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徐來(十九)
市長沒什麽心理準備,往年按照流程,這一套下來都是他的活兒,為了以示重視嘛。可是如果冉總裁有這方麵的興趣愛好,他倒也沒有什麽理由可以拒絕,這又不是什麽千金難買的差事,他大度的笑了笑,就向這個本市最風光的卓越人物點頭示意,將自己手中的獲獎名單,大大方方的給到了對方手中,自己退到台邊兒,十分有風度、有涵養的,將舞台中心位置讓給了冉不秋。
徐來向前走了幾步,對著話筒忽然抿嘴一笑,眼神冰冷的盯著台下的某一處,像模像樣的拿出獲獎名單,卻看也不看的說:“下麵我們有請,為我市醫療事業做出了卓越貢獻的吳棟梁先生!吳博士,請您上台吧。”
吳棟梁在眾人矚目之下站起身,沒想到主辦方會以這樣的方式為自己頒獎,很有些受寵若驚。
他單手拄著一隻拐杖,以看起來更嚴重的方式重新包裹的腳麵十分醒目,一步一步的在助理的攙扶下來到了舞台中心位置,微微做了個手勢,助理才小碎步跑下去。
從他站起身來,徐來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他,此刻嘴角微彎,半掩在額發後的雙眼卻叫人看不清神色,開口竟有些熟人間才有的戲謔,“怎麽樣,一路走過來,辛苦嗎?”
宋可遇心裏一緊,這徐來性子怎麽180度大轉彎了?他回頭看了眼劉秘書,隻見劉秘書微不可查的輕輕搖了搖頭,仿佛還是在暗示自己想太多。
不過確實也是,頒獎台上並沒有出現什麽異樣,也隻能靜觀其變。
吳棟梁此刻心情很好,他努力了多年的學術成果,並不是隻是躺在紙麵上的一堆文字符號,而是快速的從實驗推向臨床,又普及到了泛醫美行業,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讓自己的學術成果大放異彩,放眼全行業,還真沒幾個人能及得上他。
他笑著接過禮儀小姐遞上來的獎杯和鮮花,微微有些迷醉於聚光燈照射自己時所帶來的輕微炫目效果,還有下麵那一張張伴著光暈而顯得有些恍惚的人臉,都無不衝著自己崇敬友好的笑著。
他回頭看看這個在濱城名頭大的不可一世的冉不秋,心想,怎麽著,有錢了不起嗎?還不是要搶著給我頒獎。
盡管吳棟梁內心已經出現了微醺的狀態,麵上還是謙遜有禮的笑說:“確實不容易,不容易。”
“哦,”徐來微微拖長了尾音,“你的腳是怎麽了?”
吳棟梁對著話筒不疾不徐的說:“謝謝冉總的關心,謝謝的大家的關心,這是我昨天看實驗數據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去造成的,今天這麽重要的日子,就不在這裏說我個人的問題了吧。”
徐來眉頭微動,“吳博士醉心於科學研究,真不愧為當代楷模人物啊!”
“您過獎了,慚愧慚愧,不過我還沒到分不出寒暑冷熱的地步,也不會撞到樹上還要道歉,這境界還有提升的空間。”
他自鳴得意於小小的幽默感,台下果然響起一陣輕微的善意笑聲和掌聲。
徐來卻並沒有輕易的放過這個話題,像是有意引導著話題,不住的恭維著他,讓他被話題一步步架到了一個德藝雙馨德高望重的超高位置上。
這樣有些明顯的諂媚嫌疑,讓台下稍微接觸過的人都不禁有些失神,這還是大家眼中那個曾經熟悉的不苟言笑,又心高氣傲的冉不秋嗎?
可是徐來沒跟他接觸過,倒沒什麽察覺,隻是順著對方的話題附和著,幾次笑著剛想也冠冕堂皇的說幾句感謝主辦方,感謝親朋好友的話,都被徐來突兀的打斷了。
“你的家人和朋友一起來了嗎,不如請他們一起上台來感受一下你的這份榮譽啊。”徐來真誠的邀請。
“啊,不用了,不用了,”吳棟梁臉色微變,但很快笑著掩飾過去,“我這人不善交際,朋友不多,家人呢,也是以默默支持為主,她們.……”
“這麽說,吳博士一路走來都是靠自己一己之力苦心深耕了,”徐來笑著頓了一下,“真的一個朋友都沒有嗎?你再好好想一想?好吧,就算沒有朋友,那連仇人也沒有嗎?開始是朋友,後來變仇人的也算啊。”
“冉總您,太會開玩笑了。”吳棟梁臉色一頓,很有些不尷不尬的神色,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可是無數的鏡頭對著他,他又說不出什麽太生硬的話,他微微向前探身,湊近話筒朗聲道:“作為一個科研工作者,我從工作到生活,一向都是謹慎小心,以無限的求索精神,力求自己的研究成果能夠造福一方,如今數以千計的病例反饋就是最好的證明!我從不追求患者對我個人的感恩戴德,我不需要個人崇拜,我隻希望以我唯一可取的這點對科研工作的熱情,帶動更多的年輕人投身科研領域,取得更多的成果,造福更多的人!”
一番話轉的生硬,但不可不說還是有些慷慨激昂的,徐來笑著帶頭鼓起了掌。
台下眾人也都附和著開始響起了陣陣響亮的掌聲。
徐來向後退了幾步,示意將舞台中心正式的讓給吳棟梁。
吳棟梁咽了一下口水,想著難熬的時刻,總算過去了,他是真沒有想到會遇到如此陰陽怪氣的冉不秋來給自己頒獎。
終於可以像模像樣的說點感言了,他展露出一個慷慨良多的表情,剛一張嘴,就聽見旁邊有人尖利的叫了一聲,擊電奔星之間,他頭頂那巨大的水晶吊燈,突然毫無預兆的整個向下砸了下來。
一切發生的太快,以至於台下很多人根本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與此同時,一個嬌小的身影,急速向前中間撲去,用身體的慣性,將吳棟梁推離了最中心的位置!
然而這僅僅半米不到的距離,卻拯救了他的性命——沒有被水晶吊燈砸中腦袋,而隻是傷及了那條帶傷的腿。
吳棟梁精神還沒恢複,瑟縮著看見剛才緊急關頭推了自己的,居然是女兒吳曉曉,他又害怕又感動,一把攥住女兒的手,顫聲叫了一聲“曉曉”。
可吳曉曉卻沒有給他更多表達溫情的餘地,隻是快速和其他衝上台的工作人員一起,將吳棟梁扶了起來,遠離了這個危險區域。
這番突如其來的意外,盡管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傷,可是場麵已經狼藉難堪,活動被迫終止,主辦方很是惱火,如今這場麵,算是集中了整個濱城的政商兩界高層,怎能出這樣的紕漏?記者卻是極其興奮,誰能想到平淡無奇的頒獎居然還有抽獎環節,立刻摩拳擦掌,準備搶占頭條。
保安隊長沒一會兒,便拎著在棚頂找到的“真凶”下來了。
宋可遇剛才第一時間衝上了台,眼睛一刻不離的緊盯著徐來,以保護的名義將徐來圈在自己一臂所及的範圍內。
就在剛剛台上出現意外的那一刹那,他敏銳的捕捉到了徐來眼中的那抹淡定。
現場亂糟糟的,保安隊長扭送來了一個年輕的男人,他一身工裝打扮,嘴角上一圈絨毛似的細軟胡須,顴骨上還有些雀斑,但是眼神狠戾,打從進來之後,便梗著脖子不肯服氣,一雙眼睛在人群中急速搜索,很快落定在了吳棟梁的身上。
他雙手被手銬反剪著背在身後,趁著保安不留意,一步掙脫出來,急速的奔向了吳棟梁,吳棟梁本能的向後閃躲,那小夥子探頭一口咬在他的耳唇上,一塊拇指大的肉被生生的撕扯了下來,頃刻間鮮血便順著耳根噴湧而出!
吳棟梁捂著耳邊,惶惑的大喊“救命”,餘光看到那小夥子吐在地上的一團血肉,當下眼前一黑,就要軟倒。
弗如平日裏鬥邪祟,還有些盲目的自信,可鬥悍匪就差了許多,他身體纖瘦,也不是壯漢型的,便被保安和吳曉曉等人擠到了外圍,以至於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再次上演時,實在鞭長莫及,居然任由那小夥子得逞了。
直到血噴濺出來,才連忙撥打了急救電話,又背起吳棟梁向外跑去。
現場尖叫聲此起彼伏,閃光燈“哢嚓”作響,唯有徐來,斂著眼瞼,還泰然自若的坐在椅子上,仿佛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