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金陵金夢 39、寡不敵眾
許靈兒前往棲霞寺拜見月空長老，而長老卻到雞鳴寺講經去了，得等晚上才能回來，於是，她便請了香，來參拜彌勒殿。
進入大殿，只見韋馱天王昂首挺立，正**奉著袒胸露懷、笑容可掬的彌勒佛，許靈兒點燃三炷香，非常虔誠地拜了又拜，跪在地上默默禱告……
出彌勒殿拾級而上，來到大雄寶殿，三丈余高的釋迦佛慈顏微笑，廣視眾生、慈悲為懷，法相顯得很安詳，右手無畏印，祛除人間疾苦，左手興願印，灑滿世間歡樂。
一種難以表達的敬畏之情，令人油然而生，此刻，許靈兒焚香膜拜，匍匐在釋迦佛祖前抬頭仰望，感覺自己是如此渺小。
進得毗盧寶殿，此處供奉著毗盧遮那佛的金身，梵王、帝釋侍立左右，二十位金剛分列兩側。
許靈兒拜過毗盧遮那佛，經過佛像后的觀音像，步出毗盧殿，沿著法堂、念佛堂和藏經樓，一路來到舍利塔。
舍利塔七級八面，塔基由白石砌成，四面有石雕欄杆，基座之上有須彌座，八面刻有八相成道圖，八相圖之上為一級塔身。
許靈兒抬頭仰望，只見塔身為八角形，每角有倚柱，塔身刻有文殊、普賢菩薩及四大天王等浮雕；再往上看，由下至上五層收分，龕坐一佛，檐下斜面刻有飛天、樂天、供養等天人像，塔頂剎柱為蓮花形，足有五仗多高。
圍著八相成道圖轉一圈，畫像分別是白象投胎、樹下誕生、九龍浴太子，出遊西門、窬城苦修，沐浴坐解、成道、降魔和涅槃……
許靈兒為親人默默祈禱，猛一抬頭，忽然發現尼姑打扮的吳蓮，在塔前打掃雜物。
吳蓮急忙扔下掃把，邁著三寸金蓮，上前拜道：「蓮兒給姐姐問安，請問你何時到了南京？」
「吳蓮，我是昨日才到的，聽說你和月兒、張敏兒和韓小玉等人，都住在棲霞寺，想來看看你們，可巧碰到了。」
吳蓮指著遠方的無量殿後山崖，答道：「姐姐請看，在大佛閣后、舍利塔東，千佛岩石窟附近有座尼姑庵，我們都住在那兒，姐姐，請跟我來吧。」
「她們仨都在嗎？」
「如今，我們都是出家之人，每日吃齋念佛，三位姐妹平時都不愛出門，我卻有些閑不住，沒事就出來干點活，韓小玉管著我們幾個人，平時教我們練習功夫。姐姐，你知道嗎？小玉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她也想象你一樣縱橫四海、建功立業。」
許靈兒曾在湯府見過韓小玉，對其情況有所耳聞，誇讚道：「小玉相貌出眾、文武雙全，又擅長醫術，如今師從月空長老，必能成為一代巾幗俠女。」
吳蓮慚愧地低下頭，沒再說什麼，帶領著許靈兒朝叢林深處走去，在前面不遠處，便能看見一座座石窟。
快到尼姑庵時，許靈兒問道：「吳蓮，張敏兒現在怎麼樣？她還在想當皇後娘娘嗎？」
「姐姐，能看得出來，其實她現在這個樣子，實屬迫不得已。」
「那麼，她願意一輩子出家嗎？」
「她、她……」吳蓮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答道：「她天天盼著能見朱公子一面……」
許靈兒故意問道：「這又是為何？我聽說，她是被你哥哥吳襄娶回家的？」
一提起吳襄，吳蓮的眼圈變紅了，忍不住落下眼淚，躊躇片刻，低頭答道：「聽月兒姐姐說，我哥哥在寧波得場大病，現在已經傻了。姐姐，奴婢求求你，能不能幫我把他接過來，我、我來照顧他一輩子……」
無論吳襄如何對待妹妹，但吳蓮依然挂念著哥哥，這份兄妹之情，讓許靈兒頗受感動，由於不清楚陳元化、吳襄和黃炳文之間的關係，沒敢貿然答應她。
「這件事還是要聽從月空長老的安排。」
「姐姐，我哥哥貪財好色，有了報應，看在佛祖的份上，求求你，救救我哥哥吧……」
這時，在她們身後有個女性聲音傳來：「蓮兒慢走。」
許靈兒轉過身，發現有個少女身著海青的緇衣，帶著平頂尼姑帽，亭亭玉立，不加掩飾的清純稚氣，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機敏，透著剛毅豁達的神情。
吳蓮抹去臉上的淚水，答道：「小玉姑娘，這位便是許靈兒姐姐。」
韓小玉雙手合十、微閉雙目，念聲阿彌陀佛，微笑著上前道個萬福。
「奴婢拜見姐姐。」
許靈兒對她客氣幾句，三人一起回到尼姑庵，太陽也快要落山了。
此刻，月兒正在廚房做飯，張敏兒獨自盤腿打坐，時而誦一段剛學會的佛經，態度顯得極為虔誠……
剛進院門，韓小玉便大聲喊道：「月兒姐姐，敏兒妹妹，有貴客來了。」
於是，月兒走出廚房，她看了許靈兒一眼，趕忙低下頭，但沒有任何錶示。
許靈兒注意到她的表情，似乎還沒好利落，正準備主動與她搭訕，這時，忽然看見有個尼姑打扮的姑娘，從庵中走出來……
這尼姑和羅阿敏別無二致，只是顯得更年輕、清純，十分招人伶愛，把許靈兒驚得是目瞪口呆，不用說，她便是張敏兒。
許靈兒心中暗想：看來黃炳文、陳元化和吳襄等人，在尋找羅阿敏這件事上，還真沒少下功夫！於是，她微笑著問道：「請問這位姑娘，你就是那九天玄女下凡、有娘娘之命的張敏兒？」
張敏兒頓時滿臉緋紅、羞愧難當，趕緊雙手合十，上前道個萬福。
「阿彌陀佛，敏兒之命如草芥一般，姐姐千萬不要取笑於我……」
就在她們說話時，月兒回廚房做飯去了，韓小玉把許靈兒請進庵中，講道：「姐姐，跟我們一起用齋飯吧。」說著，便開始擺放餐具。
吳蓮和張敏兒見狀，一起跑進廚房幫忙，不一會的功夫，三人把熱氣騰騰的齋飯端到桌上。
月兒在餐桌旁坐下，傻怔怔地看著許靈兒，雙手合十，低聲念起「阿彌陀佛……」
韓小玉介紹：「靈兒姐姐，現在，我和月兒是乾姊妹，她曾在湯府得場重病，是我和朱公子把她送回家的，如今我父母不再了，認她母親為乾娘，又順道跑去鳳陽棲岩寺，請來了月空長老。」
「小玉，今後這兒就全靠你啦。」
許靈兒不禁暗自驚嘆，韓小玉果然精明強幹。
大家坐在一起用齋，許靈兒也不客套，不過，她心中有個疑問：聽韓小玉所言，月兒的母親應該是個值得尊重的老人，那麼，又是何人把月兒賣進翠花樓？
於是，許靈兒問道：「小玉，過年的時候，你有沒有去給乾娘拜年？」
韓小玉冰雪聰明，謹慎地答道：「靈兒姐姐，年前我回趟江北，給乾娘送去新年賀禮。你知道嗎？月兒是被他哥哥鐵牛帶回南京的，如今，鐵牛就在翠花樓，為此我們都很擔心，他可能會找到這兒。」
在這段日子裡，月兒的狀態時好時壞，還在盼著湯景將來能娶她，而湯景也曾暗中叮囑韓小玉，讓她對月兒多多照顧。
正在埋頭吃飯的月兒，忽聽提起她哥哥，頓時漲得滿紅通臉，淚水忍不住直往下淌，全都掉進飯碗里……
快吃完飯時，吳蓮和張敏兒幾乎同時開口，齊聲講道：「朱公子……」
一聽張敏兒也在問，吳蓮便住口了，就聽她接著問道：「朱公子什麼時候能來看我們？」
許靈兒知道，朱輝和她們倆都有過一夜之情，微笑著答道：「如今朱輝不比以前了，他已經當上錦衣衛總旗官，有要務在身，恐怕身不由己。」
張敏兒低聲講道：「我聽說，他每天晚上都要騎馬來到棲霞寺，跟月空長老學功夫，小玉姐姐就是不告訴我們，他到底在哪兒練武？也從來不讓公子來看我們一眼。」
許靈兒驚詫地問道：「是嗎？」
張敏兒白了韓小玉一眼，撅著小嘴講道：「月空長老讓小玉姐姐管著我們，整天這也不許做，那也不許做，真是無聊得要命。」
許靈兒急忙問道：「小玉，朱輝每天何時來學武？」
「姐姐，你想想，他剛從京城回來才幾天？不是每天都來的，再說，他什麼時候來，其實我也……」
吳蓮搶過話茬，講道：「我知道，酉時來，戌時走，幾乎每天都來，這是公子送我來棲霞寺的時候，親口說的。」
看看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許靈兒講道：「現在正是酉時，這臭小子，我讓他帶我一起來拜佛，他還找千般理由，不肯陪我一起來。」
大家都吃完飯，月兒回廚房去洗碗，在張敏兒和吳蓮的央求下，得到許靈兒的同意，她們一起去尋找朱輝。
晴空萬里無雲，漫天星斗如寶石般鑲在蒼穹；新月如鉤，朦朧的月光灑在月牙池，彷彿披上一層透明的輕紗，凄涼的山風吹來，泛起一道道漣漪……
在棲霞寺山門前轉悠半天，四個姑娘凍得瑟瑟發抖，也沒找到朱輝練武的地方，張敏兒很著急，攔住一個小沙彌去打聽。
小沙彌講道：「好像是有個施主跟月空長老學武藝，就在前面的林子里。」
張敏兒謝過小沙彌，招呼著大家來到這片松林，裡面果然有塊空地，只見地面栽著梅花樁，到處坑坑窪窪，卻沒看見一個人影。
於是，韓小玉講道：「跟你們說，你們還不信，我不說么，他不會每天都來的。」
此刻，吳蓮和張敏兒都在翹首企盼，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許靈兒問道：「小玉，你給我說實話，如果正常，他是不是應該來了？」
「姐姐，若是平常，確實應該在，一般情況下，他會先練習昨日學的招數，到戌時，月空長老再來教他新的。」
這時，許靈兒突然想起一番對話……
唯有殺伐果斷，方能保天下太平！
海大人，我明白了，必然不會辜負你的厚望！
想到這兒，許靈兒急忙轉身跑出松林，韓小玉緊隨其後。
「靈兒姐姐，再等一會兒，也許他們該來了。」
許靈兒對她擺擺手，答道：「小玉，你們趕快回去吧，我突然想起有件重要的事情，現在得趕緊進城。」
說罷，許靈兒也不再管她們了，一路小跑，來到山門外的馬廝，牽出自己的馬，在昏暗的月光下，沿著山間小道，快馬加鞭趕往南京城。
就在許靈兒走後不久，月空長老來到這片松林，韓小玉、吳蓮和張敏兒還在此處徘徊。
「你們到這兒幹什麼來了？小玉，朱輝為何沒來練武？」
韓小玉拜見師父，把許靈兒來棲霞寺的經過講述一遍。
月空長老問道：「她走多久了？」
「約莫有半個時辰。」
沉思片刻，月空長老命令道：「小玉，立刻把她倆送回去，你跟我進趟城。」
許靈兒回到湯府，將馬兒交給婉兮，講道：「請幫個忙，趕快喂點草料，過一會兒我可能還要出門。」說罷，她急匆匆跑進二進院。
在西耳房找到清揚，許靈兒問道：「朱輝在府里嗎？」
「姐姐，朱輝、宋河一起到棲霞寺練武，你沒碰見他們？」
這時，許靈兒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低聲講道：「清揚，請不要聲張，陪我去一趟西安門外三條巷。」
清揚立刻反應過來，驚恐地問道：「莫非這兩個傻小子要刺殺黃炳文？」
「沒錯，我擔心他們不是對手。」
清揚頓時變得十分緊張，拿起佩刀就要出門，講道：「姐姐，你留在這兒幫我看家，我去去就回。」
「還是我們一起去吧。」
「也好，自你和羅阿敏聊過之後，羅氏姐妹現在非常配合，家裡應該不會有事，咱們可以一起去。」
二人牽馬出了湯府，清揚在頭前帶路，來到舊皇城西安門外三條巷，這時，就聽巷子里殺聲一片。
在昏暗的月光下，她們二人駐足觀瞧，只見朱輝、宋河黑巾蒙面、身穿緊身黑衣、正和一群潑皮無賴殺得正酣……
朱輝舞動手中的彎刀，將迎面的幾個人砍翻在地，接著，又追過來一大群，讓他應接不暇……
宋河時而騰空躍起、時而伏地盤旋，揮舞雙掌，宛如秋風掃落葉，將圍在身邊的這夥人打翻在地，緊接著，又殺出一群潑皮無賴，把他給團團包圍……
黃炳文和一個壯漢站在不遠處，對交戰的雙方冷眼旁觀……
直到這倆刺客體力漸漸不支，黃炳文和那壯漢這才舞動長刀，衝過來要砍死他們。
朱輝、宋河背靠背進行防禦，彷彿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在這萬分緊急時刻，清揚按捺不住了，準備殺過去幫忙，卻被許靈兒攔住了，此刻，她已看出朱輝的意圖。
「清揚，看來他們殺不掉黃炳文，正準備逃跑……」
「姐姐，刀槍無眼、瞬息萬變，他們如何能逃得出去？」
「清揚，你再看……」
話音未落，就在黃炳文和那黑大漢舉起長刀的剎那間，眼前突然騰空閃出一團火球，巷子里頓時硝煙瀰漫……
清揚驚訝地瞪大眼睛，哪還有朱輝、宋河的蹤影……
「我們快走吧。」
說罷，許靈兒和清揚策馬揚鞭，迅速離開現場，就聽黃炳文扯著嗓門，高聲吆喝。
「行刺本官的是倭寇，快去告知上元、江寧和應天府衙門，今夜全城捉拿倭寇……」
在三條巷口的另一端，月空長老講道：「小玉，我們走吧。」
此時的韓小玉雙腿發軟，早已把心提到嗓子眼兒，低聲問道：「師父，他們不會有事吧？」
「他們已經跑了，我們回去吧。」
「師父，跟著黃炳文那個黑大漢，就是月兒的哥哥鐵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