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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秦擇木(二十二)

  譚林不知道是怎麽想的,也許是出於對朋友不明真相去世的義憤,也許是對於自我目前所處環境的惶恐,也許是之前冉不秋說的不能再做牆頭草的話真的被他聽進了心裏,總之他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居然主動的要求要帶著宋可遇和冉不秋前去馬戲團。


  沒有他的帶領,兩個人當然也進得去,隻不過還是領了他這份好意。何況他們現在要的不僅僅是救出呂嫵,更重要的是他們想要探查這件事情背後隱藏的真相——事情發展到現在,太過於撲朔迷離又匪夷所思。盡管冉不秋和宋可遇所報懷的目的已經不盡相同了,但隱藏在馬戲團背後的真相仍然驅使著他們迫切的想要潛入進去,一探究竟。


  宋可遇和冉不秋兩個人都換上了飼料供應商印著統一標誌的小工服裝,跟在譚林身後,押送著一整車的飼料回到了馬戲團。


  那天和呂嫵一起來看表演的時候,還是夜幕低垂,五彩斑斕的燈光效果使整個馬戲團頂頂帳篷錦簇迷幻、如置童話樂園之中。可在白天看來,這裏仿佛又從童話世界跌進了殘酷蒼白的現實。


  巨幅的宣傳海報已經被撕了下來,僅剩斑駁的一角,招貼飾品也都不見了,幾處非核心的小帳篷正在拆卸中。


  譚林走過來,一個和譚林差不多大的工作人員抬頭瞟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懨懨的,隻說了一句:“你小子昨晚幹嘛去了?動物還等著押運呢,場地你不去拾掇一下,我們都進不去,臭死了。”


  譚林笑了笑,指指身後的兩個人以及押送的飼料車,“這不是去辦飼料了嗎?要不路上吃啥,我這就去收拾,這就去。”


  也許是工作崗位的關係,可以看出譚林在這裏並沒有得到太多的尊重,然而他也並不在意,拿眼神悄悄的示意兩人跟在自己身後,押著一整車的飼料,快步的向這座帳篷迷宮的中間位置走去。


  他邊走邊壓低聲音說:“還好現在人少。我昨天晚上被安排去燒福利院的地下倉庫,可直到現在也沒個動靜,我猜想我們老板肯定已經察覺了什麽。我現在不能再明目張膽的在這裏晃悠了,你們找到要找的,我們得趕快走才行啊。”他這話含著試探,看了看冉不秋,不過是想要對方一句保障。


  冉不秋不置可否,“你隻管帶路,別說廢話。”


  譚林眼神中閃過一絲失落,不過也並沒有氣餒,仍舊帶著他們兩人拐進了一間巨大的暗色帳篷。剛一翻開帳篷的簾幕,便有一股濃重的草料味撲麵而來。


  宋可遇四下裏看了看,壓低聲音說:“剛才聽那個人說你們是打算要走嗎?”


  譚林點頭,“我猜八成是老板覺察了有什麽不對,打算要盡快撤走,去別的城市避避風頭也好。以前出了什麽問題,他也常這麽幹。”


  這方形的帳篷一角堆放著橫七豎八的飼料。宋可遇納悶:“怎麽隻有草料?不是還有一些食肉型的動物嗎?像獅子、老虎、豹子什麽的。他們吃什麽?”

  譚林搖搖頭,看了看四下無人,聲音也逐漸大起來了,“我們這裏又不是動物園,有專門的撥款,難道這些動物還要酒足飯飽……嗬嗬,難不成是來馬戲團養老的嗎?”他笑了一下,又微微頷首說,“這可不是我說的,這是方老板說的。”


  像是為了佐證他的話,他朝兩個人招招手,輕手輕腳的去掀帳篷裏麵的一扇簾幕——那裏直接通向另一個更寬大的帳篷。


  這件帳篷裏遍布鐵籠,隻不過都已經空置了,鐵籠旁邊靠近幕牆的外緣上,還掛著許多各式各樣的工具。譚林指著牆上一柄帶著倒刺的鐵鉤和繩索、鞭子等物,對兩人說,“怎麽樣?看見這些,有些感覺了沒有?”


  宋可遇不理解他這種微微帶著炫耀的神情,冷漠的說:“我看著你們這兒怎麽像個刑場。”


  譚林看出他麵色不豫,急忙解釋道:“這你倒是冤枉我們了,不止我們這兒,其實我們這個行業都是這樣的。動物嘛,都是野性難馴的,不訓練它們,怎麽可能表演出那麽高難度的動作,”他指著一個近5米高的鐵籠——那鐵籠製造的十分奇異:高聳狹長,寬度卻不過一米。“這籠子知道幹什麽的嗎?這就是用來訓練大象的!”


  宋可遇回嗆:“你說的就是踩死你們幾個工作人員的那頭大象嗎?”


  譚林臉上又些訕訕的,不自覺的清了清喉嚨,“大象都是從小就被賣進來的——為了讓大象服從命令,獵捕大象的人一般都是先偷小象,然後當著小象的麵將它們的媽媽殺死。這樣賣進馬戲團的小象,才會性格內向溫順。我可是從小就看著那些馴獸師訓練大象的,大象皮厚你知道吧,一般的鞭打責罰對它們來說根本是不痛不癢的。所以,”譚林從牆上取下那個帶倒刺的鐵鉤,在手裏掂了掂,“就用這個紮,專門紮大象的耳朵,腳腕兒那地方,都是大象最敏感怕疼的地方。這籠子.……看,就這個,把它們夾在這個籠子裏,一天站滿23個小時,不給吃不給喝,不讓它們休息,一閉眼就給一鉤子,專門熬它們的性子。這樣熬上仨月,放出來,邊打邊訓練它們的動作,聽話的才會給口吃的……”


  看著宋可遇的臉色變得青白起來,譚林連忙住了口,“你別急呀,這、這可能是我從小看著,所有的動物都是這麽訓練過來的,我就有些麻木了,就說順嘴了,我不說了,我不說了!”


  宋可遇其實並沒有生譚林的氣,他隻是有一些莫名的情緒,甚至是淡淡的在生自己的氣,他想到自己和呂嫵也曾經花錢買票進來觀看過這些動物們的表演,看它們用自己的苦痛與血淚編織出來的那些虛假又盛大的美好場麵。


  觀眾們每一聲歡笑與掌聲,都像是在冷漠的嘲弄著這些動物們悲慘的命運,也像是鼓勵著那些訓練馴獸師們的殘忍行徑。

  “那隻踩死人的大象最後怎麽樣了?”宋可遇問。


  譚林帶著兩人正向裏麵走,“不知道被帶到什麽地方了,但是肯定是舍不得殺死的,畢竟下了大力氣訓練了這麽久。讓我猜,一頓讓它痛不欲生的折磨,那肯定是跑不了的。”


  “那隻猴子呢?你們這裏逃跑的那隻猴子是怎麽回事?”宋可遇不動聲色的問。


  譚林腳下一頓,扭頭朝著兩人說:“說起來,就是從那隻猴子開始,一切就變得很奇怪。按理說,這些動物們被訓練著做出各種各樣的表演項目,就算有些不像動物的舉動,也沒什麽可驚奇的,可是就在前一段時間,我突然覺得有些納悶啊,每次我去給動物們喂食的時候,那些原來因為訓練很懼怕人類的動物,突然對我親近起來。尤其是那隻猴子,原來也很膽小的,可那天我看到有觀眾丟棄在座位上的半根香蕉,就順手拿了回來喂給它,它一手抓著香蕉,一手居然來抓我的手腕,一雙眼睛看著我,忽閃忽閃的,幾次張嘴像要說什麽,我以為它病了,就忙著打開籠子查看,誰想到它趁這個機會,突然間從籠子裏竄出去,幾步就跑沒影兒了。事情之後,我被老板狠狠的罵了一頓,還被責令不許靠近這些動物。不過大象踩人,也是發生在那之後,”譚林看了看宋可遇,“你說奇怪吧?”


  說話間,幾個人已經來到了譚林那天與梁程歡談話的馴獸室。


  這是一間特殊的訓練室,常常是將某個特別頑固的動物單獨帶進來做秘密訓練用的,當然,具體的步驟譚林也沒有見過。


  此刻整個空間都已經被搬空了,譚林大概指了指地上某一個方位說:“就是這裏。當時那隻變魔術的箱子就在這兒,梁程歡藏在那後麵,我藏在這裏麵,後來上麵坐了個人,我什麽都看不見,隻能聽見一些聲音,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挺瘮人的。”


  剛剛一直很沉默的冉不秋突然問:“從這裏還可以通向哪裏?”


  譚林連忙懵懂的朝著外麵的一個方位指了指,“我們剛才經過的這一片地方,都是馬戲團的後台,再往前還要經過一間準備室——有道具布景,還有演員的化妝台,還有要出場的動物。再前麵,就要到表演區了,那邊的帳篷更華麗一些,空間也大,但是像我們這樣的崗位是輕易去不了前麵的。”他臉上陪著一些笑,用商量的語氣小聲說,“說實話,再往前麵我就不太熟悉了,也不能給你們帶路了。”


  他有些畏縮的向後靠了靠,這一路來都沒有人,那麽再向前,碰到其他人的幾率就很大了。


  冉不秋猝然伸手,用力攥著他的後衣領向前大力一頂,簡明扼要的喝道:“走!”


  譚林縮縮脖子,心裏十分為難,麵上也隻好咬牙帶著兩人繼續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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