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獵人與狐狸
月黑風高的寂靜樹林裏,兩個黑影相對而立。
“你終於自由了?”蒙著麵的男子態度傲慢。
“我的事與你無關。”
“哈哈哈!與我無關?在我眼裏,你永遠都是那條被契約束縛的狗——天幕鳴鸞。”
“我是祁夜!”月光下一張俊美的臉,瞳孔的顏色是少見的灰色。
“你是誰都無妨,把我的口訊帶給她——兌現承諾!”
“今天來,就是要把她的話帶給你:勝負未分,恕難從命。”
“她愛上他了?”男子眼裏有隱隱的殺氣。
祁夜抿唇不答,惹怒了他。“回去告訴她,別逼我趕盡殺絕!”
“我沒有機會再見她了。”翻身上馬,祁夜揚鞭離去。身後是男子怒火中燒的狂吼:“好!那就別怪我無情無義!!!”
風聲蕭蕭,遮掩了密林裏的恩斷義絕。
“阿嚏!阿嚏!阿嚏!”噴嚏連打了三個,宗離揉揉小鼻子,問醜奴:“剛才說到哪兒了?”
“說到他武藝高強,相貌堂堂。”醜奴的聲音裏都是暖暖的笑意,“姑娘一直在說的,都是他的好,怎麽沒說說他對你如何?”
“.……是嗎?”宗離被揶揄的有些不好意思,轉念想想,該如何形容他對自己的態度呢?從一開始的不信任,到後來的短暫柔情,直至今日的滿腹仇恨,是誰親手造就了這一切?是他……還是她?“他對我……就像……就像獵人與狐狸吧……”
“獵人與狐狸?怎麽講?”醜奴有些驚訝她的形容。
“嗯,就好像獵人捕獲了狐狸,對於獵人來說,狐狸是屬於他的戰利品,可是……狐狸不知道該不該奢求更多……”宗離的聲音越來越小,“獵人會愛上狐狸嗎?”這一句更像是在問她自己。
“姑娘,想不想聽聽醜奴的看法?”
“嗯?你說。”豆子不知不覺已經剝了兩大袋,她很自覺的去拆最後一袋。
“醜奴覺得,若是獵人不愛這隻狐狸,大可捕獲之後殺了它,何苦費心費力留在身邊呢?”醜奴的話讓宗離的心為之一振,的確有道理。
“可是,他從來沒對我說過……”
“人有人言,獸有獸語,如果他不願學狐狸的叫聲,就把狐狸幻化成人吧?”
“你是說……”
“醜奴隻是就事論事,姑娘菩薩心腸又冰雪聰明,總有一日會得到心上人的眷顧。”醜奴的話剛說完,廊子上就出現了一個四下張望的身影。
“哎呦!可找著你了!你在這兒做什麽呢?皇上今兒不去瑛妃那,等著用膳呢。”木棉絮絮叨叨朝她小跑過來。
“這就來。”宗離把手裏剝好的豆子放進笸籮,略顯歉意,“對不起,我得走了,豆子還沒剝完……”
“皇上的事兒可耽誤不得,姑娘快去吧,剩下的醜奴來就行了。”
“好吧,那我走啦。”
“姑娘閑來無事,可別忘了醜奴。”
“嗯!忘不了!”宗離心中的霧霾散了大半,笑得透明。
“你什麽時候和醜奴那麽熟了?”回去的路上,木棉好奇地追問。
“隻不過幫她幹點兒活兒,什麽熟不熟的。”
“我這幾日發現,禦膳房的人對她也不是太好,看來.……給她撐腰的人也不是什麽大人物。”
“你是不是想多了?”
“在這宮中要想自保,不搞清楚底細來路怎麽行?哎.……你走那麽快幹嘛!等等我.……”
宗離真心不想聽她的自保經,加快腳步,迎麵三個小宮女托著食物從她身邊走過。
“你聽我說呀……”木棉追上她想要繼續剛才的話。
“這是要送到哪兒去的?”她轉頭看著三個小宮女的背影,適時轉移話題。
“應該是給茯苓宮送去的吧……”
茯苓宮?是囚禁父皇和姚媽媽的地方,看著宮女們端著的菜色,她不禁自言自語道:“這麽多吃的,他對他們還算不錯嘛。”
“三個人……這不算多吧?”
“三個人?”
“是啊,雲側重華、姚鬱彌還有雲側雨麒,這不是三個嗎?”從前的皇上、娘娘和太子,如今在侍女口中也是可以直呼其名的,真是世態炎涼。
“還有雨麒?”一直沒聽軒轅漠或者卿初見提起過,她也就一直不知道他和雨麟的下落。現在有了消息,看來她應該找機會去看看他們。“木棉,我想去茯苓宮。”
“醜話說在前頭,你去哪兒我不攔著,可是別……”
“別連累你!”宗離幫她說完後麵的話,“你都說了多少遍了?我沒有老年癡呆,記得住!”
“你記得住就好,行啦!快點兒吧,皇上還等著呢!”木棉拽拽她,兩人匆匆離開。
回到軒轅漠的寢宮,他正坐在庭院的石桌前,桌上擺著瓷茶具,沒有果品。他身側的卿初見正低聲向他匯報:“.……及歲女子共計一百二十六名記入秀女清冊,現已由戶部交內監引閱。二次選閱定在五日後,之後臣會將備選人名單交給皇上過目。”
“最終會留下幾人?”
“視情況而定,最少不會低於二十四人。”
“這麽多?”軒轅漠不耐煩地站起身,發現宗離正和木棉從外麵進來。她身上的布衣原本也是薑色的,雖然沒有繡花紋,但是搭配桃紅的繃邊也是相得益彰、清秀可人。但是剝豆子的時候難免沾上灰塵,現在上衣的腰封和下擺部分看起來髒兮兮的。他轉向卿初見,指著宗離說:“不管留下的女子有多少,第一要檢閱的就是幹淨整潔。”
“是。”卿初見暗暗想笑,他第一次看到一向沉穩的軒轅漠像個孩子似的鬧別扭。
宗離知道他是暗諷自己,也不在意,將手上的食物一一擺放到裏間的木桌上。接著,和木棉一起來請軒轅漠用膳,說是一起,不過是做做樣子,每次都是木棉在說話。
“皇上,請用膳。”
“朕的皇宮裏沒有浣衣房嗎?還是.……你本就是如此邋遢?”軒轅漠的視線越過木棉落在宗離嬌小的身上。
“幹活兒弄髒的衣服和邋遢一樣嗎?”她下意識撣了撣衣服,灰塵被拍了起來。
“朕可不記得安排你去做什麽需要弄髒衣服的活兒。”他皺眉,她看起來就像個農家的小婦人,發絲的綰法不是為了漂亮而是方便勞作。
“您日理萬機,區區禦膳房的活兒哪敢勞您的大駕?”要不是擴充後宮,誰願意忙成這個死樣子?
“這麽說,你是去了禦膳房?”
“是啊,怎麽了?”她答得自然,看得旁邊的卿初見一陣怔忡。這個女子還是這般與眾不同,即使麵對君臨天下的軒轅漠,依舊不卑不亢。世間的女子哪個不喜歡綾羅綢緞?哪個不羨慕金玉珠寶?哪個不貪戀榮華富貴?而她,華服褪下,布衣加身,活的還是淡然且自在。他對她的愛慕不覺又增加了幾分,也許……當時在軍帳裏的判斷都錯了……
“看來是朕小看了你,既然如此,以後每日做一些讓朕品嚐。”軒轅漠把身上一塊龍紋倉玉解下來丟給她,“如果做不出來.……以後就不用再去禦膳房幫倒忙了。”
“我?我會做的都是簡單的,再說有的食材也沒有啊!還有,什麽叫幫倒忙!你連這個都不信?.……”攥著手裏的倉玉,她忽然覺得自己惹了大麻煩。
“初見,加上一條——備選女子忌呱噪。”軒轅漠朝著跳腳的宗離挑了挑眉,走進裏間用膳。留下跟木棉大眼瞪小眼的宗離,和忍俊不禁的卿初見。