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許見白頭(三)
新娘沒什麽反應,冉不秋眼睛微眯,腳尖微動,身後小賢和蕭恒的身形卻同時一晃,被剛趕來的鬼差快速收入囊中。
與此同時,那新娘裙擺旁邊現出一個青紫色的小腦袋,咧著一口殘缺不全的黑牙,黝黑深陷的眼窩惡狠狠的朝鬼差望過來。
鬼差不由分說的從懷中抓出一把金砂,向對麵撒過去,那金砂直接衝散了小女孩的身形,瞬間化作一團濃黑的煙霧,像一朵反向的蘑菇雲,化散於頭頂上空。
新娘隨之應聲倒地,微風帶動頭紗下擺。
“你這個.……”冉不秋憤恨的咬了咬牙。
“怎麽了?”後知後覺的鬼差走上前來,微愣的說,“我以為她.……要.……難道是我多事了?”
“我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冉不秋無語的搖搖頭,走上前,兩指夾著那頭紗向上一撩,便見那新娘所裸露出來的皮膚,已顯然是一具黑紫色的幹屍。她皮膚幹癟,緊貼骨型,凸顯出極高聳的顴骨和深陷的眼窩,頭發灰白粗糙,怎麽瞧著怎麽像灶上常年熏烤的臘肉。
冉不秋向旁邊一指,隻見剛才那小女孩原地消失的地方,現出一張白色的人形剪紙來,那紙隻有小孩輪廓一般大小,上麵潔白純淨,並無其它的一點痕跡,“這就是咒怨的意圖,一大一小,小的靠剪紙承托,大的被小的控製,背後的人,真是好算計!”
“嘩啦”一聲碎響,有一個年輕的服務生正從旁邊走過,不經意看到了新娘真實的尊容,手中盤碗應聲碎了一地,然後尖叫著向外狂奔,引來了其他人的顧盼。
果然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再次響起,遠遠超過新郎剛才的墜樓事故。
大家此刻沒有圍觀的心情了,開始迅速的向外爭相逃竄。
宋可遇正是在這人潮外湧的關鍵時候趕到的。
他不知發生了什麽,還以為是冉不秋出了什麽事故,也不計較之前的兩人之間那一點點不開心了,隻顧邊向裏麵擠邊喊道:“冉總,冉總,你怎麽了,怎麽了?”
好容易擠進去,衣服都擠得歪斜了,才看到圍著新娘駐足的兩人,“這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
他話還沒說完,便瞧見地上的幹屍,冉不秋略微不自然的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一閃,輕描淡寫的說:“這就是你一直查的付老師。”
他不必多言,宋可遇已經了解了當下的情況,“所以她果然早就已經死了!之所以還以活人形象示人,隻是受人控製而已,就相當於一具行屍走肉?”
“或者,我們可以叫她傀儡。”鬼差從旁輕聲道,“她女兒的咒怨不論初始有多強,後來肯定也是被挾持利用了,咒怨沒有情感,不辨黑白,但她母親縱使已成傀儡,也難以掙脫骨肉之間的天然聯係,所以永遠難以脫逃,”他忍不住“嘖嘖”兩聲,“我倒是多年沒有見過這種……背後這人,高啊!”
宋可遇拿起電話,見是趙黴打來的,說自己連夜沒睡好,早上醒的晚了些,卻發現燕子和她媽媽都消失了。
“什麽時候消失的,去了哪裏?”宋可遇問。
“我不知道啊!”趙黴正說著,另一通電話打進來,宋可遇連忙道:“先不和你說了,你先等等,有了消息告訴你!”說著接起孔編輯的電話。
孔編輯那邊急喊道:“宋先生,你收到我的信息了沒有?我一整晚沒睡,就琢磨著這事情肯定有蹊蹺,我剛剛把我調查到的12個失蹤的男性的信息又反複看了幾遍,尤其是他們最後失蹤的地點!我剛才試著將那12個地點位置連起來,結果得到了一個正圓!這是不是……”
“我先看看!”宋可遇迅速掛了電話,點開信息,抬起孔編輯發過來的圖片,展示到鬼差與冉不秋麵前。
“正圓?”鬼差抬起手指點了點那正圓中心,有些難以置信的斜著看了冉不秋一眼。
宋可遇不明所以,也望向冉不秋。
冉不秋抬手將地圖放大,就見那正圓中心的建築,標注著“同心體育館”。
宋可遇狐疑不解,“同心體育館?”他皺著眉,“我生在這裏,長在這裏,可對這體育館完全沒有印象,不是新建的,就是廢棄了很多年的了吧?”
鬼差接口道:“對,這裏確實已經廢棄很多年了,因為這地方比較邪性,從前也試過建什麽樓房啊,公園啊,總是一動土就出事故,後來建築公司還是悄悄的找人算了算,擬了個八卦的形狀,總算建成了一個正圓形的露天體育場。但是依然風水不好,傳聞多起來,別人圖吉利,輕易也不在這裏比賽,所以慢慢就荒廢了。”
“這裏原來是做什麽的?”宋可遇追問。
“原來是……”鬼差說著習慣性的看向冉不秋,冉不秋頷首將新娘的麵紗又蓋了回去,輕聲道:“幾百年前,那裏原是個亂葬崗。”
三人不再多言,迅速趕往同心體育館。
隻是此刻這個時間段,已經不是上班早高峰了,然而路上的車輛卻越來越密集,漸漸的,竟有死死塞住寸步難行的態勢。
宋可遇狂按喇叭,忍不住探頭向車外詢問一旁停車的司機,那司機也焦躁的厲害,“誰他媽知道!”正說著,司機一頓,就見不遠處十幾米外,已有人開始棄車,倉皇的向後逃跑。
那司機從車裏衝了出來,一把拽住一個逃跑的行人,厲聲問:“前麵怎麽回事,天塌了啊,跑什麽?”
那行人掙脫不開他的鉗製,隻好敷衍的抬手向上指了指,趁著司機愣神,快步跑走。
司機順著那方向仰頭望上去,不禁呆住了,就見整個濱城上空,竟沿著正中間被畫出了一條分界線,以南晴朗,以北漆黑,如同在一塊透明的玻璃板上碾過一條巨大的黑色蟒蛇,這是什麽樣的天災異象?司機腿一軟,鬼叫一聲,抱頭瘋狂順著人流逃跑了。
宋可遇回過頭來,剛要告訴冉不秋和鬼差天空上頭發生了什麽,驀然發現這兩人姿態一致的收斂低垂著眼瞼。
“隻怕接下來要靠你了,”鬼差有些不好意思,“實在是沒有辦法看。”
“我知道了,”宋可遇表情嚴峻,“你們跟在我身後!”三人棄車,逆著人流向前,宋可遇將冉不秋和鬼差掩護在身後,貼著商鋪牆根兒,走了兩條街,才離開市中心區域,人流漸漸稀少起來。
同心體育館這邊位置偏,如今周圍都在搞拆遷,一片荒蕪廢墟,可是前往體育館方向的路上居然漸次出現三三兩兩如他們一般向前趕路的人。
宋可遇快步跑上前拽住一人的胳膊,那人茫然無覺,竟是全憑本能似的繼續向前走。
他喊了兩聲,完全沒人理睬,一轉頭瞧見燕子和燕子媽也在前頭如行屍走肉一般向前走去。
“先別管他們了,咱們先到那裏麵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冉不秋聲音難得的低沉而快速。
“這些都是家屬吧?隻怕也是被其中聯係吸引而來的.……已經這麽嚴重了,難道獻祭已經開始了?”鬼差語焉不詳的說了一句。
冉不秋卻突然頓住腳,垂頭鄭重其事的對鬼差說:“一會兒如果有什麽突發的事情,麻煩你照顧好宋秘書,他一個凡人,不該被卷進這無端的災禍裏來,對手強大,我恐怕力有不逮,到時候難有精力旁顧.……”
“你說這些沒用的幹什麽?”宋可遇甩開他的手,眼眶一酸,“要是玩兒完,咱們一起玩兒完!還要你們照顧?”
鬼差突然表情一變。
宋可遇瞧在眼裏,“你怎麽了?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都到這節骨眼兒上了,你還跟我矜持什麽!”
鬼差舔舔嘴唇,擦了一把汗,“先說好,我確實不是有意要遁逃的,隻是.……”他舉起自己的背囊,“這裏還有兩個生魂呢,我若是現在不把他們送回幽明去,隻怕就要讓他們和我們一起.……這豈不是耽誤了他們在其它世界轉世輪回的機會?畢竟是兩條命,我想著,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宋可遇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眼裏比以往更多了幾分尊重,忽而一笑,“你快去!費時間解釋這這事兒的功夫,隻怕就能打個來回了!咱們認識這麽久了,若這種事情還要解釋,你也太小瞧我了吧。”他說著向前推了一把,但本能的又就勢拽住了鬼差的衣領,向前一提,頓了頓才道:“這輩子能認識你這樣一個朋友,我挺高興的!”
“別說喪氣話!”鬼差撇開他的手,“我還回來呢!”
宋可遇把懷裏的小寶塞進他手裏,鬼差點點頭,轉身迅速離開了。
隻剩宋可遇和冉不秋相顧無言,又同時轉身,疾步向體育館裏走去。
體育場是圓形的結構,已十分的頹敗老舊,站在環狀的看台上,可以一直俯視到整個正圓形的場地。如今那場地中間雜草叢生,茂盛的有半人高了,連旁邊的看台欄杆也斑駁不堪,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隻有深深的紅色鐵鏽。
宋可遇向下望了一眼,隻見有12個中年男人,正從操場四周,緩步向正中間走去。
還未及反應,冉不秋驟然一躍,神識從肉體中飛出,淩空衝下至體育場中心,一個快速的盤桓,將那12個人淩空卷起。
與此同時,就在那些男人腳步離開場地的瞬間,隻剩一半的天空中,突然一道驚雷直劈場地中心,圓形場地迅速由中間向四周塌陷,不多時,便現出下麵數以萬計的腐爛不堪的森森白骨,交疊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