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有何資格去恨她？
說到這兒，林卉的眸光倏爾變暗，一直都保持著優雅姿態的她，身子微微前傾，時而顫抖，“可是，我太天真了，我以為，隻要勾引到他的兒子，就能擺布他了，我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他一直都想要得到那份配方，所以，我的一舉一動，他清楚得很！最後，我的行為激怒了他，我被他派來的人抓走了，逼問我那份配方的下落。我被打了個半死也沒說出來……”
她眼眸眯緊，顫抖的雙手，慢慢收緊，仿佛，接下來要麵對的，才是最痛苦最艱難的回憶。
顧澤天皺著眉看向她，良久，她才出聲，“我被那些混蛋強，暴了。”
他倏地一震，意外於是這樣一個結果。
林卉嗤笑一聲，“他的兒子趕去救我時，正好看到了我人生中最不堪的一幕。”
她永遠都忘不了他當時自責又憐惜的眼神，直到現在。
抬眸，看向顧澤天，“你知道他跟我說什麽嗎？他說，他早就知道了我是誰，從我接近他的那天開始，他就已經知道了。因為……”她做了個深呼喚，“他說他很早就喜歡我了，在我還是林家小姐的時候，他就偷偷的喜歡上了我。”
林卉失笑，垂下了頭，“這個傻瓜，被我騙了還說喜歡我……”她的眸，漸漸濕潤了，卻竭力掩住那裏的晶瑩，淡淡的說，“因為這件事，他跟他父親徹底決裂了，不過，卻沒有離開家，因為他的兒子。”
顧澤天身子一僵，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話。
林卉卻挑了挑眉，意味深長的說，“他的兒子是體會不到他心情的，他很愛他的兒子，以他為榮。”
顧澤天咬緊牙，胸口沉悶得，令他呼吸不暢，恨不能發狂的呐喊，直到用盡所有的力氣。
林卉又點燃了一支煙，借著幽幽清煙，她的情緒才得以安撫。
“他不分日夜的陪著我，坦白說，那段日子我真的有想過放棄，就這樣安靜的待在他身邊，不去想他的身份，也不想過去發生的事情，每天都是平平淡淡的過，那樣的生活，我還真是有點期待了。”說著，她垂眸，吸了口煙，自嘲的笑了笑，“但就在那時，我發現我懷孕了。”
顧澤天的眉頭一蹙，沙啞的開口，“是……”
“沒錯。”林卉一笑，“是小涵。”
顧澤天整個人僵了住。
小涵……
這一刻，他想起了之前自己對她的種種，心頭猶如萬馬奔騰，叫囂著，被踐踏。
原來，這就是小涵的身世。
一個……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的孩子。
嗬嗬，而他，卻恨足她，直把自己的不幸和對林卉的怨，都歸罪到了她的身上！將她折磨得，連活下去的動力都快失去了……
比起她來，他又有什麽資格去恨她？！
甚至……害得她失去了孩子……
他恨自己。
顧澤天啊顧澤天，你真他媽的不是人！！
林卉指間夾著香煙，透過煙霧，淡然的眸光掃過他緊攥的雙拳和扭曲的神情，吸著煙，繼續不緊不慢的說，“他勸我打掉這個孩子，可我卻執意要生下。因為，這個孩子重新點燃了我的恨，她的存在，會時刻提醒我，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而且，也會讓那個男人的兒子，一輩子都活在內疚中！這筆債，是他欠我的。”
香煙燃盡，她的視線也飄向遠處，“也許，我的舉動真的傷了他吧……一年後，他的第二個兒子也出生了。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是他後悔和我在一起了嗎？那是我第一次驚慌失措，比起仇恨，我更怕失去這個男人。但我又不願意說出來，所以，我就隻能用冷漠來偽裝自己，那段時間，他憔悴了很多，還生了場大病。”
顧澤天捏緊拳頭，靜靜的聽著，聽著他從來都不知道的真相。
“後來，真正促使他果斷離開的，是他那個強盜一樣的父親。他下了最後通牒，如果他再跟我一起，就算那份配方不要了，也要讓我徹底的消失。為了我，他離開那個家，他知道，隻有時刻陪在我身邊，我才是安全的。就這樣，他拋棄了他家庭，而我，拋棄了自己的女兒，離開了這座城市。”
顧澤天抬起眼眸，複雜的看向她，“小涵還那麽小，你就忍心舍下她？把她交給那個無良的舅舅？”
林卉沒有看他，沉默著，許久才出聲，“隻要看到這個孩子，我就沒辦法不去想那天的事。”她微微搖了搖頭，“我以為，留下她，是對我恨的人的懲罰。其實我錯了，真正懲罰到的人，是我。”她慢慢抬眸，視線不再那麽充滿戾氣，平和了許多，“比起我，他才是個盡責的好父親，是我，把他從兩個兒子身邊搶走，強行帶入到我混亂的生活中。這些年，他沒有一天，不是掛念著他們，總是在收集著他們的消息，哪怕隻是隻字片語。知道他們過得很好的時候，他就一整天都是笑眯眯的。你知道，我看到他這樣時，是什麽感覺嗎？我開始自我懷疑，我是不是做錯了？直到……”
顧澤天心頭一凜，強迫壓下心頭的不安，沉聲問，“直到什麽？”
“直到三年前的某天，我才有了答案。”
“三年前……”顧澤天的目光開始輕顫，有種衝動，想要立即離開，不想再聽下去了。可身體卻僵硬的坐在那裏，動都動不了。
凝過他，林卉的視線又再次垂落，“那天，他出去晨跑，卻再也沒有回來。”
顧澤天倏爾閉了眼睛，捏緊的拳，指節滲白。
林卉望向他，這個她最愛的男人的兒子，同時，也是傷害了她女兒的混蛋，卻也分不清，這種複雜的因果關係，源頭在哪，該怨誰，該恨誰，又該寬恕誰。
“他……”顧澤天艱難的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恨這個人恨了十幾年，如今才得知他……
這就像是上帝跟他開的一個玩笑，前一秒，他是個施懲者，後一刻，他竟站在了審判席上，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卻是為時已晚。
“他走得很安詳。”林卉輕聲說著，從皮包裏取出了張舊照片，推了過去，“這是他一直都放在錢夾裏的照片，現在，我把它交給你。”
顫抖著手接過來，看到那上麵是自己和弟弟的合影時，他的眼睛濕潤了，低下頭，雙肩不時的抖動著。
林卉站起了身，“別想太多，我這次是送他的骨灰回來，順便……隻替他看看你們。”
顧澤天抬起頭，咬了咬牙，艱難的開口，“他的墓在哪？”
林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朝門口走去，“想去就跟我一塊去看看他吧。”
驅車來到公墓區，看到父親的墓碑時，顧澤天眯緊眼眸，仿佛即便是親眼所見，也沒辦法相信他已經離開三年的事實！
“他一直都念叨著你，現在，你終於來了，好好陪他說會話吧。”林卉說完，慢慢順著山路走下去，隻留下顧澤天，獨自陪著父親，陪著這個他恨了那麽久、卻是這世上最親的人。
當林卉走到山下時，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看到山頭的男子，跪在墓前，她的眸在那一瞬，被一片霧氣取代……
現在，知道真正的悔恨是什麽滋味了嗎？
記住這種感覺，會令人痛不欲生，鑽心蝕骨！
顧長天和花姨對著桌上早已擺好的晚餐，不時看著表，“怎麽回事？澤天怎麽還沒有回來？”
花姨忙說，“我再去打個電話吧。”
花姨拔過去電話，響了半晌，仍是沒有人接。
“還沒有接？”
見花姨點了點頭，顧長天的臉色沉了，拿起筷子，“不用等他了。”
花姨暗自歎息一聲，知道老爺剛回來，這是特意想跟大少爺一塊吃頓飯，可誰知，大少爺偏偏不接電話，白白辜負了老爺的心意。
顧長天心裏裝著事，吃得並不多，吃罷便起身，也不去花園裏散步了，徑直上了樓回房。
待顧澤天回來時，已經接近淩晨。花姨聽到車聲，披著衣服下樓，不論問他什麽，他始終都是沉默著的。
來到樓上，顧長天的房門卻打開了，他板著臉站在門口，“澤天，到我房裏來，我有事要問你。”說完，扭頭就進去了。
顧澤天站在門口，神情糾結著，雙腳生了根似的，不想在這個時候踏進去。
“還愣在那幹嘛？沒聽到我的話嗎？”顧長天漸漸動了怒。
顧澤天一咬牙，走了進去。
顧長天坐在藤椅上睨向他，看到他眼眸微垂，臉色有幾分蒼白，他皺著眉問，“今天下午怎麽沒在公司裏？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畢竟，顧澤天才出院沒多久，顧長天還是很體諒孫子的身體的。
顧澤天緩緩的，搖了搖頭，視線始終都沒有抬起。
“有什麽事嗎？”顧長天狐疑的眯著眼睛，看得出他有些不勁。他是看著孫子長大的，對他是再了解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