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之行(五)
終於有了獨處的機會,瑺菱調整心緒讓自己冷靜下來,她總覺得一切都很古怪,似乎在她掌握之中,可事情的發展又偏離了她原本的計劃。
她有一種莫名的感覺,那位姚姑娘很可疑,誰會在戰時讓自家親姐前來投奔,那一支在戰事逼近時還往玉叟城販酒的商隊也很可疑,突然冒出來橫插一腳的流寇更加可疑。
她做了最壞的猜想,流寇是被羥人買通,故意要調虎離山,將她哥哥調走將村內的衛家軍一網打盡,商隊與姚家姐妹若是也牽扯其中……她搖搖頭,似乎是覺得自己太過草木皆兵了,一切都等見到人問了話再說。
唉。若是秋實先生在就好了,他一定能為自己指點迷津。
瑺菱苦惱著,再往前走了沒一會兒,一隊車馬停在狹窄的小路上,將路擋得死死的,瑺菱的目光被板車吸引,車上散落著幾截斷繩,她蹲在板車旁從頭至尾地撫過那道突兀的刀痕,這刀痕確是流寇慣用的直背刀所致,看來是流寇砍斷綁酒的繩子時留下的。
瑺菱往前走了幾步,有幾人灰頭土臉的坐在地上,身上有多處明顯的鞭痕,像是被人用馬鞭抽的,這些人應該就是商隊的人了。
換做平日裏瑺菱是最見不得人受傷吃苦的,像是本能反應一般,每每都要好一陣噓寒問暖,萬分操心。衛家軍中常分兵對陣,演練兩軍交戰,瑺菱曾因下不了狠手得了不少敗績,她的老師,也就是秋實先生為此多次訓斥過她:善心要用到對的時機對的人身上,徒有善心的人根本上不了戰場。被罰了幾次,瑺菱有了記性,該硬下心時絕不心慈手軟。
麵對著重重疑點她按耐住上前幫人包紮的想法,並未有動作。也罷,快快問完了話,送他們進城包紮傷口就是,瑺菱蹙著眉,看見他們身上的傷口仍是有些於心不忍,回憶著秋實先生往日對她的訓導,暫時抹去心中的不忍,瑺菱終於開口問道:“你們可是被流寇搶奪的那支商隊?”
周圍靜得可怕,商隊的人並未發覺瑺菱的到來,被這一句發問嚇得半死,本就慘白的臉色更加難看,率先起身的是這支商隊的領頭人,他戰戰巍巍的在旁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見來人是位女子身後背著一把弓,即使是未曾見過衛瑺菱的也認出這準是她沒錯。
那人本是苦著一張臉又因身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痛苦不堪的皺成一團,認出來人後立馬變了臉,哭天搶地的說道:“可算來人了,您就是衛瑺菱衛指揮使吧,請您一定要幫幫我們啊,一車的酒全讓那該死的流寇賊子搶去了。”說完那人竟一屁股坐回地上開始嚎啕大哭。
這回輪到瑺菱被嚇了一跳,她捂著心口問道:“不知道玉叟城戰事逼近嗎,為何還冒險前來?”
那人聽了又在攙扶下掙紮著站起,眨眼間,方才還滿臉悲痛此時又麵帶諂媚,搓著手回答道:“這不是看一個月過去了羥國還沒什麽動靜,我們就想趁著還沒真的打起來再賺上幾筆,您也知道我們是商人,無利不起早,隻要能掙到錢冒點險算得了什麽。”
瑺菱一時語塞,“那也不能要錢不要命啊。”
由於文樞院並未下令封城,各國商隊拿了通關文牒照樣可以進出,可月前一戰過後至今未有商隊往來,大概是繞了遠路從春州南上去了,於是衛鐸便收回了派去戍守商隊安全的衛隊的一半兵力,四支衛隊中的其中兩支留在原地戍守。
這支商隊自池青國而來,可從池青國的邊城到玉叟的商路上是留有衛隊戍守的。
想到這點瑺菱又問道:“你們為何不從平日裏有衛隊戍守的商路走?”
各國與平漓往來的路線中經過玉叟城直接南上是最便捷不過的了。多年來商隊往來魚貫,衛鐸對此很是操心,為了防止流寇搶奪各國商隊,衛鐸特意增設了四支戍守在城外商隊必經之地的衛隊,商隊經過那幾條路叫商路,隻要繳了衛稅錢便可在衛家軍的護送下安然無恙的到達玉叟城。有的商人膽大,跑去都統府向衛鐸抱怨,認為衛家軍守這一方土地,保護他們這些常年在玉叟城來往的商人是本分,不該收衛稅。還有人私下裏罵衛鐸貪財,可這繳稅的命令是文樞院下的,衛鐸每年述職時都要將這些稅錢如數上交,一文錢都進不到他的口袋裏,聽到這些抱怨時衛鐸氣得不輕,他憑白多派兵力反倒落了個吃力不討好,可近年來流寇猖獗越發肆意妄為,衛隊保護了不少商隊的性命,受了保護商人的抱怨聲也就漸漸消失了。
有的商隊不肯繳衛稅就走那沒有衛隊看守的路,運氣好的,一路上沒碰到流寇,平平安安手腳健全的到達玉叟城,運氣不好的輕則貨物被一搶而空,重則被傷的成了殘疾甚至是喪了命。這些因逃避衛稅被搶的商隊有的自認倒黴,有的則不甘心貨物損失,前往都統府上告希望衛家軍能幫他們搶回貨物,可衛鐸拿出城關的文牒簿,他們再怎麽耍無賴也沒用。
商隊在通過城關時要出示通關文牒,交了衛稅的商隊在文牒簿上自然會有記錄,這些去都統府鬧事的商隊想要拿回貨物則要先補齊衛稅,流寇銷贓的速度極快,能不能拿回貨物可就不一定了。
看來今天這隻商隊原是想逃了衛稅錢,卻運氣不好的碰上了流寇,因小失大。
“我們也是第一次逃衛稅,原是聽說這兒一個月沒有商隊敢走了,流寇也暫歇了心思躲在安樂窩裏不出來了,本是想著這趟能省了衛稅,流寇也不會發現我們,誰曾想就這麽倒黴被流寇碰上了。”
為何流寇消息如此靈通,這般清楚此商隊的行徑路線?瑺菱的眉頭緊鎖思緒已如亂麻,罷了,等哥哥回來一切就都清楚了,最後她轉了轉眼睛,說:“如今你們也知道這逃避衛稅的苦果是何滋味了,若是今日這酒能找回來,你們可要補上稅錢。”
“放心放心,一定補上,以後絕不再犯,以後還要指望指揮使多多照顧。我家大掌櫃不在,若是能尋回被搶去的酒,等他回來必定親自去都統府登門道謝。”
問完話瑺菱心中的疑慮並未消除,正準備領著商隊的人去角村的村口包紮傷口,動了動耳朵她飛快璿身躲過那支冷箭,那箭像風似的從她臉邊滑過,錯過目標的箭最終釘在牆上,箭身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