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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秦擇木(七)

  梁秦悄無聲息的向前走了一步,探手從一旁的簡易餐桌上拿起了那把餐刀,緊緊的握在手裏。


  他的雙眼鎖在垂到地麵的鐵灰色床單上,卻見一隻指甲蓋大的蟑螂窸窸窣窣的從床單裏麵爬出來,快速的鑽到了床鋪下,又轉瞬消失不見,徒留下床單在空中微微的抖動。


  梁秦的眉眼間一陣鬆弛,腳步也遲緩下來,但他握緊餐刀的手仍然沒有放鬆。他輕輕地抬起腳,又向前邁了一步,突然一陣呱噪的敲門聲響起,一個男聲在外麵大聲的喊著:“唉!303的,你出來一下,出來一下。”


  梁秦皺皺眉,又望了一眼床底的位置,最終還是放下手裏的餐刀,轉頭出了門。門外開始傳來隱約的爭執聲,“你說,我家的牆怎麽辦?”


  “知道了,知道了,我跟你去看不就行了,是怎麽樣的都按價賠你,你別再廢話了!”說著,對方引著梁秦往上樓走,腳步聲漸漸消失。


  床下的冉不秋和宋可遇從床下出來,冉不秋嫌棄的拍打著自己的衣服,衣褲難以避免的沾了些灰塵,不禁抱怨道:“我就說直接問他就好,這麽躲躲藏藏,難道我還怕他不成。”轉頭卻見宋可遇的手裏抱著一個筆記本大的木箱。


  宋可遇哄他:“知道你不怕他,我隻是想,如果沒有什麽事,我們這樣突然跑到人家裏來,實在是不禮貌,如果真的有什麽事,又被他發現了,我們這豈不是打草驚蛇了嗎?”


  冉不秋不置可否,他的目光被宋可遇抓在手裏的箱子吸引了,“這什麽玩意兒?”


  宋可遇笑道:“遭了這麽大的罪,總不能白來一趟吧。這是我在床下的時候摸到的,就帶出來了。你看,藏的這麽隱秘,又有密碼鎖,想來應該是個什麽重要的東西,我們把它帶回去看看,回頭看完,你再給他放回來不就行了嘛。”


  冉不秋嫌棄的撇撇嘴,兩人匆匆的離開了梁秦家,找了個條件尚可的餐館吃了些東西。


  宋可遇被熏的沒什麽胃口,隻將密碼箱放在桌上,仔細的去看:不過是一個十分平常的小木箱子,上麵的鎖頭雖是密碼鎖,但顯然和箱子並不配套,而是主人自己後裝上去的。


  密碼有6位。宋可遇隨意的試了幾個,把慣常會用的“666”、“888”之類的都試了試,可惜都沒有打開。


  “這什麽東西啊?”冉不秋有了一些好奇,忍不住說:“直接砸開不就得了嗎?還要費這事兒。”


  宋可遇一笑:“你這是不打算給人家送回去了吧?”


  冉不秋無所謂,他發現在麵對宋可遇時,竟不自覺的慢慢收斂起了強勢,本來依著性子想刺兩句,臨到嘴邊又轉了音,“你要留下猜著玩就留吧。”


  夜幕低垂,兩人又回到了那間半地下的小酒吧,此時,白天還冷冷清清的街道,已經熙熙攘攘起來,路邊很多支著攤子賣小商品的、賣小吃的、零零碎碎的,街角還有一家給手機貼膜的攤子,街道兩邊半地下的商鋪大多是酒吧,霓虹閃爍,紅男綠女三五成群,好不旖旎。

  “擇木齋”門前,早上的那個保安不見了,大概是換了班,隻有兩個年輕的小保安,一人守在樓梯的一邊,看見有客人過來,就往裏麵招呼,待下了樓梯,又換了穿統一黑馬甲的服務生帶位。


  酒吧裏十分昏暗,但氣氛還不錯,有些頹廢的工廠風。


  宋可遇拋出一遝錢,服務生忙眉開眼笑的將兩人引到旁邊半封閉的一個小包廂裏。


  宋可遇笑著朝服務生招招手,服務生哈著腰湊過來聽他說話,“請問你們這兒有沒有一個叫梁秦的歌手啊?”


  服務生笑著回答:“有啊,您二位看著麵生,是慕名來聽梁秦唱歌的吧。”


  宋可遇和煦的點頭笑道:“可不是嘛,這不是有幾個朋友都向我推薦,說咱們這片酒吧突然多了個有名的歌手,說不聽他唱歌此生遺憾啊,誒,你跟我說實話,誇張了吧?”


  服務生頗有些得意的笑道:“看您說的。說起來呀,梁秦在這兒唱歌也有一兩年了,隻是不知道最近怎麽了,這歌聲啊,突然就好聽起來,好多人聽他唱歌都跟著又哭又笑的,這麽說吧,都說他唱歌就像講故事,那唱的不是歌,唱的是人生啊!”


  這服務生多少時存著討好的心來回話,宋可遇也理解他話裏的誇張,配合著故作吃驚的問:“真有這麽神奇,那梁秦時什麽來曆呢?是濱城人嗎?家裏做什麽的?”


  服務生微微思忖了一下,“這我還真不知道。歌好聽還管那麽多!我再給您開兩瓶好酒吧,他一登台,我就立刻來告訴您。”


  宋可遇點點頭,揮手讓他出去了,扭頭衝冉不秋說:“看不出來真有這麽神奇,能讓人哭,能讓人笑,唱的不是歌,居然是人生!”


  冉不求皮笑肉不笑:“他忽悠你,你也當真,還和他聊那麽久,腦子真被熏傻了嗎?”


  宋可遇不和他一般計較,將箱子放在桌子上,盯著那木箱出了一會兒神,略微正色道:“我覺得我大概真的出了點問題,我看著那梁秦總覺得十分眼熟,像是在哪裏見過一樣,如今看著這箱子也覺得眼熟的厲害,可是我是真的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冉不秋看他說的鄭重其事,移過來坐的離宋可遇稍微近了一些,抬起一根青白的手指去撥那密碼鎖,“我想密碼總歸不過是生日、或是什麽證件的號碼,你們凡間的人在設置密碼這件事上總是沒什麽創意。”


  似乎還是真是這麽回事。


  宋和遇也不否認,隻不過他並不知道梁秦的生日,他用手機輸入梁秦的名字和酒吧的名字搜索,雖然近幾天有一兩則篇幅比較小的報道,但總歸沒有關於這個人背景信息詳細的報道。


  梁秦似乎真的是一個神秘的存在。


  宋可遇喝了一口礦泉水,“我們在外麵耗了一天,卻不能確定這個梁秦和家裏那個魂魄到底有沒有直接的關係,我們可不要做了無用功才好,不要辜負了那個魂魄。”


  聽他說“家裏”,冉不秋微微彎了下嘴角,“我從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麽沒有關聯的純粹巧合,事出反常必為妖。這梁秦變化的太過反常,日子又恰巧與那魂魄死去的日子相近,我不相信這兩者之間沒有一絲關係。”

  宋可遇跑題的好奇了一句:“說起來,望鄉台真有走後門的嗎?”


  冉不秋蹙起眉,正要說話,卻見服務生端了酒進來,順便哈著腰笑著對兩個人說:“今天也巧了,梁秦來的早,現在已經上台了。兩位若真是有心來聽歌的,不如移步到外麵大廳來,雖然不如裏麵環境好,但聽得清楚,我為二位單獨準備個隱秘點的卡位怎麽樣?”


  宋可遇用眼神去詢問冉不秋,見對方並沒有明顯的質疑,便欣然向服務員道了謝,兩人走出了包廂,坐在角落一處也較為隱蔽的卡座處。


  舞台上的燈光正射著即將吟唱的歌手,舞台下麵的觀眾已經濟濟一堂,連舞台邊緣都圍滿了人。狂熱的人群一直高聲叫喊著梁秦的名字,有幾個靠前的小女孩手裏還捧著花、揮舞著熒光棒,光看氣氛十分像小型的演唱會,氛圍極其的熱烈,倒當真如服務員所說的那樣,他們倆完全被掩埋在了人群中。


  不多時,墊場的音樂響起,梁秦穿著一身簡單的白t恤就走上了舞台,他手裏拿著那把8成新的木吉他,臉上並沒有過多的欣喜表情,十分淡定的坐在一張高腳椅上。也不多說話,隻簡單的朝樂隊點點頭,紛亂的樂隊演奏者們便起身退了場,舞台獨留給他自己,一束追光打在他的頭頂,完全一副偶像男星的架勢。


  梁秦撥動了一聲琴弦,舞台下嘈雜的人群安靜了下來。


  宋可遇有些好奇的測耳去傾聽,怕他自己錯過了這眾望所歸的優美樂聲。


  然而他隨即便目露懷疑的望向冉不秋,身旁的冉不秋雖然表情未變,但瞳孔裏也寫滿了意外,宋可遇不再懷疑是自己的聽覺出現了問題。


  他訝異的聽著從梁秦嘴裏發出的聲音,竟是那樣詭異的、令人寒戰的低聲哀嚎,那嚎叫使人皮膚起栗,猶如被尖銳的叉子劃過的金屬盤子,又如呼嘯的山野孤風回旋在空曠的古村井口.……這哪裏是歌聲,明明是催人的鬼叫!

  可台下的反應,卻與聽到這瘮人聲音所應有的反應截然相反。


  此刻舞台下,聽歌的觀眾都一臉如癡如醉,他們仿佛沉醉在甜蜜的酒釀中,沉醉在芳香的花海裏,沒有什麽能夠將他們從這仙穀妙音中拽出來。


  可漸漸的,所有觀眾的周遭,都幾不可查的縈繞起一團黑氣。


  宋可遇清晰的看到離自己最近的那位女觀眾,一雙殘破血汙的黑紫色手掌從她的長發中伸出來,環抱住了她的頭,緊接著,一雙雙同樣的手,從她的脖頸兒、肩膀、腰身、腳腕.……伸出來,她聽的更沉醉了。


  宋可遇驚駭的舉目四望,整個酒吧如同通往地獄的甬道,地板上密密匝匝鋪滿了墨綠色的濕滑苔蘚,一雙雙突兀的手掌如同地裏冒出來的莊稼,高高擎舉著。每個觀眾的身上,都爬滿了殘破、僵直、血汙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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