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海上絲路 49、兵戈無用

  三人快馬加鞭來到清州城，前來打探蜂須賀的消息，得知他從呂宋島回來后，立刻趕赴北陸，前去支援在越後作戰的羽柴秀吉，為了保守秘密，暫時把林風關在自己的家中。


  對於羽柴秀吉來講，或許已不再指望林風配合他海外出征，因此，林風已失去戰略價值，但其手中擁有一筆巨額財富，這無論對誰，都充滿著無比的誘惑。


  蜂須賀對那面神鏡的預言深信不疑，不管織田信長的命運將來如何？羽柴秀吉都是「天下布武」的堅定執行者，而如今，織田氏統一列島已沒有什麼懸念，接下來將要廢天皇、罷幕府、攻大明、降印度、征波斯，一直打進歐羅巴，這是既定的方向和目標。


  那麼，將來秀吉出任遠征軍大將，自己得到的承諾是當朝鮮國王，對於強盜出身的蜂須賀來說，他非常明白，打仗打的是錢，必須把林風控制在自己之手，才能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因此，不能讓織田信長或秀吉手下其他人知道，他把富可敵國的林風綁來了。


  雖然織田信長把居城遷到岐阜，但清州城依然戒備森嚴，蜂須賀家更是如臨大敵，朱輝等人通過反覆偵查，發現根本無從下手。


  這時，許靈兒探聽到一個重要消息，柴田勝家敗在上衫兼信之手，織田信長派秀吉前去支援，因阿市夫人該嫁給柴田勝家，讓秀吉一直記恨在心，故意磨磨蹭蹭不肯主動出擊，導致北庄危在旦夕。


  為了阿市夫人的安全，柴田勝家把她送回娘家，但阿市夫人堅決不願再見他哥哥，於是，只好把她送到清州城。


  羽柴秀吉的行徑被人告發，不得不主動應戰，結果，柴田和羽柴的聯軍，再次被上衫兼信打得落花流水，史稱「手取川之戰」。


  織田信長大怒，派長子信忠親自挂帥，以雪手取川之恥，看來，這場仗一時半會兒完不了，許靈兒認為，可以請阿市夫人幫忙，趁著這個機會，把林風從蜂須賀家接走。


  對於這個計劃，朱輝充滿憂慮，如果說要不回林風，再想營救恐怕比登天還難。


  經過仔細分析，大家認為勝算有八成把握，於是，他們定下一個計策，讓朱輝扮作僧人，韓小玉扮作追捕逃犯的大明錦衣衛，許靈兒帶著他們去見阿市夫人。


  小谷城淪陷已過去三年多了，在織田信長的操縱下，失去丈夫、兒子和居城的阿市夫人，該嫁給北庄大名柴田勝家，雖然現任丈夫對她們母女非常好，但阿市夫人似乎還活在往日的歲月，沉侵在與淺井長政的恩愛中難以自拔……


  在危難關頭，阿市夫人曾三次放走她的私人醫生許儀后，對許靈兒來說，可謂恩重如山，這次又來請她幫忙，許靈兒不想欺騙阿市夫人，更不希望讓她過分為難。


  三人帶著一份厚禮，來到織田長益家中，阿市夫人以為他們是來辭行的，對他們予以盛情款待。


  吃完午飯，大家來到茶室，許靈兒介紹朱輝、韓小玉的來意，得知錦衣衛前來抓捕海盜，阿市夫人表示願意幫忙，於是，便問起海盜的下落。


  朱輝講道：「夫人，這個海盜非同尋常，他從呂宋島跑來投靠羽柴筑前守，是為了讓右近衛大臣幫他攻打大明沿海，請夫人想一想，尚且不說他們能不能打得贏。就算他們打贏了，又將有多少家庭承受小谷城淪陷的悲劇，如果他們打輸了，右近衛大臣在日本的地位將一落千丈，又會有多少野心勃勃之徒，企圖取而代之，到時候，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提起小谷城的悲劇，阿市夫人黯然神傷，抹去眼角的淚水，無奈地答道：「作為女流之輩，沒有辦法能約束我哥哥。」


  「在下非常理解夫人，也知道你已皈依佛門。」說著，朱輝便解開頭巾，露出他在平戶剃下的光頭，接著講道：「貧僧也是佛祖的弟子，知道信長公曾火燒比叡山延歷寺，恐怕天下沒人能勸得動他，我等所作所為，不是要干預他天下布武，而是為了拯救蒼生，以德而服天下，希望刀戈入庫、馬放南山。」


  許靈兒講道：「小谷城淪陷時，我曾問過夫人，信長公為何連自己的親妹妹也不放過？記得夫人是這樣說的，長政君選擇和兄長對抗，是因為長政君的信念是兵戈無用，而兄長卻要天下布武，為了長政君的信念，能不戰則不戰、能不殺就不殺，我們把這個海盜帶回去，也不會殺他，希望他能在佛祖面前懺悔，還請夫人諒解。」


  想起淺井長政「兵戈無用」的信念，阿市夫人再次落淚，問道：「請問我如何幫助你們？」


  「夫人，蜂須賀將軍把這個海盜從呂宋島帶回來，他就到北陸打仗去了，這個海盜目前仍在蜂須賀家做客，看能否請夫人出面，我們一起去見見他，如果他願意跟我們走，那麼，我們就把他帶走；若是他不想走，我們也不強人所難，到時候再想辦法不遲。」講到此處，朱輝問道：「請問夫人意下如何？」


  發現阿市夫人依然猶豫不決，許靈兒講道：「夫人對我恩重如山，真是無以為報。不過，就這件事而言，確實讓夫人為難了，真是十分抱歉。」


  「靈兒姑娘言重了，作為佛門弟子，以行善念拯救蒼生，何須言報？若說要感謝，長政君和我都應該感謝令尊，給淺井氏留下了後代煙火。」


  朱輝接著講道：「貧僧深深理解夫人的難處，為天下蒼生計，願涅槃而規勸這個海盜，只可惜，如果見不到他，一切都是枉然。」


  沉思片刻，阿市夫人答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如此，我陪你們去一趟，但能不能你們見那海盜，我不敢保證。」


  於是，在阿市夫人的帶領下，大家一起來到蜂須賀家，聽說阿市夫人來訪，蜂須賀夫人急忙迎接出來。


  對於林風的態度，蜂須賀既不願得罪他，又怕他跑了，從呂宋回來剛落腳，正好趕上織田信忠在手取川督戰，作為秀吉麾下的大將，一刻也沒敢停歇，立刻帶兵趕赴戰場，對家裡人聲稱，林風是他遠道請來的客人，留下十來個親兵負責「照顧」，不得讓他擅自出門，卻沒說不能見客。


  織田信長的妹妹來訪，對浪人出身的蜂須賀家來講，是一件大事，更何況蜂須賀在北陸和柴田勝家聯合作戰，因此，蜂須賀夫人把眾人請進家中，熱情招待他們飲茶。


  阿市夫人首先對蜂須賀支援北陸表示感謝，又以柴田勝家的名義，送給他們一份禮物，讓蜂須賀夫人感動得五體投地。


  接下來，阿市夫人提起蜂須賀率領三千野武士，在木曾川河畔，一夜之間築起墨俁城，大破美濃齋藤龍興的往事，對其功績大大讚揚一番，並問起他們的封地，蜂須賀夫人答覆，目前只有三千二百石。


  相比其他武士，蜂須賀的封地實在太少了，於是，阿市夫人提議，讓其兄長給他們增加封地，蜂須賀夫人喜出望外，立刻召集全家人前來拜謝。


  最後進來的這位便是客人林風，曾幾何時，在秋目浦城堡被毀之際，他和羅阿敏逃難到尾張，那時，他只認識還是個足輕的猴子，有心投靠織田信長，幫他們販運火繩槍，但心比天高的猴子耍盡各種的小心眼兒，就是不讓他和織田信長見面。


  眼下，終於逮著了機會，林風一睹織田信長之妹的風采，藉機巴結一番這位「權傾天下」的美人，以實現心中的夙願，就在他剛想開口說話時，卻一眼看見了許靈兒和朱輝，頓時癱坐在地……


  蜂須賀夫人大驚，讓侍女把他攙扶起來，解釋道：「請夫人莫怪，這位是我們家的客人，前些日子剛從海外回來，可能是暈病又犯了，送客人回去休息吧。」


  這時，朱輝起身過來，趴在林風的耳邊講道：「叔叔，我們救你來了。」


  林風知道，一旦蜂須賀回來，便會逼迫他交出那筆巨額財富，對他來說，他將會失去一切籌碼；儘管他對朱輝、許靈兒等人恨之入骨，此刻卻忍不住問道：「你如何救我？」


  「南無阿彌陀佛。」朱輝指著自己的光頭，微笑著答道：「我和狗兒都不忍心看你落入豺狼之手，叔叔，跟我一起出家吧。」


  蜂須賀夫人發現，這個小和尚和客人聊得起興，便勸道：「請上來說話。」


  朱輝把林風攙扶上榻榻米，只見他雙手合十，目無表情地講道：「貧僧和這位施主同來自明朝，今日有緣在此見面，有些話要說，請二位夫人見諒，阿彌陀佛。」


  得到阿市夫人和蜂須賀夫人的點頭應許，林風問道：「不要給我裝神弄鬼，更不用給我賣關子，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道一聲阿彌陀佛，朱輝答道：「我們朱家被海盜掠到海外，因不願做賊，流落在秋目浦無依無靠，那時，你還沒有成氣候，平心而論，你對我們父子頗有關照，讓我父親當更夫，一家人總算沒餓死，在此表示由衷的感謝，稱你一聲叔叔也是應該的。後來，你有了錢，開始招兵買馬，在秋目浦建造城堡，企圖步王直、徐海等人的後塵，被你親弟弟前後關押五年之久，而如今，又落得如此下場，叔叔，請問你有沒有真正懺悔過？」


  聽罷這番話，林風微微一笑，接著問道：「你嬸嬸在什麼地方？狗兒又在何處？」


  「如今嬸嬸和瑩兒妹妹都在首里城，你大可以放心，狗兒兄弟也回去了，他將辭去琉球王封他的官職，我們一起追隨月空長老橫渡重洋，前往新大陸宣化我中華之文明。」


  林風聽罷吃驚不小，急忙問道：「那個東廠的死太監，在琉球國豈能容下我的家眷？」


  「請叔叔放心。在郭、許二位姐姐的幫助下，王公公在臨終前，放棄爭奪林家燒酒坊，他暗中保護的那位小姐，如今已經是琉球國正妃娘娘，你應該能猜出此人是誰，她和郭、許二位姐姐結為乾姊妹，幫狗兒兄弟爭取到琉球遠征軍先鋒官的職位，讓他到呂宋去救你，但大家都沒料到，你居然與狼子野心的倭寇還有勾結，再如此下去，實乃天理難容！」


  林風聞聽，不由得抬頭看看許靈兒，只見她神情肅穆，不停地點頭，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你們是準備放我回琉球，還是要把我交給朝廷？」


  朱輝搖頭答道：「都不是，如今馬五哥哥正在月港造船，等我們打造一支遠洋艦隊，一起前往新大陸，與西洋人一比高低，這樣的雄心壯志，不知你是否還有？」


  林風很震撼，問道：「你們到新大陸宣中華之文明，又不是殺人放火、打家劫舍，還用得著我嗎？」


  「用得著，西洋人在呂宋島所作所為，你已經見識了，我們希望與原住民和平相處，像當年許柴佬在呂宋一樣，推行孔孟之道、施行禮仁之治，傳播農漁工商，教授當地人工藝技術，來實現天下大治，難免會與西洋人有衝突。當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們希望和平競爭，沒有一支武裝力量做保障，恐怕也沒那麼容易，因此，希望你能保駕護航，不知叔叔意下如何？」


  「如此說來，我還得重召舊部？」


  「如今，在呂宋、粵、閩等地，還有你不少舊部，他們因無以謀生，極有可能再次落草為寇，請叔叔不要學那王直、徐海之輩，不要忘記張三官、李四官、馬老先生等忠勇之士，將來在新大陸給他們謀條生路。」


  林風本以為他可能提起那筆財富，鬧了半天是來請自己出山的，但還是放心不下，不客氣地講道：「橫渡重洋，與西洋人一比高低，可不是嘴裡說著玩的，你們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


  「我們知道，當年，嚴世蕃為給自己留後路，以捐贈石山本願寺之名，運來很多財物，希望叔叔把這筆錢捐出來，用作遠洋的川資路費。」


  「呵呵，如此說來，將來由我當國王？」


  「殷紂不仁，武王取而代之，將來的事將來再說，逆天命而為，乃覆滅之道，請叔叔明鑒。」


  林風終於動心了，問道：「現在就帶我走嗎？」


  朱輝、許靈兒和韓小玉同時微笑著點點頭。


  阿市夫人本來擔心會出什麼意外，發現他們很快就談攏了，趁此機會，趕緊辭別蜂須賀夫人。


  蜂須賀小六齣征前有過交待，不得讓客人擅自出門，得知林風要跟阿市夫人一起走，蜂須賀夫人有些慌了。


  「林風閣下，請問你要去哪裡？」


  林風雙手合十，頗顯輕鬆地答道：「阿彌陀佛，夫人知道我是個殺人如麻的海盜，剛才聽罷這位小禪師的警世之言，心中懊悔不已，阿市夫人和這位禪師要帶我去拜佛，消除我的罪孽。」


  蜂須賀夫人也不便阻攔，只好把他們送出府邸，他們剛剛拐過一條街，負責看守林風的浪人突然出現，一個個凶神惡煞一般，攔住他們的去路。


  這夥人之所以沒在府里攔截，是因為忌諱阿市夫人，怕給蜂須賀家惹麻煩，而此時，他們可不管那一套了，非要強行把林風抓走。


  許靈兒保護著阿市夫人，朱輝、韓小玉就準備和他們動手，大家都知道，一旦出人命，想出清州城恐怕就難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匹快馬呼嘯而來，馬上之人大聲喊道：「不得對客人無禮。」


  「你是什麼人？」有個浪人問道。


  「我奉命從手取川戰場而來，就怕你們惹是生非，大人派我監督你們，還不趕緊退下。」


  此刻，這夥人誤以為走漏風聲，阿市夫人專門來接這位神秘客人的，他們可不敢得罪織田信長的妹妹，只好眼睜睜看著林風走了……


  來者非是別人，正是蘇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