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海上絲路 48、國寶再現
朱輝、沈琦被扣押在馬尼拉大教堂半個多月，呂宋島一切風平浪靜，根本就沒有奧斯曼帝國的大軍來犯，林風的余部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時，西門阿爾梅達神父急匆匆返回日本，當然，那支所謂日本「新國王」的援軍也沒來。
萬曆四年春（公元1576年），在費利佩、李旦的陪同下，沈琦的商隊從馬尼拉返航，而朱輝獨自搭乘商船前往日本平戶，繼續追蹤被蜂須賀綁架的林風。
商船駛進平戶海峽，建在丘陵之上的平戶城近在眼前，朱輝在紐差町碼頭隨著商人們走下船，準備前往堺町，他判斷，蜂須賀極有可能會把林風交給小西隆佐。
平戶一個很奇怪的地方，教堂、寺院和神社交錯參差鄰立，十字架以瓦片屋頂交映生輝，落日餘暉下，朱輝走在平戶的大街上，忽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越看越像湯景，被一群人推推嚷嚷往前走，於是，他便急忙追去。
這夥人攜帶著剛剛購買的各種器具，像是剛從集市上回來，為首之人居然是凈明，還有沈琦的弟弟沈茂，由於他們人多勢眾，湯景又在他們之手，投鼠忌器，朱輝不敢輕舉妄動，便暗中跟蹤他們來到瑞雲寺。
看得出來，他們這座在寺院里住些日子了。朱輝知道，沈茂、凈明和琉球國相馬良弼之子有所勾結，他們懷揣一張所謂徐海的藏寶圖，肯定是籌足經費尋寶來了，但不知湯景是被他們綁架來的，還是被徐鯤出賣的？
朱輝扮作遊方僧人住進瑞雲寺，當他準備解救湯景時，忽然有隻手把他拉住了。他誤以為有人認出自己，抓住這隻手往前使勁一拉，把一個髒兮兮的和尚摔倒在地，定睛觀瞧，卻有幾分面熟，再仔細一看，頓時大吃一驚，非是別人，正是當年自己的死對頭、威震金陵的東廠掌刑官黃炳文！
關於黃炳文現在的情況，朱輝聽郭奕講過，知道他已經誠心懺悔，曾在琉球國首里城做過不少好事，沒想到在這兒遇著了。
此刻，更名為蘇八的黃炳文雙手合十，眯著眼睛念道：「南無阿彌陀佛，師弟，請隨我來。」說著，他拖著一條腿站起來，把朱輝引入一間禪房。
關上了房門，蘇八趴在地上失聲痛哭，朱輝記得，他上次見到黃炳文，是在南京獅子山下的那座出租院，宋河殺進去救人時掉進陷阱，史世用為了掩護自己，身負重傷而被抓……
回想起韓小玉差點慘遭他們的毒手，月兒死在他們的刀下，清揚被東廠番役所逼拔劍自刎，大舅哥吳襄被他騙得傾家蕩產，望著黃炳文這張猙獰的面孔，朱輝恨得咬牙切齒，真想一腳將他踩死在腳下。
微閉雙目試圖使自己平靜，但少年朱輝畢竟血氣方剛，忍不住踩住蘇八的臉，半天沒有言語。
蘇八哭得像淚人一樣，一直沒說話，等朱輝慢慢冷靜下來，頓生惻隱之心，不由得蹲下身，雙手拉起蘇八，忍不住淚如雨下……
沉默片刻，朱輝講道：「哥哥，你的事我都已經知道了。」
蘇八依然沒有答話，把頭埋在二人雙手之上，淚水刷刷往下流……
朱輝動情地講道：「哥哥，請不要過度悲傷，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小弟替兩位姐姐謝謝你！」
蘇八這才鬆開他的雙手，趴在地上連續磕十多個響頭，懦懦地講道：「鄙人對不起海大人、對不起清揚小姐，對不起月兒姑娘、對不起陳掌柜、龐掌柜、吳公子，更對不起成國公老王爺的栽培之恩，也對不起賢弟和王沖將軍……」說著，已是涕不成聲。
「老哥哥，湯大官人就關在隔壁，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琉球國相馬良弼之子、道士凈明等人籌集一筆銀子，憑著他們手中的張所謂藏寶圖，到日本尋寶來了。我本來以為湯大官人和他們一夥的，就沒敢輕舉妄動，一直在暗中觀察，直到他們把尋寶的器具買齊了，準備下海之際才知道，湯大官人是被他們綁架來的。」
「你覺得凈明他們會成功嗎？」
「老弟，我給你說實話，那張圖是我在琉球偽造的，真圖在郭奕將軍之手，，藏寶圖上所標之處，全是我瞎畫的，這夥人在平戶人生地不熟，我認為他們肯定鎩羽而歸。」
朱輝聽罷搖搖頭，認真地講道：「老哥哥，你誤會了，我不是擔心那張藏寶圖，而是擔心他們到處亂找，有可能把那筆財寶找出來。」
「老弟多慮了，你應該知道，我被胡九官挾持到伊岐島，那時候，我為了保命，謊稱知曉林風藏寶之地，被那伙海盜押著，從一座孤島到另一座孤島，把肥前、薩摩和大隅附近海域的島嶼全都尋遍了，壓根就找著任何財寶。如果說你為這件事而來，真是大可不必，由著他們自生自滅算了。」
「我從呂宋而來，追蹤一夥企圖染指馬尼拉的浪人，無意中看見湯大官人，就懷疑是徐鯤把他出賣了，現在我必須把他救出來。」
「老弟，你又誤會了，我已經問過湯大官人，這件事和徐鯤無關，壞主意全是凈明出的，徐鯤看在玄德真人師父的份上，在松江收留凈明，當時，馬良弼之子馬蜂窩就關押在徐家，凈明偷偷帶著馬蜂窩跑到南京，勾結沈大官人的弟弟沈茂……」
「老哥哥，你不要再說了，剩下的事情我都知道，眼下你有沒有什麼辦法？儘快救出湯大官人。」
「沒問題，今晚就能放你和湯大官人一起走。」
「請問老哥哥，你將來有什麼打算？」
蘇八露出悲哀的眼神，搖搖頭不再言語。
「那麼，你可有什麼好去處？」
「說實話，待在平戶的這段日子，我就是為了等著馬蜂窩，現在使命已經完成，據說許儀后老先生被困在岐阜城，許靈兒姑娘正在設法營救，我準備到那兒去一趟，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對於黃炳文的變化，確實令人吃驚，朱輝不知道他為何這麼做，是不是還有其他什麼目的？便試探道：「南京一別，至今已八年有餘，老哥哥是否與家裡人還有聯絡？」
提起京城的家人，蘇八黯然落淚，動情地講道：「當年，多虧王沖、郭奕二位將軍沒有落井下石，可能成國公老王爺也知道我回不去了，以我在海外辦差期間因公身亡的名義昭告天下，這麼多年，家人一直受朝廷的優待，總而言之，任何人都不負於我，我卻是犯下彌天大罪，此生再無顏面對父老鄉親，今後為大家盡點微薄之力，以不負蒼天對我的恩典。」
理解蘇八現在的心態，朱輝放心了。在他的掩護下，當晚就把湯景救出瑞雲寺，他們一起去找陳元化的兒子陳學文，在他家住一宿，次日，陳學文把他們送上駛往堺町的商船。
這時，陳申已經返回琉球，這家綢緞鋪留給了林文靜，他們這裡遇到許靈兒、韓小玉、許儀后和朱均旺等人。
原來，許儀后、朱均旺被小西行長騙走之後，把他們關押在岐阜城。許靈兒、韓小玉先到北庄去找阿市夫人，這時，北庄城主柴田勝家和羽柴秀吉的聯軍，正在和越后的上衫兼信打仗，在阿市夫人的干預下，秀吉不敢造次，就把兩位老先生給放了。
看著已經長大的兒子，朱均旺激動得熱淚盈眶，離別多年的父子抱頭失聲痛哭……
林文靜盛情接待大家，吃完飯，便分頭打聽消息，到了晚上，有消息從教堂傳來，蜂須賀並沒把林風交給小西隆佐，而是把他直接送到清州城。
於是，把蘇八、湯景留下，許靈兒、韓小玉和朱輝前去搭救林風，他們來到木曾川碼頭，正準備渡河之際，忽聽有人高聲喊道：「朱輝公子請等等我！」
三人站在船頭翹首瞭望，只見遠方一匹快馬賓士而來，馬上之人正是蘇八。此時，渡船已經離開碼頭，許靈兒只好請船家等一等。
渡船重新靠岸，朱輝過來幫忙牽馬上船，拖著一條腿的蘇八慢慢往船上爬，這時，另一艘船也準備停靠，撞在他們這艘船上，蘇八在船頭站立不穩，一頭栽進河中。
朱輝立刻把馬韁交給韓小玉，跳進河裡前去營救，許靈兒看得出蘇八不會水，拉著朱輝在河中撲騰起來，就在他們靠近渡船時，水流突然捲起一個大漩渦，把二人捲走了。
韓小玉不太會游泳，牽著馬急得團團轉，許靈兒一看不好，急忙也跳下去救人。
河面上颳起狂風，低沉的烏雲壓頂，頓時下起瓢潑大雨……
狂風暴雨中，朱輝緊緊地拖住蘇八，在漩渦里打著轉往下游漂去，時而被巨浪所淹沒……
就在許靈兒追來時，天空閃過一道藍光，響起一聲炸雷，激起河面上層層巨浪，此刻，朱輝不得不鬆開手，蘇八被漩渦卷進了河底。
許靈兒、朱輝同時扎進水裡去營救，忽然發現一隻大烏龜，剛從河床的淤泥里冒出來，這時，又一道強烈的閃電像光柱一樣穿透河水，烏龜身上頓時冒出繽紛光彩，像一朵盛開的蓮花，把烏黑的河水照得透亮。
朱輝趁機拉住蘇八，使勁把他往上拖；許靈兒發現，烏龜殼上的光芒，竟然來自那面銅鏡，於是，她繼續往水下扎，試圖把銅鏡取下來，無奈鏡子卻像粘在烏龜的身上……
在朱輝的幫助下，蘇八已經爬上船，而許靈兒還沒出來，朱輝急忙又跳下去，只見水裡的光芒還沒散去，許靈兒正在拽著大烏龜，非常吃力地往上游，於是，他迅速游過來，一把將許靈兒推出水面。
這時，河面上風小了，瓢潑大雨還在下，朱輝抱起這隻烏龜，許靈兒用盡全身的力氣，才算把鏡子取下來，二人抹一把臉上的雨水，頓時露出笑容。
「姐姐，既然這隻烏龜和神鏡有緣，我們乾脆把它也給帶走吧？」
許靈兒發現烏龜似乎在流淚，便微微一笑，答道：「這麼大一隻活物，我們又不能帶著它去辦事，還是放生吧。」
懷揣著這面神鏡登上船，許靈兒激動不已，船家責備她耽誤大家的行程，韓小玉只好又拿出一些碎銀，並從行囊里取出魚乾和飯糰，給船上的眾人分享。
船到河心，雨停了，大家紛紛走出船艙，蘇八輕聲問道：「許小姐，烏龜身上的那面鏡子，是不是先帝尋找的那一面？」
朱輝一聽不免有些緊張，難道說這個前東廠掌刑官，在日本、琉球等地忍辱負重，就是為了這面神鏡？
但許靈兒卻沒有在意，點頭答道：「正是。」
蘇八接著問道：「請問你可知道這面神鏡的來歷？」
「聽聞那是國師藍道行入宮時，作為見面禮獻給先帝的國寶，乃東晉葛洪真人所煉製，據說頗有靈性。」許靈兒答道。
朱輝趕忙搖頭，講道：「一面普通的鏡子而已。」
「朱公子，此物非同尋常。」蘇八說著，伸手想借來看看，卻被朱輝給攔住了。
渡船靠岸，四人牽馬下船，朱輝勸道：「老哥哥，看你現在行動不便，就不要跟著我們了。」
許靈兒也問道：「蘇大哥，你有什麼打算？」
「呵呵，我想像南光坊天海法師一樣雲遊四海，串聯各地的大名，但卻沒那個本事，不過，請你們放心，餓不死的，今後你們也不要找我，當我該出現的時候，就一定會出現，南無阿彌陀佛。」
朱輝聞聽頗受感動，找許靈兒要來那面銅鏡，交到蘇八之手，講道：「老哥哥，請看看吧，這就是先帝要尋找的國寶，陸雲龍大人為此而失去生命。」
仔細查看著這面銅鏡，蘇八漫不經心地講道：「公子，看得出，你對我還是不放心，我本來想到岐阜城幫忙，卻沒有料到令尊和許老先生已經安全歸來，現在，遵照郭國強大人和郭千戶的囑託，我準備在尾張找一座寺院落腳，給石川五右衛門打個下手。」
石川五右衛門在幹什麼，許靈兒很清楚，頗為感動地講道：「請蘇大哥多加小心。」
蘇八卻指著銅鏡的背面，微笑著講道：「此物並非東晉葛洪真人煉製，鄙人行走江湖多年，平心而論，對道家之術深惡痛絕。你們看，這面鏡子後邊的點點滴滴，有無數絲線相連，歷經千年而不銹，就知道這不是所謂『銅鏡』，而是一種我們不知何物的金屬，閃電照射下來，儘管隔著河水，仍能激起千變萬化的光芒，說明它本身蓄藏著能量，粘在烏龜身上而難取，可以證明這些斑點有磁性，我只能說，這並非人間之物，應該是來自上天所賜。」
說著，蘇八便將鏡子遞給許靈兒，只見她和韓小玉、朱輝全都驚訝地瞪大眼睛。
於是，他接著講道：「為了尋找被嚴世蕃運往海外的財寶，我細心閱讀各類典籍野史，得知這面鏡子最早出現在大禹治水時期，應該還有個外殼套在上面，每三百年左右顯一次靈，一直被宮廷巫師所用，後來，武王伐紂打進朝哥，殷紂王和妲己匆匆逃難，把鏡座摔斷了，鏡面被宮女撿到，流落在民間，鏡座則被宮中衛士帶走了，據說他們逃亡海外而不知所終。」
「老哥哥見多識廣，領教了。」說著，許靈兒把鏡子揣入懷中
蘇八見狀，趕忙提醒道：「千萬不要近身而藏，此物可能會傷身。」
於是，許靈兒便將鏡子裝進行囊，四人一起上馬，蘇八和他們拱手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