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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116隻妖·前夕

  系統載入中……請稍後  「嗯……」


  「……」


  「你、你到底是不是妖怪犬神啊?」


  「……」


  「……好吧, 或者我該問,你聽不聽得懂我說話?」


  「……」


  #跟一隻剩半條命的狗搭訕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傅小昨現身說法表示, 一個字,尬。


  瞧了瞧身周,她忍不住放棄地一捂臉,整個人蔫噠噠地靠坐在牆角, 默默埋頭在膝間。


  她就說,憑她這種玩個遊戲都能穿越到異世界的人品,怎麼可能好運到第一天就能準確中大獎?


  現在這情況看來, 幾乎可以肯定此「犬神」非彼犬神了。


  ——


  「哦?」對方應聲間連頭也未抬, 曼聲輕語里也是沒當真的敷衍。


  傅小昨瞅不准她的意思, 嘗試著繼續努力:「它受傷很嚴重……請找個大夫來看一看吧。可能塚田少爺貴人事忙, 一時忘了這邊, 若是半月之後犬神沒能如常上斗場,你也不好交待的, 不是嗎?」


  婦人——傅小昨聽別人喊她及川姐, 卻不知道全名——聽了,若有所思狀點點頭,不吝誇道:「真聰明。」


  然後呢?傅小昨捏捏爪:「所以……?」


  名喚及川的鴇姐看她憋得辛苦, 好意提醒她:「所以,你有錢嗎?」


  「嘎?」


  「想要給那隻狗請醫買葯, 不是不行, 只這醫藥費你想讓誰付?塚田大公子一日沒發話下來, 我花出去的銀子可就一日沒處報銷, 弊多利少的風險買賣,姐姐我是不幹的。至於你自己,若是有錢也不致在昨日答應留我樓里;說是將這副身子賣予了我,但按我們的契約規定,這份錢得於你在這兒呆滿一月才會給你;而且初來乍到的,我也還沒讓你出台接過客——總之,想必現下你口袋裡頭依舊是空無一文——吶,我的傻妹妹,你哪來的閑錢要給一隻就剩半口氣的死狗請大夫喲?」


  傅小昨頓時愣了愣,無故穿越異世至今,接連被此處各種清奇的世界觀震懾,她的確還沒考慮過這麼現實的問題,當下第一個念頭就是去向自己的「金手指」求助:「月先生,你有錢咩?」


  ……沉默。


  半晌,及川就見跟前的孩子漲紅了臉,不好意思地吭哧吭哧擠話道:「呃,那個,您、您能不能,先借我點錢啊?」


  ——


  及川笑眯眯地彈了彈指間的紙據,看看女孩面上鬱悶的神色,面如春風地安慰道:「妹妹且放心,就憑你這粉雕玉琢的長相,只要待及能上台的日子,不出幾天就能被客人打賞到手軟,要還上這麼小份子的額數還不是綽綽有餘?」


  傅小昨的確很失意,她反省了一下自身的情況——穿越過來啥事兒還沒幹成,第一天先把自己賣了身,第二天又向別人借了款,這麼凄慘的嘛?


  不過借據都簽下了,再糾結這些已是無果,她深吸一口氣先把這些念頭壓下,攥緊了剛剛到手的銀子:「那現在,能不能請你幫忙請一位大夫過來了?」


  及川看著面前孩子一派耿直的目光,心裡不由輕輕嘆息了聲——自身尚且難保,怎麼還有閑情照顧一隻半死不活的狗呢,只是想做的事情就不帶顧慮地來做的話,還真不愧是天真爛漫、或者說是幼稚無知的年紀——她也不確定是否是懷裡那份捂熱不久的賣身契在作祟,只是看著這孩子清透乾淨的眼神,一貫看多浮世的心底竟難得地生出一絲憫意,於是耐下心給人解釋著勸了幾句。


  「花名町這麼個小地方,可還沒聽說過有專門給畜生治病的大夫。你要真有這份心的話,去買點外敷的傷葯便是了。做到這個份上,就算到時那老狗真的沒能挨過去,塚田少爺那兒,我們也是有說辭的。」說著她想到什麼,順口補充道:「說到買葯,昨夜正好有個郎中住進了樓里,我看他背著的藥箱分量不小,普通敷外傷的草藥總該是有的,你不如就去找他買一些,省得出門再跑一趟。」


  傅小昨見這媽媽桑突然親和好說話了許多,心裡正忍不住發虛,聽見這話卻不由茫然了一秒。


  什麼啊……背著藥箱逛窯子的,郎中……嗎?


  看見孩子眉眼間浮起毫不掩飾嫌棄懷疑的神情,及川頓時被逗得捂嘴笑了笑:「當然啦,單瞧他那打扮,應該不會是什麼靠譜的大夫,多半只是糊弄人混飯吃的江湖術士罷了。不過俗話說得好,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這個郎中自然也是有其長處可言的。」


  什麼啊?這種一聽就不是什麼正經郎中的傢伙,莫非還當真有什麼秘傳的神奇藥方不成?傅小昨對其可信度表示懷疑。


  「妹妹去親眼見了他,便知曉了,這個郎中真是相當了不得呢——」及川勾了勾唇,神神秘秘拖長了語調,故意引著人好奇,於是傅小昨一個沒忍住,果真沒出息地將身子湊上前去,這才聽她吊足了胃口后滿足公布出的下半句:「那真是一名世間難得一遇的美男子呀~」


  什麼啊!背著藥箱逛窯子的美郎中……原諒她想象力匱乏,實在沒法構想出這種獵奇的畫面感好嗎……


  沒去在意身邊傅小昨糾結的表情,及川悠悠抬起手來,丹蔻甲蓋輕撫過眼角,嘴上半真半假地嘆息道,「就是心腸硬了點。姐姐我都親自上去勾搭了,也沒能讓人家動心,可以說是很受傷了。」


  傅小昨直覺想要離這位貌似陷入某種詭異思想狀態的阿姨遠一些:「呃,那我要到哪兒找他去呢?」


  「嘛,人就在樓下花閣里坐著呢。」說著,及川面上浮現出孺子可教的神色:「是了,你當然也可以去試試,也許人家好的就是這口呢。」


  「……我只是去買葯啊喂!」在對方身經百戰且顯然意有所指的曖昧目光下,某方面經驗為零的傅小昨瞬間炸毛。


  「啊咧,服務意識要靠從小培養的呀,小傻瓜。」及川一邊言笑晏晏,一邊拿目光細細地將她上下打量了幾回,彷彿在評判某件商品的滿意度一般,意味深長地輕輕頷首:「可惜給你做的新衣還沒好。這小身板要是穿起藝伎服,想必是很可愛的。到時姐姐會親自幫你把腰帶系得漂漂亮亮的哦……啊,一定有許多客人會喜歡得要死呀。」


  聽她話里語氣越來越飄忽,傅小昨都開始分不清她是玩笑還是認真居多,就像對方「邀請」自己觀看斗獸時的那副神情給她的感覺一般,一時間,她袖下的皮膚都起了陣雞皮疙瘩。草草跟人道了別,傅小昨腳下不停地徑直匆匆退出了房門。


  看著孩子透著慌亂的背影逃遠了,及川眼角眉梢笑意卻未減半分,只是這笑意無故顯出幾分冰涼來。


  艷色甲尖在花木桌面上扣了扣,一旁始終靜候著的仆侍便恭敬地俯下身來,及川輕輕闔上眼睫,曼聲輕語:「準備妥當就開始吧,完事以後,記得跟塚田少爺那邊報備一聲。」


  仆侍卻顯出幾分猶疑,不確定地詢問道:「可是,小昨姑娘會不會.……如若她中途闖入進去——」


  「嘖,所以我這不是替你將人支走了么?」及川眉間眼浮起一絲不耐:「手腳利索一點兒,丁點的事情還想磨蹭上個把時辰不成?又不是第一次幹了?」


  「.……是。」


  ——


  傅小昨幾乎是還沒下樓梯就看到了及川口中的那位郎中。


  沒辦法,在滿堂的聚簇成堆中,靜坐一隅的獨一抹身影實在顯得格外顯眼。更何況,這位郎中先生臉上還頂著副比身周的藝伎倌人還要華麗幾分的妝容,襯著身上冰藍底色的衣袍,以及那過分蒼白的膚色,整一個非但不顯突兀怪異,反而在紛亂旖旎的流光中,微妙地將清冷與艷麗兩種截然的氣質栩栩融合在一處——奪目的美麗。


  傅小昨扶著扶梯下樓,一邊暗暗贊同先前及川媽媽桑對這位郎中先生的評價,一邊忍不住心裡浮起几絲怪異——她怎麼覺得,這個人,或者說這種即視感,有些莫名的眼熟呢?


  這麼一個勁地盯著人瞧,待到她下了最後一階樓梯,對方似是察覺到被人注目,轉動眼珠對上了她的目光——是的,只是轉動眼珠而沒有側過頭,於是,整一副十足賞心悅目的側顏,卻因為這抹犀利的眼神餘光,而頓時帶上了一股同樣該死的熟悉的刻薄勁兒。


  傅小昨就這麼愣在樓梯口,隔了大半個喧鬧的廳堂,思維遲滯地跟對方相顧無言地對視了好半晌,直到——幾縷半長的淡茶色頭髮從對方的深紫發巾中散落,沿著砂紅眼線勾描的細長眼角,劃過耳際,一直軟軟垂至肩下——


  傅小昨腦海里那層迷霧倏地被這抹茶色掀開,伴著一道驚雷驟起,轟得她當即瞪圓了眼睛驚呼出聲——


  「四李!賣葯囊!」


  ……過於激動之下,連從曾經的大學舍友那學來的江淮口音都沒來由地冒了出來。


  她畢竟身量幼小,這一喊其實沒在喧鬧的廳堂里引來幾方注意,但傅小昨此刻也壓根沒心思在乎身周,只顧著在內心咆哮——


  SSR!


  活的SSR!


  天!啦!嚕!

  在心裡狠狠刷屏刷了密密麻麻好幾頁,傅小昨才好歹從魂飛天外的狀態里回過神來,連忙趁著這股熱血上腦還沒慫下去的勁頭,蹭蹭蹭朝著那道身影衝過去,生怕對方下一秒就會拔腿跑走了。


  等到終於喘著氣站定在對方面前,傅小昨整個人目光blingbling,神情期期艾艾,嘴裡吭哧吭哧:「您、您好!不好意思打擾了!那個,能否冒昧問一下,您是——?」


  從她盯著他發獃、突然吼出一嗓子、以及風風火火衝到他跟前,這整個過程里,郎中先生都始終如一地維持著全然面無表情的姿態。這時聽到她的問話,他才終於正眼打量起身前這名讓自己坐著都需要俯視的女孩。看清她毫不掩飾激動得雙頰都紅撲撲的神情,冷色作底的細長眼中也依舊不生半點波瀾。


  在傅小昨全然巴巴滿分熱切的眼神里,隨著對方彷彿放慢了一倍速的啟唇動作,低沉磁性的嗓音才終於緩緩響在她的耳際。


  「只是,一個,普通賣葯的,哦。」


  傅小昨趴在案幾對面巴巴瞧著他動作:「你的意思是,它們天生有著某種.……呃,該說是服務意識嗎?或者奉獻精神?」


  「更準確的說是,守護需求。」清色的茶水在杯盞內緩緩積聚,執柄間手指纖長如玉,動作行雲流水毫無抖動停頓。


  待及石色杯盞內被斟及八分滿盈,擱置下造工別緻的砂壺,低垂的眼睫終於靜靜掀起朝對面看過去,話聲輕緩,幾乎顯出一種錯覺的溫柔來:

  「所以,你的小鳥計劃是失敗了嗎。」


  傅小昨頓時覺得臉上一熱。也不確定是否是她自己心虛沒底,才會從對方這明明沒啥毛病的語氣里,愣是生生品出了幾分嘲諷。


  見人紅著臉趴在手臂上囁喏不語,賣葯郎也沒有追問,只執起茶盞淺酌了一口,便繼續道:「越被逼至死亡邊緣,犬類的意願便越是純粹唯一,乃至可有為之赴死的決心。若按你的說法,它現在是為了主人而不肯墮妖,那它就更不可能會願意將這份意志分到其餘事物身上。」


  傅小昨聽得扁了扁嘴,有些悻悻:「所以,你其實一開始就知道這個辦法沒用了吧?」


  「不知道。」透過淺淺的水霧,賣葯郎冷靜的目光淡淡看著她:「我的目的在於斬除物怪,並沒有興趣去考慮,一隻狗是為了什麼而不肯墮妖。」


  傅小昨見他神色不似作偽,的確不是故意要看自己白做無用功,便小大人樣地嘆了聲氣:「行吧。不過說到物怪,昨天碰到你時倒是忘了講,我已經打聽到,那個柜子里的執怨是怎麼來的了。」


  「.……哦?」


  ——


  「.……竟是夭折胎兒的怨念么。」賣葯郎垂眸看著茶盞中淡清的水色,秀麗眉眼間有幾分深思。


  「唉,這麼一想的話,這裡可是妓館,還未出生就被強制夭折的孩子,數量怕是大得可怕。」傅小昨想起昨天聽及的那幾個窯姐所言,一時有些唏噓:「所以,這份執念才會這麼強烈吧。」


  半晌,見對面始終沒再發聲,傅小昨便徑自問他:「吶,現在已經知道它的本源跟因果,那除了讓它附上犬神的身體以外,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讓它現出'形'來了嗎?」


  賣葯郎聞言搖了搖頭:「胎死腹中的嬰兒還未來得及接觸外界,產生的怨念也最為純粹。如果有人願意將它們生下,相應的那份執怨,即可隨著胎兒的出生而自然消除。哪怕最後成了物怪,仍然可以用同理,簡單解決它們。」


  然而,明明口中說著「簡單」,他的眉間卻是微微蹙起,有幾分難疑。


  傅小昨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出生」這一最簡單的條件,在這個地方偏偏卻是難上加難。


  如此看來,那些執怨不僅僅是數量龐大,甚至可能裡面每一個,都已經被「拋棄」了不止一次——每次選中的想讓她當自己母親的女人,最後總會或主動或被迫地放棄它們,日復一日,終成一個惡性的死循環.……

  「那、那怎麼辦?」她有些苦惱地皺著一張臉:「要麼.……我們把那個柜子偷到外邊去怎麼樣?出了這裡,總多的是想要懷孕生子不會墮胎的女人吧?而且它們只是想被生下來,不會傷害母體的不是嗎?」


  說到這裡,她卻又沒等對方回答,很快自顧自搖頭否決了這個辦法:「.……不對,這樣只是治標不治本,只要這個妓館還在,就還是會不斷地有夭折的嬰兒出現.……而且那樣一來,沒有了執怨的壓迫,犬神更加不可能有墮妖的機會……以它目前這年邁衰老的身體狀態,哪怕不死在斗場上,遲早也會被塚田活活打死.……」


  嘴裡不斷碎碎念著,突然她想到什麼,一張秀白小臉上浮起了几絲恍惚——這樣說的話,天底下的妓館何止一間攬幸樓,半途死於腹中的嬰兒又有多少呢?

  整一片空氣都靜滯了一會兒。


  再出聲時,原本稚嫩脆生生的音色都透出了幾分悶意:「葯郎先生,長此以往下去,如果一直沒有人願意把它們生下來,附近也總是沒有能讓它們附身的妖怪,會怎麼樣呢?畢竟它們只能糾纏妖怪,而對人類沒有絲毫影響,難道就只能放任這份執怨越來越多嗎?」


  賣葯郎沉默良久,指間杯盞中的茶溫都已轉涼,他才終於開了口:「長此以往,總有一天,接觸到了足夠多的因果,它們可以自身墮為妖怪,或者說——物怪。」


  ——到了那個時候,就可以隨心所欲地處置人類了。


  傅小昨聽懂他話里未言及的潛台詞,一時間好像覺得,這片空間似乎變得滯悶了許多,幾乎都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兩兩沉默許久,傅小昨深吸一口氣,探身過去,一把搶過他指間的杯盞,掄起來就是一口悶。從喉嚨里流過的涼透茶水,灌得她腦子都頓時輕了幾分,胸口那份難言的壓抑煩悶也才消減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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