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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秦擇木(二十一)

  此後,幾人的臉來回變換,甚至相互疊加在一起,連出口的聲音也漸漸含混起來。


  “噓!”冉不起一揮手,將結界下的一片光影整個收進袖子裏,“有人來了!”他帶上了棚頂的小蓋板,將頭探出頂棚外,邊看邊說道:“有人帶了汽油過來——把你關到這個時間,難不成是要趁著夜深人靜,燒個一了百了?”


  宋可遇卻問:“你有沒有看見那個監視過我的年輕保育員?”


  “那個人?”冉不秋想了想,“聽別人聊天,好像是有急事回老家去了。”


  “她應該隻是看到喬小玉死了,心虛跑了,她說她除了監視什麽都沒有做過,我是相信的。那這麽看,現在來毀屍滅跡的人也許根本不知道我在裏麵,而是單純想來燒死這下麵的孩子的!”宋可遇越說越氣憤,“快讓我出去,我要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這麽冷血!”


  “用不著這麽麻煩,”冉不秋來了興趣,“一會兒我讓他見識一下什麽叫引火燒身就好了。”


  “等等!”宋可遇忙打斷他,“別讓火燒起來,別在這裏殺人,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不想再讓院裏的孩子受傷害了。”


  地洞裏的孩子不太好控製,宋可遇隻好求助劉秘書,在開了一輛巴士來的同時,帶來了一些加了“料”的食物,孩子們半睡半醒的都被轉移到了車上,連同腦袋上被套了一個布口袋的縱火未遂犯一起,被帶回了千世集團。


  劉秘書去找了個舒適的空間去安置這些孩子,冉宋兩人將縱火未遂犯帶到一間空置的房間,也不知道冉不秋剛才是怎麽嚇唬這人的,連著往他臉上潑了兩桶水,才悠悠的醒過來。


  宋可遇沒忍住,一個耳光扇過去,那人恍恍惚惚的眯眯眼,“宋先生?”


  宋可遇靠近些,定睛看了看,難以置信道:“譚林?”


  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道:“怎麽是你?”


  冉不秋已經附回自己的肉身,饒有興味的抱臂對譚林說:“說吧,你在醫院說的話,有多少誤導的成分?”


  譚林掙紮著從地上坐起來,半靠在牆上,歎氣道:“宋先生,我發給你的那張照片,已經在暗示你們了,難道你和呂小姐都沒有仔細看嗎?”


  宋可遇上前攥緊譚林的領子向上一拉,譚林憋紅了臉掙紮了幾下,就聽宋可遇怒不可遏的逼問:“呂嫵收到照片的當晚就失蹤了,你那張照片到底要表達什麽?她現在在哪裏?我告訴你,她要是有任何危險,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見譚林呼吸困難,將他向後一搡,鬆了手。


  譚林抓著領子大力的呼吸了幾下,才緩過來,無奈的說:“我發的那張照片,背景就是我們一起工作的地方,奇妙馬戲團,也就是現在又名的奇幻之路馬戲團,隻不過他後來離開了,而我一直都在那工作。”


  冉不秋插言道:“不錯,劉秘書剛才說,呂嫵手機信號最後消失的地方,就是在那個馬戲團附近。”


  宋可遇急迫道:“你還知道什麽,全說出來!”

  “唉,”譚林歎了一口氣,“你不要這麽疾言厲色的.……我家裏困難,十幾歲就輟學到馬戲團當黑工,在全國巡演,後來在濱城,認識了梁程歡,他到處打散工,隻有馬戲團每次到濱城,他才過來幫忙,我們倆關係很好,何女士有可能是他媽媽的事,還是我有一次聽到團長和另一個女人聊天時聽到,才悄悄告訴他的。他也可憐的很,嘴上不說什麽,不知道哪裏淘弄來一個賬號,就月月給他媽媽匯錢。”


  “所以你之前說看到何姐去看望梁程歡,也是去馬戲團嗎?他和團長認識?團長叫什麽?”宋可遇狐疑道。


  譚林點點頭,“對,我們老板叫方懷義……”他話剛一出口,就見宋可遇臉上變了顏色,整個人冷峻異常,斥問著打斷他的話:“梁程歡、何姐、喬院長,還有喬小玉,她們的死都和你有沒有關係?”


  “這個真沒有關係啊,我一直就是負責給動物們準備各種飼料的,別的事都沒有參與過,今天他讓我來悄悄燒地下室,也隻說裏麵有見不得人的東西,我真不知道裏麵有人啊!”他語氣也頗為無奈。


  冉不秋一直坐在椅子上觀察著譚林,此時眉頭輕輕一挑,插言問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處境,叫做‘裏外不是人’,你既然來我們這裏走了一遭,要說就全說了,這樣遮遮掩掩,就算我們這裏應付過去,你們那個團長,怕是也不會輕易放過你了。“他壓低聲音慢慢說:“放心,若全說了,往後你的安全我來保障。”


  譚林眉宇間顯出掙紮的樣子,他垂下眼瞼,慢慢收起剛才那副唉聲歎氣的倒黴樣子,咬著下唇說:“梁程歡死了,死的蹊蹺,我不想我的朋友死得這樣不明不白的。”


  據譚林回憶,馬戲團原本業務隻是平常,他剛進團的時候還常有日不敷出的時候,後來團長辭退了大部分員工,所有日常工作都交給像他一樣未成年的員工,甚至是童工。


  也許是唱到了甜頭,慢慢團裏就開始隻招童工了,他曾經好奇的問過幾句哪兒招來這麽多孩子,就被很罵了一頓,指派道外頭去做準備飼料和打掃糞便的工作去了,因為這在團裏是最髒的活兒,一天幹下來,洗澡就洗不掉身上的臭味。隻有梁程歡雖然日常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卻常會在做完自己的事情之後,來幫他一把。


  由於馬戲團是巡演,他大概要隔上一兩年才能見到梁程歡一次,後來聽說梁程歡不在馬戲團幹了,心裏雖然可惜,不過也為他能找到更好的工作而高興。


  “可就在一個月前,一切都變了,”譚林驚恐的說,“我們回到濱城,團長說暫時不走了,我原本還想著,終於能安定一下,物色物色其他穩定的工作了……”


  譚林第一個就想到了去找梁程歡,看他能不能有什麽門路,給自己介紹個穩定點的工作。


  “當個保安也行啊,”譚林在“擇木齋”後台笑著對梁程歡說,“我現在就想著穩定點,老在外麵飄著,連個媳婦兒也找不上,攢多少錢也沒有用,再說我年齡也大了,團長也不愛用我了,要不是我這活兒最髒最累,我估摸著他早換成小孩了。”

  “你們還用童工嗎?”梁程歡剛問一句,酒吧經理就過來喊了一聲:“要聊回家聊去,梁秦!你快點,現在外麵沒幾個顧客,你正好出去墊幾首歌去,快點,別磨嘰!”


  譚林悄悄扯扯梁程歡的袖子,“你還有藝名了呢?”


  梁程歡靦腆的笑了一下,“你先回去吧,這一片兒的店我都去給你問問,看哪裏缺人,等有信兒了,我去找你。”


  過了十幾天,梁程歡來馬戲團後台找譚林,因為想跳槽是個敏感話題,兩人就悄悄躲進空著的馴獸室裏,沒想到剛寒暄幾句,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譚林一急,將梁程歡推到幕布後頭,自己躲進變魔術用的道具木箱子裏。


  緊接著,他就聽到一陣陣刺耳的孩子的尖叫聲,像是在被責打虐待。他聽的頭皮直發麻,可惜他的藏身的木箱上坐了人,外麵什麽情形他完全無從知曉。


  可很快,藏在幕布後麵的梁程歡就忍不住,譚林聽到朋友喊了一聲“住手”,緊接著一些淩亂的雜亂響動,還有幾聲動物尖銳的嚎叫,就再也沒有聲響了。


  等到一切歸於平靜,譚林才小心翼翼的從木箱裏爬出來,馴獸室裏什麽都沒有留下,他也不敢久留,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樣子潛出去,隔了些天,沒發現團裏有什麽異樣,才跑去酒吧找梁程歡。


  梁程歡不在,保安告訴他如今要見梁程歡一麵可難了,譚林解釋自己是他的朋友,保安撇撇嘴,直說讓他晚上再來。不過既然確定了梁程歡無事,譚林也就放下了心。


  隻是沒想到,又過了幾天,他看到新聞上說,歌手梁秦暴斃舞台!


  又過了幾天,報紙上說福利院失火,保育員何雲也死了!


  雖然不知道這幾件事之間到底有什麽聯係,也不知道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麽,可譚林還是前所未有的感到慌張,對朋友死訊的通心,也對自己處境的擔憂。


  “那你為什麽來找我?”宋可遇問。


  譚林抬手擦了擦頭頂上的汗,深深的看了宋可遇一眼,“因為我在梁程歡那裏看到過你的照片,我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正在那裏翻手機,我瞄見了屏幕上你的照片,就問他,他說是一個朋友。後來我找到了那篇文章,是報道千世集團之前那個慈善活動的,裏麵有你的名字和照片。”


  譚林知道的也仍然有限,比如梁程歡在死前到底經曆了什麽,比如地洞裏混沌無識的孩子,比如那隻充滿戾氣的猴子為什麽要殺何姐和小喬院長又吃掉她們的魂魄,以及更遠一點的喬媽媽的死因,宋可遇依然無從得知。


  呂嫵還行蹤不明,不過從對方的意圖上來看,挾持的可能性更大。


  既然一切線索都指向方懷義,那麽探訪馬戲團已經勢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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