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執拗的人
不止唐易沉默，連席元青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彭順農還在叨叨不休，“我兒子怎麽樣？他知道我要出去了嗎……唉，還是不要耽誤他的學業好，他到時候會來接我嗎？”
彭順農期盼地看著唐易和席元青兩人，終於發現他們都沉默著。
“唐捕頭，你怎麽不說話？”
這時候，牢房外又響起一陣聲音，唐易和席元青看過去，是周肅帶著康氏進來了。
他剛剛把曹氏帶到了錄口供的房間，讓曹氏在裏麵稍坐，他先帶康氏回牢房，晚一些再提審康氏。
康氏一進來，朱珣就看到了。“康氏你這個賤人！還供出我，你自己也跑不掉吧！哈哈哈哈哈哈！”
周肅是要將康氏關到另一處的女牢的，隻是從朱珣能看到的地方經過，卻不會走到彭順農這邊來。
“安靜點兒！”周肅踹了一腳朱珣的牢門，推著哭哭啼啼的康氏往裏麵走去。
“我……我剛剛好像聽到……有人在喊康氏？”彭順農臉上的笑容僵硬，言語也不再利索，“是……是……”
“沒錯，就是你夫人，康氏。”唐易側過頭，不忍看彭順農。
“怎麽可能！”彭順農退後兩步，“她……怎麽可能！”
席元青淡淡道：“枕頭裏的毒藥，除了康氏，還有誰能放進去？”
彭順農又後退兩步，雙手顫抖。突然，他一拳打在牆上，“毒婦！賤人！”好像出了氣，他又跑到牢門邊，“就是她害死了朱珂？”
唐易頓了頓，說：“朱珣與康氏苟且，毒殺朱珂，陷害於你。”
彭順農大口呼吸幾次，胸膛一起一伏，像是在平息憤怒。
“唐捕頭，現在真相大白，這對奸夫**肯定是要死的吧！”
“朱珣必死，康氏應當是流放。”見彭順農臉上肌肉突突跳動，唐易連忙補充道：“彭氏族長已經代你休妻，彭氏已經被驅逐出族譜。”
“哈哈哈，”彭順農重重地笑了兩聲，“休得好！就算族長不休，我出去之後也要休！這等毒婦，就應該死後無人供養香火，活該做孤魂野鬼！她怎麽配做我兒的母親！要不是……要不是看在言卓的麵子上，我要親手了結了她才好！”
彭順農低頭看著雙手逐漸成爪捏緊，仿佛康氏已經在他手中揉捏。他突然抬起頭來，“我兒知道了真相，他是個讀書人，怎麽能忍受有這樣的母親！”
彭順農緊緊閉上雙眼，雙肩顫抖，好像是在無聲的哭泣。
唐易幾次開口想跟他說彭言卓的情況，可都無法張嘴。她轉頭看身旁的席元青，手肘碰了碰他，示意他該出聲了。
席元青也很是無奈，想到了會有些麻煩，但沒想到彭順農的性格這麽執拗。其實，橫豎他是要知道情況的，何必非得這時候說？
可他答應了唐易，隻得說：“彭言卓，早在三年前就沒有繼續學業了。他一直在朱家豆腐坊做工。”
彭順農顫抖的肩膀停止，不可思議地抬起頭。“他怎麽，怎麽會……那十畝田，夠供他讀書了……”
大概是想到了什麽，彭順農瞬間撲到牢房的角落，對著門口大叫：“康氏！你這個賤人！賤人！害我兒子不能讀書！害我兒子沒有功名！我要殺了你！”
牢房的木欄被他又拉又踹地，倒真是有些搖晃。唐易嚇了一跳，剛剛彭順農知道康氏背叛他的時候都沒有這麽狂暴，現在真是如同一頭暴怒的獅子一樣。
“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都是你的錯！”席元青高聲嗬斥，“彭言卓其實根本不是讀書的料，他自己也不想讀書！就是因為你把所有的家財都用來供他讀書，所以康氏才會和你有了嫌隙。你兒子一方麵被你逼迫讀不願意的書，一方麵還操心家業，知道你們父母為他爭吵，你有沒有為你兒子切身考慮過！”
“我沒有為他考慮！”彭順農像是被點燃了的炮仗，“我是他親爹，我把所有的錢都給他讀書！他那麽聰明，為什麽不讀書！為什麽不讀書！難道和我一樣，一輩子做個泥腿子嗎！這個世道，除了讀書，還有別的出路嗎！我看你也是個讀書人，居然還勸別人家的孩子不要讀書，怎麽？怕言卓搶了你的功名！”
彭順農已經不管不顧地攻擊到席元青身上了，唐易不能再忍。“你都是為了他好，可你不看看最後的結果！康氏和你爭執，被朱珣趁虛而入。你兒子也萬分痛苦，在你入獄後就中斷了學業！如果你還是這樣的想法和做派，就算你出獄了，就算沒有康氏，你們父子也不會和好！他是你兒子，卻也有自己的想法！”
唐易一拉席元青的袖子，“我們走，反正事情已經說完了，沒必要和他爭。”唐易睨了一眼呼呼直喘氣的彭順農，“等他失去所有的時候，他才會知道回頭。”
席元青沒有多說，任由唐易拉著自己的袖子往外走去。
兩人一邊往外走，還能隱隱聽到彭順農在自言自語——“言卓……言卓你怎麽可以放棄學業呢……”
真是沒救了……唐易搖搖頭。
“哈哈哈，彭順農那個家夥不領情吧！”朱珣的聲音突然插進來，唐易和席元青在朱珣的牢房外站住了腳。
朱珣看到他們停下了，臉上笑得更是得意。“他叫得那麽大聲音，我都聽到了。他就是這麽一個人，又蠢又固執、不懂變通，一條道走到黑，跟我那個兄長一樣！”
唐易挑眉，“你兄長又怎麽了？”
“嗬嗬。”朱珣冷笑兩聲，“你們隻看到我把朱家豆腐坊操持得興旺盈利，又怎麽知道四年前朱家豆腐坊還是個破落的小作坊，甚至連吃飽肚子都困難！”
朱珣見唐易微微有些詫異，繼續說：“都怪我那個好哥哥，他隻知道守著父親的老辦法苦命幹活。越是沒錢，他做得越多，做得越多賣不出去，他就降價。越降價越沒錢，他越是努力做豆腐……哈哈哈哈哈哈……”朱珣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還不準我插手，說這些都是旁門左道！寧肯賣房子，也不知道變通！”
“不弄死他，所有人都遲早跟著他餓死！”朱珣麵露得色，“是我，是我救了嫂子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