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林掌柜布局

  大家共同舉杯一飲而盡，林掌柜講道：「王千戶、許郎中、還有各位勇士，林某乃粵東惠州人氏，正德十三年（公元1517年）我十七歲，那一年，佛朗機國王遣使大明，希望與朝廷達成貿易協定，遭到嚴辭拒絕。」


  「不久，他們就開始騷擾廣東沿海，尋釁滋事，更有歹徒屯紮在澳門、東莞屯門等島嶼，正德十六年，廣東檄海道將軍汪菇擊潰佛郎機人，是為『屯門之戰』。」


  「後來，佛郎機人全部退守澳門，以此為據點繼續為非作歹，嘉靖元年（公元1522年），他們入侵新會縣西草灣，遭到我大明水師的痛擊，是為『西草灣大捷』。」


  「自此以後，澳門就成為佛郎機人的據點，他們從不敢輕易侵犯內地。就在這時，受倭寇指使的王直嶄露頭角，他自稱『凈海王』，勾結佛朗機人去日本傳教，並組建商團往來於日本、琉球及南洋諸島。」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當時，雖然我大明實施海禁，但在朝廷內部，還是分成『嚴禁派』和『馳禁派』，雙方各有主張、爭執不下，因此，在鬧倭寇之前，禁海令形同虛設，很多偷著下海的漁民紛紛發財，回鄉買房子置地。而我們林家自宋以來，就一直靠出海為生，看別人全都發家致富，當然眼饞。」


  於是，許儀後端起酒杯，講出自己的看法：「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說得好，總得給人一條活路，禁海令也不是長久之計。」


  林掌柜點頭表示贊同，開始講述有關倭寇的來龍去脈：

  「嘉靖二年（公元1523年），由於室町幕府將軍大權旁落，東洋列島群雄四起、殺伐不斷，戰敗的大名領主及武士無以謀生，他們紛紛出海成為浪人，寧波發生『爭貢之役』后，致使朝廷斷絕與日本往來，恰恰給了倭寇可乘之機。」


  「那賊人王直放棄正經貿易不幹，四處徵集浪人，犯我東南海疆。嘉靖三十二年，他引倭寇由瑞安入台州、攻杭州，繼而侵掠浙閩沿海及山東半島，那時，我經常往來於廣州與馬尼拉。若非王直勾結倭寇，時任內閣首輔夏言深知海禁之弊，『馳禁派』必佔上風，那麼，大明沿海就不是今日這種局面了。」


  「只可恨那王直貪戀權力和財富，妄稱『薩摩州徽王』、『凈海王』，喪盡做人良知，殘害我沿海無數蒼生，其行徑與禽獸無疑，自倭寇禍亂以來，我們這些本分人也就有家難歸。」


  「不久，西洋人開始染指南洋諸島，我便將全家老小接到琉球，那時，林文俊還是個本分的少年。」


  說到此處，林掌柜禁不住黯然淚下，歇息片刻，他接著講道：


  「後來，徐海招安被殺，他在琉球留下不少財產，可憐俊兒受那奸賊羅文龍的蠱惑，帶領全家從琉球來到薩摩，他被權力和財富迷住雙眼，也想學那王直、徐海，開始在秋目浦收買殘餘海盜，修築城堡，改名林一官。到這個地步，我已無法對其約束，便離開九州，來堺町開了這家藥鋪。」


  王沖不免有些吃驚，問道：「難道說林一官已具備王直、徐海這樣的勢力？」


  朱均旺答道：「林一官雖有野心，但他已不可能再成氣候。」


  他在林一官手下當過更夫，知道秋目浦的現狀，很多流落日本的普通百姓並非海盜，儘管住在在薩摩，但林一官並沒有勾結島津貴久，雖有劉二官等海盜餘孽時而打劫商船，其勢力與那王直、徐海不可相提並論，因此，並不理解林掌柜為什麼非要清除自己的侄兒。


  林掌柜搖頭講道：「老朱，你錯了。當年王直、徐海在朝廷無人，只是騷擾一番沿海百姓，而如今，林一官與那權貴嚴世蕃勾搭連環，從西洋人手中購置新式火繩槍，一旦成了氣候，又豈是王直、徐海之輩可比？」


  王沖對此不以為然：「如今嚴世蕃、羅文龍均已伏法，諒他難成氣候。」


  「王千戶，此言差矣。這些年來，嚴世蕃、羅文龍已在大明、琉球及朝鮮各地布下很多據點，企圖把一向宗引入我大明腹地，協助他們造反，雖然這兩個惡賊已經伏法，但林一官仍有機會利用這些便利條件，倘若再有狼子野心的倭寇支持他，對我大明來講，勢必要比以前的那場倭亂，帶來更大的傷害。」


  「沒能把俊兒帶好，我對不起林家的列祖列宗，蒼天啊，我林某有罪，文俊當誅，擒賊擒王，拜託各位了。」


  雖說剿匪令並沒有林一官的名字，王沖已明白林掌柜的良苦用心，一旦林一官成了氣候，確實是巨大的威脅。


  「林掌柜，我們下一步計劃如何安排？」


  此刻，林掌柜的內心十分悲哀，抹著眼淚講道：「赴九州，抓捕林文俊！」


  王沖接著問道：「除林一官之外，其餘的海盜勢力如何？」


  林掌柜答道：「在平戶，松浦隆信收編陳東、葉麻等人，鄧碧川盤踞伊岐島，沈南山藏在對馬。這幾個地方，早年被稱為「三島倭寇」，當然，還有些小股勢力，分別在五島列島、大隅、肥前、肥后等地，如今已不足為患。」


  看得出來，剷除林一官勢在必行，王沖端起酒杯，起身講道：「林掌柜赤膽忠心，天地可鑒，來，我敬您一杯！」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林掌柜不無憂慮地講道：「王千戶，今日經此一戰，我這兒已不再安全。倭人有很多戰術，實用性極強，常常能在你意想不到的情況下，一招制敵，加上海盜生性狡詐，你們此去九州可要當心。」


  聽到此處，許靈兒心頭猛然一震，忙問：「沖哥，我們全都赴九州島鋤奸，那麼，誰來保護林掌柜和我父親？」


  王沖答道：「那就你吧，我們六個人夠了。」


  「沖哥，我可不是想偷懶。」許靈兒不免憂慮重重：「老掌柜，那你們能不能出去躲一躲？」


  林掌柜胸有成竹地講道：「靈兒姑娘請放心，早已做好了安排，明天就把你父親和朱家父子，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大家就放心吧。」


  許靈兒還是放心不下，追問道：「請問是什麼地方？」


  「近江小谷城。其城主淺井長政娶了織田信長的妹妹，受到越前大名朝倉氏的庇護；長政的家臣喜右衛門是我的好友，有他幫忙照應，不會出事的，平時，兩位老先生可以到琵琶湖去採藥。」


  「老掌柜，你這兒怎麼辦？」


  「王千戶不用替我擔心。那林一官十分狡猾，你們此番赴九州可要當心，倘若他真敢對我下手，反倒幫了你們的大忙，秋目浦自然會有人反水，沒什麼好擔心的。」


  次日，七勇士趕赴九州島鋤奸，許儀后和朱家父子被送往近江小谷城。


  七勇士抵達川邊郡已是後晌，傍晚時分，落日餘暉普照著秋目浦，海邊的淺灘和礁石泛著閃閃金光，他們發現村裡有支巡邏隊在活動。


  儘管林一官擁有自己的城堡，卻經常在村裡過夜，經過一番偵查，確認他從堺町回來之後，一直住在羅氏姐妹的家中。


  據朱均旺等人提供的線索，羅氏姐妹其實就是羅文龍的兩個女兒，分別叫羅阿敏和羅阿萍。


  當晚，他們便展開行動，午夜子時，彎彎的下玄月掛在天際，許靈兒和郭奕在村口接應，轟天雷守在羅家前門，蓋地虎把守後院，草上飛負責巡邏，王沖和布里通執行暗殺任務。


  王沖輕輕觸動房門，發現居然沒上鎖，輕輕一推，便露出個門縫，看來林一官似乎並不設防。


  二人都覺得難以置信，正在辨認林一官的住處時，腳下的地板突然旋轉，接著，就聽見一陣拍擊聲，兩邊的木牆板翻轉過來，一排閃著寒光的利刃轉著圈，正刺向王沖和布里通。


  剛剛躲過木板牆上的利刃，頭上的頂棚掉下來了，二人抬頭一看，只見上面掛滿尖刀，正砸向他們的頭頂，此時，院落四周響起兵刃撞擊聲，顯然，轟天雷和蓋地虎與敵人已經交上手。


  王沖用彎刀頂住頂棚，示意布里通趕快跑，只見他剛一轉身，地板突然露出一個洞，就聽「撲通」一聲，布里通都沒來得及吭聲，便掉進洞里。


  地板還在轉動，王沖將掛滿尖刀的頂棚扔下，小心繞過排滿利刃的牆板，躲過地面的黑洞，轉到裡間，發現有一男一女正坐在床上，顯然，他們沒能料到王沖居然會闖進來。


  那女子發出一聲尖叫，林一官迅速按動機關，二人滾落到床的另一側。


  就見王沖跳將起來，大吼一聲、揮刀砍去，卻撲了個空，原來，他們已經從暗道逃跑了。


  忽然，外面喊殺聲此起彼伏，王沖不得已破窗而出、翻牆出院，只見五名勇士揮舞著彎刀，正與海盜奮力拚殺。


  「我們快撤。」


  隨著王沖一聲令下，轟天雷、蓋地虎衝鋒在前，殺出一條血路，這時，在大家的掩護下，郭奕和許靈兒突出重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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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書中的佛郎機是指葡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