青陽縣靠海,縣裡所有的百姓,全都以海為生。
男人們出海打魚,女人們在家織網、照顧孩子。
祖祖輩輩,皆是如此。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會,大家過得馬馬虎虎。
不能說過得不好,但不如以前那般富裕。
解決溫飽面前度日,手裡再想留上一些余錢,根本就不可能了。
青陽縣原來的縣令,最近奔走、活動,只想再留任一次。
可惜,新來的縣令到了,他所有的努力也全部白費。
這地方離京城遠,什麼消息都接的不快,所以原縣令也沒把李明恆當回事兒。
交接、警告、威脅。
全部弄好,他自認沒問題的走了。
李明恆接手,就在他上任的第二個月,把青州府府尹拉下馬。
拔出蘿蔔帶出泥,臨近幾個縣的縣令,都被抓了。
沒想到,山高皇帝遠,這幫蛀蟲居然拉幫結派,貪了那麼多銀錢。
這筆錢里,有朝廷給漁民們的貼補,還有給軍隊的補貼。
直到塵埃落定那一刻之後,大家才終於知道,這縣令是帶著密旨過來辦案的,而且還是皇上的親小舅子。
查抄得的贓銀,按照原來的賬冊,一一補發給漁民、軍隊里的士兵。
這件事兒,轟動一時,就連京城方向都傳的沸沸揚揚。
一年後,青陽縣城北面郊區,蓋起了工廠。
老百姓都以為跟其他縣城一眼,是做葯的工廠。
沒想到等招工那天才知道,居然是專門收漁民們打回來的海物。
進行風乾、加工,然後運送東陵各個地方。
小乾魚、鹵蝦醬,鹹海魚,嘎啦肉乾……
這些,北方很少能吃到。
當工廠招工結束,開始進行加工的時候,老百姓才真正明白這個縣令是給大家辦實事兒的。
半年後,如同其他地方一樣,朝廷下來批文,撥款蓋房子。
短短兩年時間,李明恆把青陽縣治理的井井有條。
百姓安寧,上繳國庫的稅銀,也在新的一年排名中,上升了二十個名次,再也不是以前後置位。
對於李明恆所做的這些,遠在京城的盧長東,全部知道。
就在御前做事,每天面對摺子,想要知道准女婿的一切情況,輕鬆易得。
不過,卻一句都不跟女兒說。
自從聖旨賜婚之後,他們盧家算是「火」了一把。
熱度持續不下,盧長東都擔心自己的閨女能不能抗住。
有幾次后宅辦事,實在推脫不掉,梁桂芳母女出去應酬,現在想想都彷彿做夢一般。
那時夫人們說的話、表現出來的態度,著實煎熬。
盧長東疼愛姑娘,最後都想把女兒送去遼東府梁漢松那邊,散散心。
不過盧玉縈拒絕了,說什麼都沒走,而且就在京城,誰家有事兒她都到場。
一來二去,別人還沒說夠呢,盧玉縈已經習慣了。
而且,誰要是當面說點啥,她直接開口反懟,根本不給任何面子。
宛如當年的齊妙。
這二年時間,盧玉縈是看著長大、成熟、穩重了。
再不似以前那般風風火火。
掌管家裡中饋、教育弟弟,她全都一手抓。
梁桂芳放心閨女,一切都交給她來做,自己在家樂的輕鬆。
二年期限眼瞅就要到了,盧玉縈在家備嫁妝,準備隨時李明恆回來迎娶。
嫁衣已經綉好了,剩下的田產、房產,依著她自己是不想弄的。
不過梁桂芳、盧長東都不同意,吩咐管家出去給她置辦。
小喜從外面急匆匆的跑進來,把手裡的信封放在桌上,說:
「小姐,准姑爺來信了。」
盧玉縈聽了微微頷首,不在意的道:
「算算時間也該差不多了。」
小喜把信雙手奉上,盧玉縈慢悠悠的拆開,把空了的茶杯推出去,說:
「續上。」
「是。」小喜屈膝行禮,端著茶杯離開。
盧玉縈拿出信紙,看著蒼勁有力的字,嘴角微微上揚。
她最喜歡的人,親筆寫的東西,怎麼看怎麼喜歡。
這二年,他們倆的書信不斷,李明恆所有的事情,她全都知道。
雖然爹爹不曾告訴她,但是她心裡清楚,爹爹是疼她,不想她知道了之後加倍思念。
信讀到一半,梁桂芳氣呼呼的聲音,從遠往近傳過來——
「不行,什麼玩意兒啊!迎親他不來,派個隨從過來算什麼?我閨女是親生的,我不同意這樣。」
「孩子他娘,你該知道咱們東陵的規矩,這不是……」
梁桂芳沒等丈夫把話說完,就站在閨房門外,掐腰指著盧長東的鼻子,說:
「我不管什麼規矩,哪有迎親新郎官不來的道理?我告訴你,他要是不來,我閨女就不嫁,什麼東西!」
盧玉縈見狀,繼續往下讀信。
當看到內容後面,也明白了母親為什麼會如此生氣。
確實提及了,沒法回來迎親,讓她諒解。
雖然失落,但能明白他的苦衷。
當年,三舅舅外派,大舅舅出征受傷,生死未卜。
二姨母特意出宮去了遼東,三舅舅也很想過去,但卻不能擅離職守。
這是規矩,也是律法。
盧玉縈起身,把氣呼呼的母親扶進屋,沖著父親眨了下眼睛,說:
「娘,您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生氣啊!」
梁桂芳聞言咬牙,吸了吸鼻子,不舍的說:
「我能不生氣嗎?你爹剛才跟我說,讓你這幾日準備好東西,就去那邊。這算什麼?夾包走啊。就算是皇上說的,也不能這麼委屈你啊!」
她身上掉下來的肉,第一個孩子,那種感情根本不一樣。
盧玉縈明白母親的心疼,拉著她的手坐下,正好小喜端茶回來,直接把自己的茶杯放在母親的手上,說:
「娘,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當年三舅舅想去看大舅舅,不也沒去成嗎?女兒一個人過去吧,至於拜堂、回門,三年以後回來再說。」
「三年回來?根本回不來。」梁桂芳說到這兒,又怨懟的白了丈夫一眼,道,「你爹說了,最起碼明恆要在那邊連任兩回。哪有這樣的,你說說,哪有這樣的!」
盧玉縈聳肩,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母親,不過她真的對這些不在意。
不能來迎娶無所謂,只要他們能成親、能在一起就行。
緊緊握著母親的手,故作無礙的搖搖頭,說:
「娘,小舅……恆哥哥是您眼瞧著長大的。我們在一起那麼久,真的不介意這些。」
梁桂芳聞言,恨鐵不成鋼的跺腳,說:
「你啊,真是出息啊!」
盧長東瞅著閨女,也是無奈的搖搖頭。
就在這時,管家從外面急匆匆的進屋,行禮一下,說:
「啟稟老爺、夫人,皇後娘娘明日在琮渺宮召見大小姐。」
梁桂芳一聽就要拒絕,話到嘴邊沒等說呢,盧玉縈直接捏了一下她的手,無聲的沖她搖搖頭。
對方是當今皇后,讓人過來傳話,哪能輕易拒絕。
平日私下他們怎麼樣都好,直接當著下人面若是回絕,皇后的面子擱哪兒?
梁桂芳也是一時生氣,等緩過神來,深吸口氣,道:
「你去跟那人說,明日大小姐會準時進宮。」
「是,夫人。」管家出去了。
盧長東撩袍坐下,看著他們母女,無奈的道:
「這事兒當初答應就應該知道是這個結果。你現在再抱怨,也於事無補了。」
梁桂芳聞言火大,可礙於女兒在跟前,她不能跟丈夫吵,只能一個人「吧嗒……吧嗒……」的落淚。
她這個樣子,不僅盧長東心疼,盧玉縈也揪心。
摟著母親的肩頭,深吸口氣,喃喃地說:
「娘,您別這樣啊!我就是去嫁人,沒說要……」
「怎麼就嫁的這麼遠?!」梁桂芳抱怨著,「當初我生莘哥兒的時候,她都答應我,不讓你外嫁了啊!我那親妹子蘭兒,一去北芪十餘年,我至今沒見到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提及梁桂蘭,她內心的柔軟再次戳痛,直接放聲痛哭起來。
盧長東見狀無語,起身來到跟前,不顧女兒在場,把人摟進懷裡,說:
「別哭了,蘭兒現在是北芪皇后,過得真的很好。」
「再好,再好我也想她啊。那是我妹妹,一奶同胞的妹妹。嗚嗚……嗚嗚嗚……」梁桂芳繼續堅持。
盧玉縈在旁看著,什麼話都沒有,反而很同情父親。
有些時候,母親真的很單純,就如同沒長大、沒經歷過事情的孩子一般。
想想倒也是,在家主持中饋有多難?就他們一家幾口人,沒有通房,沒有侍妾。
後來她長大了,接手家裡的一切事情,父親又寵著母親,自然也就讓母親這般……天真。
本來梁桂芳是替女兒鳴不平的,最後鬧得,大家都安慰她,哄著她。
送走了父母雙親,盧玉縈坐在屋內飄窗處,輕笑著搖搖頭,有些無語。
真的是無語。
母親這般性格,日後榮哥兒娶妻,只怕大弟妹要操心了呢。
端起茶杯喝一口,看著跳躍的蠟燭,盧玉縈拿出信紙,給遼東的表妹寫了封信。
如果可以,就讓梁薇趁著沒有及笄之前,去趟青陽縣吧。
這樣,她也算有個姐妹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