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婆卜八方(七)
她期期艾艾的看著自己的大哥,臉上幾乎和哥哥同樣位置的紋路,皺得更加淒苦了,“不然,索性我就回去吧,是死是活受著就是了,不給你和之之添麻煩了,你也就當沒有我這麽一個拖累你的妹妹。但願我來生能有點兒出息,也能幫襯幫襯你們,大哥,你心裏別難受,也別覺得虧欠,我一點都不怪你,這都是我命裏該著的,是我前世沒修來這個福氣,這輩子就不是來這人世上享福的。”
顧振興痛苦的閉上眼,眉頭深鎖,隻覺得頭腦一陣一陣的眩暈疼痛,每當妹妹這樣的時候,他就覺得深深的自責,確實同是一奶同胞,兒時父母給他們的東西從不分彼此,如今父母不在了,妹妹過得不好,他長兄如父,怎麽能不拉一把呢?他怎麽能舍得看著妹妹這麽淒苦的過日子呢?再說了,妹妹的兒子也就是自己的外甥,沒攤上個好爹,他自己何妨就當成半個兒子來養呢?
他為自己剛才問出的那幾句話,深深的感到後悔,自責的歎出一口氣,又抽出紙進來給妹妹擦眼淚,“小麗,別哭了,我現在還能賺錢,我再給之之賺就是了。你說的對,男孩子自尊心強,來了大城市,連個戶口都沒有,確實立不直腰杆。這事怪我了,沒考慮的周全。你去打聽打聽這過戶的流程,樓下那房子就給你和外甥吧。”
顧振麗順從的點點頭,“那我就替兒子謝謝他舅舅了。”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又哭出來,“大哥,你不知道,我這心裏苦啊,你要不照顧我們,我們真是活不下去了。”
顧振興拍拍妹妹的肩膀,“我都知道,咱先好好的吃頓飯,放心,凡事都有我呢。”他見妹妹還欲說什麽,歎口氣,“這事你不要再犯愁了,我已經答應了,就算定了,隻是……之之她打小就知道,樓下那房子原本是許諾到了18歲就給她的,這眼看著也沒幾年了.……沒事兒,回頭我再跟她解釋解釋吧。”
顧振麗走上前,從哥哥手裏搶過蔬菜,自己盤弄著,邊操持邊低聲說:“按理我不該說,之之才多大呀,那麽點兒的小女孩兒,就天天老惦記著家裏的財產,這可不好。人家都說,女兒要富養,這話我也不讚成,太早讓她知道這些事兒啊,反而是害了她!天天總想著錢啊,物質啊,還有心思學習嘛。要我說,大哥你就不該慣著她這些毛病。這才多大點兒啊,房子的事兒還要和她商量?我看不說也罷,要不然將來我兒子來了,他們倆年紀又差不多,回頭說話聊天的,帶出這話題,之之要說,這房子原本是她的……大哥,你讓你外甥這臉往哪兒放啊?”
顧振興雖然人和善,可到底是個男人,瑣碎的話一多就繞的分不清東西南北了,也懶得分清楚,反正妹妹的話聽起來似乎也有些道理,他點頭應允,“行了行了,不說這事兒了,我都知道,就說那房子是你買去了。”
顧振麗這才微微的笑了笑,手裏麻利的動作著,叮叮當當的做起菜來。
外頭的幾人聽見這番談話,真是一陣無語。
宋可遇搖頭道:“這真是神操作。”用胳膊肘碰碰弗如,“你那牙簽兒有反應嗎?”
“你才牙簽兒呢!請給予我的法器應有的尊重!”弗如不滿的抗議道。可他說什麽也沒能為他的法器找回一絲尊嚴,因為這指針徑自漂浮在水麵上,絲毫沒有任何動向。
宋可遇朝冉不秋看了看,“冉總,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麽不用這些道具了。”
冉不秋看著他微微一笑,和風霽月,宋可遇愣了一下,隻覺得滿室光華難掩。
弗如卻傻兮兮的出聲問道:“冉大人覺得呢?”
冉不秋眼神向廚房一瞟,“馮婆隻想幫那女孩驗證他爸爸是不是真的,你們是想就此而止呢,還是一定要追究到底?”
弗如不太清楚冉不秋的思維方式,宋可遇卻瞬間就明白了,“冉總,難道你已經知道了,那他爸爸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這沒什麽懸念。”冉不秋點頭,“他們血髓相通,三個人都是至親骨肉。”
弗如睜大眼睛,第一次露出崇拜的神情,“什麽法器都不用,就能這麽厲害,難怪我太婆婆也敬畏你.……要不然你也招我去你們公司吧,哦,對了,帶著我徒弟一起去!”
宋可遇對自己第一秘書的位置十分敏感,嫌棄道:“就你這半瓶水,還有徒弟呢?你來我們公司幹嘛?不會是為了離劉秘書近一點吧。”說完又遲疑一下,看向冉不秋,“說起來,這是太婆婆的夙願,我們不好決定吧。”
“那就靜觀其變吧,父女關係既然已經明確了,還要不要繼續下去,要問過了馮婆再做決定,不然,就有些越權了。”冉不秋倚在沙發上,微微合著眼睛,有些勞累的樣子。
宋可遇攔住了要講話的弗如,衝他搖搖頭,有些心疼的沒有再打擾冉不秋。
晚飯時,大家都友善和煦的坐在桌前,顧振麗還特意將桌上的肉菜與海鮮擺到了更靠近客人們的地方,小聲解釋道:“你們多吃點,”她說話又慢又柔,給人一種唯唯諾諾、謹小慎微的感覺,“我哥他有痛風,這些嘌呤高的東西都吃不了。”
顧振興欣慰的笑道:“我這妹妹呀,心特別細,處處為我想著,不過我們這常在外頭跑的,哪顧得了這些啊。”
宋可遇陪笑了一陣,拿起筷子先夾了一隻蝦,放在顧之之的碗裏,故意和她套近乎,“我們來了,就要讓你搬到姑姑家裏去了,給你添麻煩了,這隻蝦就算向你道個歉被,我筷子還沒用呢,哈哈哈,你別嫌棄。”他開玩笑的說,細心的觀察著女孩的反應。
顧之之卻笑著夾起另一隻蝦,放到了自己姑姑碗裏,“您做這麽多菜也累了,您吃點兒補一補吧。”
顧振麗忙將碗裏的蝦殼剝掉,將整隻粉白色的蝦仁放到了之之的碗裏,“你還上學呢,讀書辛苦,你多吃一點兒,這個蛋白質含量高。”
真是好一番父慈子孝,其樂融融。
弗如幾次試探,顧之之都一副完全不記得他的樣子,也就稍微放下心來。
顧振興心情十分好,隻說難得大家誌趣相投聊得來,以後又是鄰居,非要去開瓶酒,笑嗬嗬的起身去酒櫃裏選出一瓶白酒來,坐在沙發上拆著包裝,嘴裏還和大家閑聊,順手端起茶幾上的一杯茶,看也沒看的就喝了進去。
弗如雙眼圓瞪,一隻手緊緊的在桌下掐住宋可遇的大腿,宋可遇疼的一咧嘴,憋的滿臉通紅的回望過去,隻見弗如直勾勾的瞪著顧振興,心疼到極致真是麵目猙獰,從牙縫裏斷氣似的擠出幾個氣音來,“真、真、真喝進去了!”
宋可遇將這話在腦子裏轉了一圈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針”喝進去了!
這下宋可遇也傻眼了,從桌子上抄起一個發麵大饅頭就奔到沙發處,急切的遞過去,“顧大哥啊,你吃口饅頭順一順吧!”
顧振興愣了愣,“我又沒卡著魚刺,拿饅頭順什麽?”
宋可遇詞窮語塞,語無倫次的將饅頭幾乎頂到了顧振興嘴唇邊上了,“我怕你喝水卡著,你吃口饅頭順順水。”
房間裏空氣一窒,過了幾息,顧振興太大笑了幾聲,“這小宋可真幽默啊。”
弗如木然的說:“我什麽都不會再拿出來了!”
“你說什麽?”顧之之歪著頭問了一句,弗如就被宋可遇推搡回了臥室,“他有點飽醉,吃飽了就跟喝醉了似的,沒事,那個,沒事。”
飯後,不知和姑姑怎麽說的,顧之之還是回了自己的房間休息,顧振麗又幫著洗完了碗筷,才和善的告辭離開了。
弗如癱在床上,一動不動,盯著天花板。
宋可遇坐在門口,耳朵緊緊貼在木門上,聽著外麵的動靜,小聲的問冉不秋,“他們睡沒睡?”
夜已經深了,小區裏的燈幾乎都熄滅了。
冉不秋沉著臉,微微點點頭。
弗如突然指著天花板坐起來,喉嚨裏發出“謔謔”的聲響。
宋可遇順著他的指尖向上看去,天花板吊燈的位置,居然細細碎碎的蔓延出暗綠色的青苔,順著牆麵向下蔓延,很快地麵也被覆蓋滿了。弗如飛快的起身,站到宋可遇身邊,他腳下踩過的腳印都有片刻恢複成地板原本的樣貌,隨即又布滿青苔。而他和宋可遇腳下立定的方寸之間,也是地板原本的樣子。
隻有冉不秋!那青苔順著他的神識向上攀升蔓延,宋可遇大驚,伸手向他,可一刹那間,神識就蕩然無存了!
宋可遇顧不得其它了,驚慌失措的大喊著冉不秋的名字,可空空蕩蕩,哪來半點回應。
兩人急忙打開門,卻見顧振興獨自一人,正背著身在客廳裏踱步。
宋可遇的開門聲驚動了他,脖子一轉,緩慢的轉過身來,這哪裏是人的麵目啊!隻見他滿麵腐肉,蛆蟲自五官的空洞中鑽進鑽出,頭發烏糟幹裂,衣服殘破不堪,肢體僵直的朝兩人所在的位置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